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八月十二號星期天,Melodies清賬關店。

這天是平州市青少年管弦樂演奏大賽初試的第一天,羅茜帶着小米和駱音早早到了會場。

鋼琴組的樂器由組委會提供,小米自己有把小提琴,只剩駱音沒裝備,于是羅茜自作主張“借”來了店裏的大提琴給駱音。

“別緊張!”羅茜給一坐下就開始調音的二人打氣。

小米擡頭說,“我本來就是專業的,一點兒都不緊張,倒是你們倆,上了臺可千萬別大腦放空啊!彈錯了一定不能停下,硬頭皮繼續,懂嗎?”

駱音說着好的好的,手心裏不知不覺全是汗水。

小米很快就發現了她在平州音樂學院的同學們,雖是暑假期間,來參賽的居然還不少,她便溜去了同學那邊寒暄。

駱音和羅茜并排坐在會場外等着,羅茜是鋼琴組56號,駱音是大提琴組48號,都是排在靠後的位置。羅茜低頭和人聊微信,駱音無事可做,只得反複在腦中回顧要演奏曲子,聽着廣播裏不斷遞增的號碼,心中越發緊張。

十六歲的夏天,平州市也辦過一屆大提琴演奏比賽,當時駱音的報名表都提交了,後來卻遇上了那種事。

她十二歲那年才接觸大提琴,還是在初中學校組織的課外社團裏。她跟着音樂老師學得很快,小半年就超過了那些有大提琴演奏基礎的同學,音樂老師很驚喜,特地找她說可以考慮大提琴演奏這條路。

駱音回家同奶奶說了這事,奶奶二話不說,用這些年攢下的錢給駱音買了把大提琴,又托人找老師給她做輔導。

那時候家裏條件不好,駱貝貝的媽媽又趕上失業,兩頭都要用錢,奶奶幾十年的積蓄在眨眼間全部用光。駱音倒是争氣,在升上高中那年,剛滿十六歲的她已經考過大提琴十級。

那時候,奶奶最常做的,就是指着電視裏音樂會現場說,我家阿音以後也要去電視裏拉琴,奶奶天天守着你。

想到奶奶,駱音眼眶瞬間紅了,她趕緊擡頭仰面做深呼吸緩解。

廣播內突然響起:大提琴組,47號,李小紅請入場,48號,駱音,請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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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自己的名字,駱音吓了一跳,趕緊起身立正。一旁的羅茜也跟着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說,“阿音加油,你沒問題的。”

駱音點頭,眼神堅定。

大提琴組的初試考官有三個,一個是平州音樂學院大提琴演奏專業的許教授,他同時還兼任了平州市音樂家協會副主席,德高望重;一個是平州市交響樂團的總指揮杜可,三十來歲意氣風發的中年人,舉手投足間相當洋派。

第三個評委是個年輕人,低頭看着接下來一位選手的資料,沉默不語。

“外面還有幾個人?”杜可問了句,捂着嘴沒讓哈欠打出來。

徐教授擡擡眼鏡,依舊認真看着眼前的參賽者資料,小聲說,“下面這個孩子有點意思,履歷空白,只寫了個大提琴十級。”

“哦?”杜可揉揉眼睛,低頭看了眼資料,“駱音?恩,這名字不錯,像是天生就要吃這碗飯一樣。”

