8 聆聽地球

聆聽地球

上課的地方在負27，這一層全都是授課區域。

今天的趙初明比昨天要高許多，那是因為他在鞋裏墊了增高的東西。

如果不提早這樣，以後的身高變化将會給他惹來麻煩。

趙初明按着地圖點亮處找到教室，老實坐在有自己編號的座位上。

他是第一個到教室的人。

牆壁上都是制造“人造人”的過程以及“人造人”需要注意的事項。

比如上面寫的第一條：“人造人”與“人類”最大的區別就是壽命和思想。

第二條：“人類”脆弱敏感，“人造人”理智冷靜沒有弱點。

剩下的趙初明沒心情再去看，因為他不是這樣。

018也不是。

離上課時間越來越近，教室裏的人也多了起來，趙初明前面坐了一個卷發男人，左側是一個矮個子男人。

卷發是022，矮個子是044。

“聽說你和老員工住在一起？”矮個子側過頭問趙初明。

趙初明皺起眉：“你怎麽知道？”

“也不是什麽秘密啊，這一批‘人造人’都知道，我們還想和老員工一起住呢，有人帶路多好啊，”卷發把胳膊擱在趙初明桌子上支着腦袋，“013，就憑你這長相，基因一看就不差，怎麽才去負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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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初明敷衍道：“可能因為智商只有一點，顏值占了全部。”

“那我就是智商也沒，顏值也沒，腿還短呗？”矮個子長嘆口氣，“要不把我帶回培養室重造吧。”

卷毛點頭，大笑道：“那我等會兒幫你上報，別客氣。”

矮個子笑着給了他一腳，“我可去你的吧。”

老師踏着廣播聲走進來，男人長得像書裏的健美選手，趙初明覺得他一拳就能給自己錘扁。

卷毛和矮個子更是一聲不吭，整個教室安靜得不行，膽子小點兒的更是大氣都不敢喘。

“我是你們的老師，我姓王。接下來兩年主要負責你們的基礎知識和應用能力，其他課程的授課老師在後面會陸續和你們見面的。”

王老師剛說完，後排一個男人舉起手問道：“王老師，你是人類嗎，我們的導師為什麽不是‘人造人’，你的樣貌會定格嗎？”

“好的，這位學員，你的問題我已經了解了，”王老師找了個位置坐下，“我是人類，外貌也不會定格，它會随着我的年齡和我一起慢慢衰老，最後變成一捧灰。”

王老師翻了翻這次的學員名單，“你們這次的老師都是人類，等我們教到退休，以後的老師就都是‘人造人’了，其實我還挺不希望那個時候到來的……”

王老師講了一些課堂秩序，分發完飯卡後，帶大家逛了一下這層的設施。

這裏分為四塊區域。

最大的區域是聆聽地球室，最多的是普通教室，再就是實操室和休息室。

教“人類史”的老師是一個禿頭男人，他的課堂趣味性十足，互動性也很強。

“最初的人類不是和現在這樣分工明确的，他們是自由的象征，會在适合自己的領域創造價值，那個時候的工作也是多樣的，人們也都很有趣，”禿頭男人露出懷念的神情，“我已經好久沒見到那種光景了，雖然每次入學第一課都是這個，但我永遠說不膩，真希望你們也能看到那種美好。”

禿頭男人說完後站起身，“當然了，這些東西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對你們而言，‘無窮空間’才是眼前的問題。”

禿頭男人揮了揮手，學員們眼前出現了多年前地球的場景。

這些場景都是趙初明從小看到大的東西。

剛播放完畢，突然畫面一轉。

接下來的每一幀都刺激着學員們的神經。

爆發的山火沖擊着塌陷的地面，不同膚色的人們卻面臨着相同的遭遇。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驚恐的表情。

趙初明在心裏都跟着着急。

跑啊，快跑啊！

可他們還是被水吞沒，被山火包裹。

他們抓着手邊的東西，努力地想活下去。

有的人一直在呼叫，有的人卻早已閉上了雙眼。

“就和你們看到的一樣，這是地球最後的影像。”禿頭男人站在一邊說道。

趙初明不是很想繼續看下去，他雖然沒有經歷過，但總覺得這就是書中所寫的“絕望”。

畫面中一個男人躺在地上，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這人左手搭在胸口，右手似乎想用力将自己撐起來。

但他失敗了——樹枝因為大雨而脆弱落下，壓在他的身上。

這個男人很年輕，趙初明覺得有些眼熟，可能這人在那個小球中出現過。

“這是地下基地的誕生。”禿頭男人再次揮手，那些令人窒息的畫面終于消失了。

剛開始還有很多人類在地下基地，環境也沒有現在來得好，後來人類越來越少，突然有一天就宣布了禁止新生命誕生的規定。

第一批“人造人”出現了，他們看着像個人，卻最是理智，甚至理智過頭。

018也出現在畫面中，他是唯一一個帶着笑的“人造人”。

下一秒，他就被打上了瑕疵品的标簽。

趙初明也跟着笑了笑，真是我的傻哥哥。

“這個計劃沒有停止，‘人造人’的數量仍然在繼續增加，雖然限制了你們的年齡，但你們擁有了不變的容貌和充沛的體力，”禿頭又換了個畫面，“負29的工作很簡單，你們只需要将管道中落下的物品進行分類，然後拿去檢測，壞了就修，好的就繼續送回管道，它會去往自己該去的地方。這兩年，你們将了解這些物品的用法和維修方式，進行無數次實操。”

