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他是太陽

他是太陽

018不知道他在夢境裏待了多久，他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不困也不餓。

每時每刻只能看着這些記憶，他是真真切切地，用池從的身份從出生開始，重新活了一遍。

從記憶全部同步完畢的那天開始，他和池從也就沒了區別。

他能感受到池從每次的痛苦。

他每次被痛苦折磨時，池從也會有同樣的感受，

有時候，池從還會在腦子裏抱怨兩句。

“太疼了，田義複那個喪盡天良的東西。”

018抿嘴無力笑笑：“你一天能罵他八百遍。”

“我可以罵他一萬遍。”池從說罷，便真的開始瘋狂輸出。

“再等等吧。”018說。

“是啊，再等等吧，”池從也笑了，“但願他能早點發現。”

018點頭：“只要037別亂出馊主意就行。”

“我還從沒想過，能和自己做朋友，”池從像是回憶般說道，“小時候倒是想過，後面長大了，在網上發現這種症狀叫精神分裂，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敢想過。”

“那現在這種情況，你得是人格分裂，還是實體的那種，”018問他，“你應該很不甘心吧，在地面的最後一天，都沒能和趙初明在一起。”

“你自己想想那天的經歷，”池從苦笑，“比不甘心更多的，是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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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躺在一片白色裏，上空中出現他心裏正想着的記憶。

那是夢中狂奔的前一天。

池從躺在床上，在不同的app裏竄來竄去，那個軟件剛打開，開屏廣告都還沒看完，他又馬上切到另一個繼續搜索——

沒确認關系的兩個人，去哪裏玩最合适？

答案：壓馬路！

池從擡眼想象了一下，好玩的地方也就是寫字樓那一塊，別的地方要麽需要坐地鐵，要麽坐出租。

地鐵太擠出租太貴，早知道前兩年就貸款買輛車了。

他扶額無奈，這個戀愛還沒開始談，他就想着貸款買車。

可他連房子的貸款都還沒還完。

愛情，果然使人頭昏。

繼續剛剛想的——好玩的地方就是寫字樓附近，逛來逛去總得路過。

節假日路過工作場所簡直就是晦氣，池從将壓馬路這個選擇從心裏默默劃去，繼續看向下一個。

答案：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

他不喜歡看書，池從一沾書就想睡覺，就是不知道趙初明喜不喜歡……不過還是算了吧，要是一進去他就犯困，一個哈欠接着一個，那該多不好意思。

池從繼續往下看着：要我說，就是逛街、吃飯、看電影一條龍，這些都是談戀愛前的必走之路。

那麽現在就又回到第一個回答：壓馬路。

倒也不是不行，只要跑遠一點，去比較遠的那個商場就好了。

而且那裏因為太遠，客流量也不怎麽樣，人少也挺不錯的。

池從滑出app界面點開微信，給趙初明發了那個商場的位置。

他說：明天在這裏見，記得多穿點啊。

趙初明回得很快：我去接你。

池從：你從沒說過你買了車，同事間的嫉妒心要犯了。

趙初明：共享單車，騎到後咱倆走着去[流汗貓貓頭.jpg]

池從打字的手停在屏幕上，随後狂笑。

他回複道：同事間的嫉妒心消失了，你果然還是我的最愛。[愛心怦怦跳.jpg]

趙初明回了個拉燈睡覺的小熊，池從看了眼明天的天氣預報，把手機朝床上一丢，起身去衣櫃裏面找明天要穿的衣服。

他先拿出一條圍巾，又拿出一件短袖。

在冬天，池從最裏面一件穿的永遠是短袖，外面再套上件毛衣，最後套上一件厚外套就完事。

褲子随便，顏色配着不奇怪，厚度夠了就行。

配好衣服後，他又半跪在床上，拿起手機再次确認天氣。

“要是明天能擺脫同事稱號，得個男朋友什麽的……”他閉眼祈禱，“當然，不是讓我丢工作的意思。”

池從一早就爬了起來，他收拾好後就在窗戶那裏張望，趙初明來得也不遲，他果然是騎着共享單車來的。

小藍車被他停在樓下，車龍頭上的袋子被他取下來，趙初明朝窗邊的池從揮揮手，用唇語說着：“下來。”

