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摧毀(2)

摧毀(2)

隔街的咖啡廳,安藍坐下的那一刻,許夢琪倏地盯着她不緊不慢地微笑。

“說吧,什麽事?”安藍将包包放好在一旁。身體裏蠢蠢欲動的黑暗和尖銳,仍被刻意的壓制。那麽一張漂亮的臉蛋,換了不再那樣濃妝豔抹的模樣,确實是女人中的極品了。

六年前的她就是這麽漂亮。如今的模樣,增添了特有的妩媚。于是,更加動人。但是就容貌而言,安藍幾乎是不戰而敗。或許,在她眼裏,她就是這樣做着無力的抗争的吧!

許夢琪挑起秀眉,輕輕地将手邊的信封推到她的面前。

她說,“安小姐,你要不要看看他給我寫的情書?”安藍打開信封,裏面是已經泛黃的紙。“你看,為了我的一句戲言,他就真的寫情書了。我很感動呢?不知道你看了,會是什麽感覺呢?”

安藍垂下眸,靜靜地看着。長長的睫毛垂墜下來,合着外面打進來的陽光,蒼白光滑的臉頰落下暗黑的剪影。深邃的,不可捉摸。

“怎麽樣?”許夢琪笑着催問。

安藍揚起眉,澄澈的眼睛靜靜地注視着對面的女人。若有似無的哀傷飄落在看得見的塵埃裏,“文筆還不錯!”

“什麽?”許夢琪驚異地叫出聲,注意到旁人射過來的目光才壓低了聲音,不甘的質問,“就只是文筆,誰讓你看文筆了?這是言希的字,別告訴我說你不認得!”

安藍眯緊眸子,凝視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流。粉色的唇畔輕啓,記憶中被刻意壓抑的往事,瞬間變得清晰。“記得。你是哥談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或者,女人!”

“真的嗎?”許夢琪幾乎是開心的笑起,卻是瞬間又別扭的改口,“這個是當然,我只是問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你們的關系……”

“我是他的妹妹。”

安藍看也不看她一眼。沉靜壓抑的聲音,蔓延在空氣裏,許夢琪突然覺得似乎是有些許難堪。

這樣的措辭,莫名的熟悉。

許夢琪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食指生硬的指向她,“你…你怎麽還……”你怎麽會仍然記得?這麽久了,天知道,她許夢琪仍舊是怕極了安藍這樣的冷漠,她的話常常讓她連辯駁都覺得沒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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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藍是個太奇怪的女人。六年前就是,不争不吵,就是那麽的站着也一聲不吭。也不會哭,不會覺得難過。面對她的追問,半晌才會靜靜地說一句,“我是他的妹妹。”

“我當然記得!”安藍随意地将手指穿插在烏黑的長發裏,從上而下的劃過。細膩柔滑絲緞般的觸感。她勾唇,輕嘲的笑笑,“你殺了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忘記?”

安藍睨着對面的女人。一動不動的盯着她,仿佛直愣愣的眼神看見的不只是她的身體。而是,她能夠穿過她的身體,看見她的靈魂。醜陋的,或者不堪的。

“孩子?”許夢琪驚叫,再顧不得可能引來的目光。“我沒有!怎麽可能?你有過孩子,我怎麽不知道?”她連連否認,卻還是極快的想起言希提過的安藍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請了一周的長假。在當時,她不過是以為,頂多安藍是難過了。卻沒想到……

“都過去了!”安藍垂下眼簾淡淡地開口。“倒是你,許夢琪,你還是那麽自負!”

“我沒有!”許夢琪艱難地抗辯。卻是在安藍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扯住她的袖子,“你說清楚,你什麽時候有過孩子?”

