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秦王
秦王
在上林待了幾天後,我帶着姬梅回到了鹹陽。
本想帶她去上林賞梅,但那裏的梅花尚未開放,而我被她刺傷的傷口越發疼痛,必須馬上趕回鹹陽,鹹陽宮中有最好的禦醫和藥物,最重要的是,五天了,各地呈來的奏章想必早已堆積如山,而且不止一座。
一想到奏章,我暗自皺眉,天下人只見我威風八面,可是又有誰看得見我的辛苦!
回到鹹陽,我把姬梅安置在慶元宮。
還在上林時,我已遣人回鹹陽,去永巷調查姬梅在燕國時的種種:她的好惡,居所,飲食……,只要和她有關的,事無巨細,我一概讓人打聽清楚。聽說,她在燕國的居所叫“慶元”,還聽說那個宮裏種滿了梅花。
聽完禀報,我不禁莞爾,腦中現出另一座宮殿的影子——蕲安宮,那裏也有很多梅花。
很多年前,當我開始在上林苑大肆植梅的同時,讓人也在蕲安宮中種上相同的品種,就這樣一直種了很多年,直到蕲安宮中再無餘隙。
我希望,有一天,當我尋獲夢中的神秘女子,可以将她安置在這開滿梅花的宮殿,就象在我夢中,她永遠被無所不在的梅花所包圍。
這一天,終于來了。
我終于可以将夢中的佳人安置在已靜候主人多年,前幾日剛剛被我改名為慶元宮的蕲安宮。
安頓好姬梅,我即刻投身于繁忙朝政。
經過五天的積攢,來自全國各地的奏章堆積如山,足可将我深埋。雖然,我恨不能一時丢下這些惱人的公事,飛到她身邊,但我還是生生忍住。
作為一國之君,我必須先處理好這幾日耽擱下來的公務,這是為王者須盡的職責。
每日除去聽政與少量的睡眠,我幾乎全部用來批閱奏章。我努力地,瘋狂地批着,頭昏了不停,眼花了不停,腰酸了不停,手腕累到抖得幾乎握不住筆也不停。批,批,不停地批,只為能早些處理掉這些惱人的公務,早點見到那占據了我全付身心的女人。
回到鹹陽的當日,我便賜與姬梅一項宮中其他女人所沒有特權——除卻朝堂,她可以在鹹陽宮中任意游走,包括我的寝宮,長楊宮。而其他的女人,只能待在各自的居所,非是我宣,不得擅動。
多希望被公務糾纏得昏天黑地,心力交瘁之時,不經意地一擡頭,就能看見她在眼前。不過我也知道,這只是我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她斷然不會來看我,她如何會來探望一個滅她家國,十惡不赦的罪人。
所以,我要盡快處理完這些公務,她不來看我,那麽,我去看她好了。
三日之後。
呼——我長長噓氣,擲筆,伸臂,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緊趕慢趕,總算把這幾日積存的奏章全都批完了。
我掙紮着從席上站起,腿又酸又麻,頭有些眩暈,我閉了閉眼,緩了緩,剛想吩咐近侍備車,就聽門外傳來禀報:姬梅來了。
我深感詫意。她怎麽會來?困惑之中,我吩咐宣她進來。真的是她。
她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的拒人于千裏之外,不過在她冷漠的外表下似乎還潛藏着一些別的什麽情緒,只不過它們被她緊緊地壓制着,我看不分明。
這次她不再象以前那樣回避我的目光,相反,一進來,她便灼然與我直視,我的直覺告訴我,她并非專程來看我。
果然,她一開口就證實了我的猜測。
她告訴我,她剛才去了永巷,發現永巷中的一個燕國小女孩病得厲害,她想把那女孩帶走卻遭到永巷令的拒絕,所以,她來見我,希望我可以發一道命令,準許她把那女孩帶到慶元宮去照料。
當真如我所料,她并非專程看我,不過是因為有求于我,才急急而來。
我斷然拒絕了她的請求。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算我是國君亦不可随意篡改。我可以寵她,包容她,可以給予她宮中其他女人所沒有的特權與容光,但凡事有度,這件事已超出我的底線,所以,不行。
“不行”二字甫一出口,室內溫度驟降。
徹骨的寒意自她眼中射來,我頓覺遍體生寒。片刻之後,她垂下眼簾,決絕轉身,快步向門外走去。