池從跑到門口，一腳蹬上鞋子就出了門，他嫌電梯太慢，一甩門沖進樓道裏。

雖然他住得不高——八樓。

等他跑到樓下時，早已氣喘籲籲，熱得池從把外套扯開敞着吹風。

趙初明替他攏了攏：“會感冒。”

“謝謝，”池從看向趙初明手中的東西，“買的早飯？”

“對，小籠包和豆漿，”趙初明清了清嗓子，“就是你每天吃的那家。”

“那多不好意思……”池從接過袋子，拿出豆漿，“四個小籠包？還有這豆漿，怎麽只打了一半！”

趙初明語塞，擡頭看天：“就剩四個了，新一籠要等。來的路上口渴，順嘴就喝了，還給我舌尖燙個泡。”

“那我得早點吃午飯。”池從啃了一口小籠包說道。

趙初明伸出右手扶着單車，那個座椅本來就沒多大，他随意一撐扶了個空，趙初明尴尬一笑：“你怎麽不問我舌頭還疼不疼？”

“應該是不疼，你說話挺利索的，”池從很快吃完，喝完剩下的幾口豆漿擺擺手，“出發！”

這是兩人第一次單獨出來，平時都是在公司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偶爾去個廁所還會等同一個坑。

今天這情況還挺不讓人習慣的，趙初明左看看右望望，看到貓就“喵喵”兩下，看到狗就“汪汪”。

池從跟在後面接着說“喲，花貓”“嗬，短腿狗”，兩人聊得很是開心，就像兩個剛入行的寵物販子。

“我訂了一家餐廳，網上評價還不錯。”趙初明突然說道。

池從挑挑眉，他本來是想随意一點，餓了就随便找一家去吃，順便問一句趙初明愛吃什麽，然後順理成章地去吃他愛吃的。

不是他不想去了解趙初明的口味。

趙初明每個上班的中午都懶得跑遠，不是吃樓下那個定時出現的三輪炕餅就是馬路對面的牛肉粉絲湯，餓急了最多再加個餅。

要是有誰說趙初明就愛吃這口，他是肯定不會信的——趙初明每次吃完都不吭聲，還總嘆氣。

而且池從去親自考察過，那真是一吃一個不吭聲，難吃到他都懷疑這家店是靠趙初明的光顧堅持下去的。

現在離吃飯還有段時間，兩人到處閑逛，逛進了一家手作店，裏面有很多小擺件，還有些不織布手工。

“你看，畫着貓的湯勺。”池從拿起兩個圖案不一樣的給趙初明看。

“哦是的，一只圓貓一只瘦貓。”

“你看，畫着豬的隔熱墊。”池從又給趙初明看。

“哦對，一頭粉的一頭花的。”

“你看，畫着罐頭的帆布包。”池從倒想聽聽，趙初明這次會怎麽說。

趙初明認真看了看，說道：“嗯，一個紅燒味一個孜然味。”

池從朝他比個大拇指，提起了一只兔子挂飾。

“你看——”

“對，白兔子。”趙初明開啓搶答模式。

“我只是想說，”池從戳了戳兔子，讓它擺起來，“我喜歡這個兔子。”

“那就買了。”趙初明拿過兔子就要去結賬。

池從連忙說：“不用，買了我也不知道挂哪裏，就那麽直接丢家裏過幾天又會不見。”

“你家裏是有吃東西的怪物嗎？”趙初明問得倒是認真。

“對，是我，”池從伸出手，在趙初明眼前抓了抓，“你可別去我家，改明兒把你也吃了。”

趙初明愣了愣，默默将兔子放回去：“那我什麽時候能去你家？”

“啊？”池從也愣住了。

趙初明拿出手機看了眼，岔過這個話題：“不早了，我們朝商場那邊去吧？”

“啊好。”

池從跟着他出了店門，趙初明跟着店門上懸挂的鈴铛一起響了，他打了個噴嚏，嘀咕一句：“溫差也太大了。”

“店裏空調是挺足的，”池從說罷，把圍巾從脖子上取下來，圍在了趙初明脖子上，後面又覺得不太暖和，幹脆把圍巾展開，從頭開始包起來，“好看，和狼外婆一樣。”