孩子?如果有過,那麽,是誰的孩子?許夢琪不敢去想,可是又那麽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安藍無奈,只得重新坐下。盡量冷靜着不引發出身體裏快要失控的陰鸷。“六年前。言希的。”

許夢琪呆坐在一旁,終于一句話也說不出。“還有問題嗎?”安藍冷冷一哼,斜睨着她。許夢琪,我竟然不知道,你還真是有追根問底的喜好!可是,哪怕是她從前刻意的将殺死她的孩子的人與許夢琪當做是不同的兩個人。卻還是經不住,這樣被反複的提醒。

她心底的陰暗不可以爆發。她會恨不得殺了她。

安藍一直刻意的将殺死孩子的兇手歸結為自己的殘忍。她太清楚,如果不能夠給他很好的未來,就還是不要将他帶來這個世上。一如,她自己。

有時候,她還是會怨恨自己的存在。

她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生命。所以,另一個生命提早的完結,興許會是另一種解脫。安藍一直将所有的過錯歸結于自己。可是,在看見許夢琪的那一刻,往事在腦海裏不住的提醒着,曾經那個女孩的尖銳和不可一世。她的心狠狠的抽痛着,越來越難以克制。

不是青春流水,悄然逝去。那是留在身體裏的一道疤。再怎樣風華極致美景,也抵不過那痛,曾經來過的撕心裂肺。

“為什麽是因為我?”許夢琪不解的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厲聲責問,“為什麽?”不自覺地仍是咄咄逼人的氣勢。她向來自負。安藍冷冷的甩開她,淡淡地瞥一眼手腕上的漲紅,無畏的輕笑,“六年前,因為你的胡言亂語,所以我打掉了那個孩子。”安藍自嘲的笑笑,“許夢琪,我們都是兇手,你滿意了嗎?”含笑的音色,安藍沉靜的不動聲色的敘說着。可是,那冷諷的意味卻是深深地擊到許夢琪的心底。

陰冷森然的氣氛壓抑的許夢琪幾乎是沒有任何形象的跑了出去。安藍微微蹙眉,眸中強烈壓抑的恨意終于開始展露出來。

可是,不到一個小時。安藍就收到她的訊息。她說,“對不起!”

除此以外,她再不知道說什麽好。

道歉的話再怎樣,都是蒼白無力的。可是,如果不說,她會一直內疚。那可是一個生命啊!還是言希的孩子。盡管,她是那麽想要知道,當年的事言希知道嗎?可是,該怎麽開口呢?怎麽會還有臉開得了口?

年幼,不該是扼殺的借口。

安藍怔怔的丢開手機。想起許夢琪跑出去的時候,突然地回轉過頭來看她的那一個表情。那樣蠢蠢欲動的糾結。那樣明顯的掙紮,安藍一眼就懂得。是想要放棄了嗎?可是,怎麽會那麽簡單?愛情,又是怎麽會是那麽輕易就可以舍棄的東西?

許夢琪不會知道,她曾經想過她只是言希用來發洩的工具。他打破了她對愛情所有的幻想。可是,再怎樣的流浪漂泊,都不能帶走那個人留下的記憶。安藍終于還是知道,愛情,不都是這樣千回百轉的嗎?

哪怕是走到千裏之外,哪怕明晃晃的刀子被架在脖子上,一時間想起的仍是那一張妖孽的臉。想他,能不能見最後一面。想他,有沒有忽然從夢中坐起身,覺得淺淺的不安。

接到許夢琪的電話的時候,安藍正從窗戶邊看見言希的車停放好。他從車上走下來,按照約定的時間。

盡管他說過的話,他許下的諾言,常常不會兌現,可是,這次卻是真的。沒有謊言。

“我們公平競争吧!”許夢琪的聲音帶了一絲凝重,安藍抿唇,沒有應答。“當初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就算是換了別人,肯定也會……”

“我知道!”安藍屏住呼吸打斷她,暗暗計算言希上來需要多久的時間。她們的談話不可以被撞見。

“你恨我嗎?”

“你覺得呢?”安藍輕笑着反問,映射在空中的音線有點譏。

“對不起……”

“我不會在這裏留太久的時間。如果你有毅力,那就競争吧,我沒意見。”

我不會在這裏停留太久的時間。安藍那麽清楚,這裏并不是指這座城市,而是,這人世間。

她的生命已經開始枯萎。頹敗的氣息整日的充斥在身體裏。她的靈魂需要歇息。兩年漂泊的時間,刺激和放縱的生活,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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