卷毛舉起手，“實操兩年？會不會太久了。”

禿頭笑笑，“不會，這是為了讓你們減少犯錯的次數，況且那個時候有一批到了年齡的‘人造人’要結束工作，你們剛好可以補上。”

趙初明對這個地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抵觸，這裏完全是違背常理的存在。

畢竟，他從小就是看着書裏的世界長大的。

中午他在食堂沒碰到018，獨自吃完飯後，他回到了教室。

下午的課他拿回溯盒錄下，準備回去再聽。

今天是這麽些年來，他最累的一天。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課程結束後018還沒下班，趙初明只好去聆聽地球室待着。

這個教室是用來觀察地面情況的，四周牆壁上是裂開的地面，房屋倒塌在地上，周圍沒有一絲綠色。

頭頂是紅色的天，厚重的雲中雷電穿行，卻沒有一道劈下去。

因為沒有樹，趙初明也沒辦法判斷地面有沒有風。

他在這裏待了很久，獨自待到了廣播響起。

趙初明走出聆聽地球室，外面的藍天白雲和綠草讓他恍惚。

直到倆人在食堂碰面，趙初明都還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怎麽不吃？”018夾了一筷子菜放進趙初明碗裏，“有人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趙初明悶悶地說。

“那你苦着個臉幹什麽？”018說，“我以為你被人打了呢，到現在才敢問你。”

趙初明擡眼問他：“那你沒想着幫我報仇去？”

“想了，明天趁你上課我就過去，他們休息時我就把他們全揍了，”018揮了揮拳，“一拳揍三個。”

趙初明上下打量着018，那神情就像在說：就你？

“開玩笑的，沒人欺負我。”趙初明坐直了些，人也看着精神許多。

“你今天……真是挺高的。”018說。

“我還在長個子，”趙初明說，“暴露就不好了。”

018愣了愣，“對……那你這怎麽辦。”

“我找了東西墊着，就這麽過幾年吧，”趙初明喝了口青草汁，皺眉問道，“就沒有別的飲品了？”

“你再這樣長下去，我可就自卑了，我離185還差一點兒，你這估計能突破185的門檻……”018伸出手指比畫，“你會不會比我高這麽多？”

趙初明笑着看他，沒有說話。

018也跟着笑了笑，指了指後面的保溫桶：“那裏有湯。”

他端着碗起身，走到保溫桶面前又端着空碗走了回來。

“我知道什麽叫五彩斑斓的黑了，感覺喝一口就能長眠不起。”

“那倒也不至于，你看看他們。”018指着附近幾個端着碗正在喝的“人造人”。

他們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眯眼帶着笑的畫面透露着一種莫名的詭異。

“還好我沒喝，”趙初明又喝了口青草汁，“還是這個安全。”

沒過兩天，他們的單間被換成了雙人間。

018摸了摸新的虹膜識別門鎖，把單人間的門鎖鑰匙交還給了工作人員。

“東西已經全部搬過來了吧？”工作人員問018。

“是的。”018點頭。

工作人員走後，他們參觀起了這間屋子。

裏面的空間比單間要大得多，趙初明也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房間。

他摸了摸牆壁，這間屋的牆壁白白淨淨的，沒有一點用筆在上面畫過的痕跡。

018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樣。

一個回溯盒被放在桌上，018擡擡下巴說道：“看看這個。”

趙初明打開回溯盒的播放功能，裏面出來的畫面是靜止的。

那是單間的牆壁。

“從小屁孩兒長到這麽高，多有意義的東西，我當然要給你保存下來了，這可是我今天在商店剛買的回溯盒，”018坐在沙發上又說，“雙人間就是不一樣，條件好多了。”

趙初明遲遲沒有關掉回溯盒，他看着裏面的畫面問道：“那面牆還在嗎？”

“不在，我下午抽空回來就給它刷了，不然以後不好解釋。”018說道。

趙初明伸出手，手指穿過了五歲時的身高線。

他說：“謝謝你，哥。”

趙初明的學習生活前半段是快樂的，半年後就開始有些奇奇怪怪的言論傳出來。

他正在實操課上檢測一批貨物，周圍人自以為自己聲音很小，其實那些話全部都落到了趙初明耳朵裏。

“哎，聽說013是走後門進來的。”

“真的？怪不得他和那個負30的018住在一起呢。”

“可不是嘛，他們天天在一起，018可是老員工了，說沒關系是不可能的。”

“那018怎麽不來負29，負30多累啊。”

“都幹這麽久了，肯定每天上班也是偷懶，說不定比我們還輕松呢。再說了，負30能有什麽權利？”

聽到這裏，趙初明再也忍不住了。

他停下手裏的工作，壓着怒火說：“能在這裏坐着的都不是什麽完美産物，有什麽可和別人比高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