“謝謝……”趙初明雙手插兜，“你的審美很獨特。”

狼外婆造型持續的時間并不久，這個造型除了吸引目光外，也是真的很保暖。

沒走多久，趙初明就熱了起來，圍巾便也老老實實被圍在了脖子上。

走到一半，池從被櫥窗裏的衣服吸引，趙初明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推了推池從後背：“進去看看。”

店裏衣服都挺豔的，櫥窗裏那件被池從一眼相中，他一進去就指着那件衣服對導購說：“你好，麻煩幫我拿這件衣服，我試試看。”

那是件天空藍的寬松版型毛衣，胸口處有一只白色的兔子。

“很像我們剛剛看到的那只。”池從說。

“店裏那只？”趙初明若有所思道。

“對啊。”

導購拿來那件适合池從尺碼的毛衣，他走到試衣間門口，将身上的東西都給趙初明拿着。

他對趙初明說：“等我一下，等會兒出來驚豔你。”

“行，”趙初明擺擺手，“別裸着出來就行。”

池從進了試衣間，他習慣性将衣服上的吊牌翻過來看一眼。

2384。

池從的食指蓋上“4”，要是能在這裏打上小數點就好了。

沒關系……試試也行。

他剛把衣服脫下只剩件短袖，毛衣都還沒來得及套上去，地面突然顫抖起來。

池從愣了兩秒，喊了聲：“趙初明！”

無人回應，他又喊了兩聲，店裏還是沒人回答。

外面好像有什麽東西倒塌的聲音，那動靜使他心慌。

池從穿着短袖跑出服裝店，地面開始第二次晃動，他努力穩住身形，茫然地看着這一切。

實在是太不真實了。

趙初明不在店裏，也不在外面，最要命的是，他進去試衣服時，還把手機也給了趙初明。

天空很快黑了起來，并不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這個黑只是因為烏雲的聚集導致。

很快暴風雨也要來了，現在的小風小雨只是前戲，池從搓了搓胳膊，朝着之前來的方向跑去。

沒過多久，天空突然成了血紅色。

池從只在電影中見過這種情景，房屋倒塌和爆炸導致的煙霧彌漫在空中，他捂着口鼻不停狂奔。

地面出現裂縫，池從不敢再往前，裂縫越來越寬，過不去就會陷入其中。

地面顫抖的幅度使池從跪倒在地，他朝後快速倒退，使出全力讓自己站起來。

雨越來越大，池從卻始終沒有看到趙初明的身影，他摸了把臉上的雨水，扯着嗓子拼命喊趙初明的名字。

他想聽一聽趙初明有沒有回答他，可他只聽到了雨聲、雷聲、哭喊和叫罵聲……

太吵了，吵得池從頭疼。

他擡頭看了眼迅速變成暗紅的天空，僅出神這一瞬，裂開的地面就追了上來。

池從現在感覺到冷了，他又冷又困又餓，還很累。

搖晃兩下後，池從倒在地上。

雙手落在胸口處，原來他現在的心跳這麽快，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慢了。

右手努力撐了撐，池從沒能站起來。

有人從他身邊跑過去，還一腳踩在他手上。

“催命啊……”池從罵了一句，随後又反應過來，這句罵得還挺合理。

他深吸口氣轉過頭，那邊也都是濃煙，狂風讓濃煙消散得極快。

當眼前事物變得清晰，他看見了趙初明。

趙初明就倒在那裏，他手心朝上，攤開着。

旁邊還有一個沾着泥水的兔子挂飾——是池從說喜歡的那個。

池從掙紮着想要爬起來，但他現在真的太冷了。

他就這麽看着趙初明，胸膛莫名熱了起來。

趙初明真像太陽啊，這麽多人，我只能看見他，只是看着他，就覺得很滿足。

只可惜，太陽熄滅了。

身旁的樹最終還是沒能抵住狂風暴雨的打擊，樹枝重重落下，砸在池從身上。

他看不清趙初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淚模糊雙眼，又或是濃煙将趙初明藏了起來。

池從眨了眨眼——有些困了。

太陽啊太陽，我們下輩子再見吧。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