“我們先聽吧。”許教授說。

考場設置在一個小劇場中,整個劇場裏只有舞臺中心的燈光亮起,舞臺上有一把椅子,三位考官坐于觀衆席中的某一排,隐藏在黑暗裏。

48號參賽者拿着大提琴迅速走進考場,然後迅速坐下,流暢到沒有任何停頓。

“她是第一個沒有朝我們這邊看的,進來就直奔椅子,是在外頭等累了嗎?”杜可小聲說,不禁又看了一眼參賽者資料。

駱音,十九歲,平州人,四年前拿到的大提琴十級證書,職業居然不是學生,而是個銷售。

銷售?杜可的腦袋裏冒出一串問號,這難道是個業餘選手?他還在左思右想,48號已經開始了演奏。

她演奏的是聖桑的名曲《天鵝》。

之前已經有三個選手演奏過這首曲子,杜可頓時覺得有些乏味,又默默打了個哈欠。可他的哈欠最終沒打出來,張大的嘴巴呆呆定住,久久沒有合攏。

48號選手駱音的演奏中沒什麽特別的炫技,甚至演繹得輕描淡寫,但這樣的演奏方式明顯更适合原曲主題。湖面上平靜悠然,優美迷人的天鵝在水面緩緩而來,呈現這幅畫面本身就不需要任何華麗的技巧,重在寫意。

“許老,這就是天鵝啊!”他兩眼發亮,小聲對一側的老專家贊嘆了一句。

許教授摘下眼鏡,朝臺上的選手望去,小聲評價說,“技巧一般,但表現力确實可圈可點。”

“您看,她職業這欄寫着‘銷售’呢,”杜可忙說,似乎很感興趣這位選手,“也許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沒能走上專業道路吧!”

“夢禾,你覺得怎麽樣?”見許教授沒搭理自己,杜可又用手肘碰了碰另一側的評委。

年輕的女評委整個人都隐藏在黑暗中,似乎是有點困了,她半天沒說話,杜可又問了一遍,她才慢慢說,“我同意許老師說的。”

她叫周夢禾,在海外一所着名的音樂學院主修大提琴,網絡紅人,今年夏天剛剛畢業歸國,上個月以古典天才少女的人設在某檔音樂類綜藝節目中出道,可以說是一夜成名,通稿漫天,眼下正深受年輕人的追捧和喜愛。

周夢禾說完又埋下頭,直到49號選手進來,她才暗暗松了口氣。

晉級複賽的名單在比賽全部結束半小時後宣布,除了羅茜,小米和駱音都順利晉級,複賽将在本月二十號進行。

落選的羅茜甚至比晉級的二人更加興奮,抱着駱音連說,“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駱音被羅茜摟得喘不過氣,雖然她并沒有多看重這比賽,但晉級了總歸是開心的,想到羅茜一直以來的關照,駱音便說今晚她請羅茜和小米吃飯,感謝兩人一直以來對自己的照顧。

羅茜推薦了家美味又實惠的家常菜館,席間又點了打啤酒,三人都是大口吃菜仰頭喝酒的爽快人,吃得開心聊得盡興,酒足飯飽後已經快十點了。

羅茜酒量最差,已經喝得忘乎所以,還嚷嚷着要換地方來第二場。小米和同學約了另一場聚會提前離開,駱音雖然有點犯暈但意識還在,于是先送羅茜回家,自己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更半夜了。

駱音大伯家位于老城區一個老舊的小區裏,小區建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住在這裏的大多都是些本地老人和外來的租戶。深夜的小區裏黑燈瞎火,駱音正拿着手機當電筒認真看路,到了單元門口才發現那裏站了個人。

差點就撞上了,駱音吓得吐了口酒氣,趕緊停下腳步,又下意識看了眼手機,十一點十分,都這個點了,還鬼鬼祟祟在住家小區外面溜達的人,不是小偷就是變态。

駱音膽子不小,但此刻還是暗暗捏了把汗。她故意側側身,貼着單元門一側迅速閃了進去,誰知那個人在黑暗中突然朝她吹了聲口哨。

口哨聲很清脆,尾音上揚,一聽就是故意朝她吹的,帶着些戲谑的意味。

你他媽又是哪裏來的混混?駱音的怒氣值瞬間飙升。

可能是喝了酒,也不知腦袋裏哪根線搭錯了,駱音渾身的血都往頭頂沖,她不由分說抄起手邊擱在樓道口的一把鐵簸箕就朝那人身上砸過去。

我讓你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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