我追上去,在她行将跨出門口之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放開我。”她皺着眉,瞥了一眼我握在她胳膊上的手,用力地甩着衣袖,想要擺脫我的掌握。
“你去哪?”我皺眉看着她冷落的眉眼,她的不馴讓我心生不快。
“去我該去的地方。”她漠然直視前方,再不看我,聲寒如冰。
該去的地方?她冷漠到看不出一絲情緒的臉讓我直覺她口中“該去的地方”斷不是慶元宮。難道她想……
我倏然一驚,更用力地抓着她的胳膊,湊近她,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嚴厲警告,“還記得那天我跟你說的話吧?如果你敢作傻事,我定會讓你的族人一個不剩地給你陪葬。”
她目光灼灼地瞪着我,烏黑瞳仁中映出咬牙切齒的我。
我與她久久對視,在對視中,無聲較量。
“我會派禦醫去永巷。”半晌之後,我作出了讓步。
此話一出,她眼中幽光一閃,恨意似有所消減。
“最好的禦醫。”我補充道,如願看到她眼中的恨意再減少許,“你可以随時去永巷,去宮中的任何地方,包括我這裏,但是,不要想從永巷中帶走任何人,不要作傻事,不然……”我盯着她,“你該知道後果。”
“除了殺人,你還會作什麽?”她語帶譏诮,微揚了頭,冷冷看我,一臉無畏。
我無語看她,玩味着她的桀骜表情。氣惱讓她寡淡的容顏帶上了難得的生動。除了殺人我還會幹什麽?
我幽幽地望着她,忽然莞爾一笑。
我還會寵你,愛你。
“放開我!”
“說你不會作傻事,我便放開。”說實話,我對自己适才的警告是否能起作用不太有把握。
面對她,我永遠沒有自信。
她的眼閃了閃,避開我的目光,轉頭看向別處,低聲允諾。
“我送你回去。”我還是不太放心。
“不敢勞動陛下大駕。”她冷冷拒絕。
我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松開她的胳膊,随及又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吩咐備車。
剛出門口,我就止了腳步。
廊下不遠處,站着一個七八歲左右的清瘦男孩,看他的衣着,該是我的孩子。
一般情況下,我的孩子只有在春節等幾個有限的節日和我的生日才能見到我,平日裏,除非有極特殊的情況,否則,非是我宣,他們不得擅來。
他怎會在此?我皺眉打量着那個小東西,以他小小年紀,斷不能一人至此,何人帶他前來,又是為了何事?
今天的稀奇事還真多。
我放開姬梅的手,向那孩子略一招手,沉聲道,“你過來。”
那孩子怯怯望我,又求救似地看了看姬梅,然後,撲閃着怯意深深的眼,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走到我面前,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向我行禮。
“兒臣趙昭參見父王。”
昭?我眯起眼,睥睨着跪伏于地的瘦小身軀,在腦中努力搜索與這叫“昭”的孩子的相關信息。
一片空白。
除了我未來的繼承人扶蘇之外,其他孩子無論男女,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差別,所以,我也從不關注他們。
我淡淡開口,叫他起來。
我問他是誰帶他來的,不等那孩子開口,一旁的姬梅搶先出聲,告訴我是她帶他來的。
“你?”我扭過臉,困惑地看着她。
“對,是我。”她看我一眼,眼一閃,臉微微泛紅。
姬梅告訴我,她是在從永巷來長楊宮的路上遇見這孩子的,當時這孩子為了躲避兄弟們的追打險些撞上她的馬車……
她本打算先将其送回他自己的居所再來長楊宮,但因急着來見我,就把他也帶來了,想着從我這裏出來後,再把這孩子送回去。
一邊聽着姬梅的敘述,我一邊打量着眼前的小孩,原來如此。
難怪,難怪他臉上有淤傷,難怪他的袖口破了個大口子。
“不責罰我嗎?”敘述終了,姬梅望我靜靜道,眼神一派從容淡定。
我挑眉,不解望她。
“我不但在大庭廣衆之下一再提及你的名諱,而且還打了你最受你寵愛的夫人的兒子。”
“‘最受我寵的夫人’?”聞言,我哈哈大笑,“那孩子是這麽說的?”
“是。”
“打得好!”想不到居然有人厚顏如此!
在這冷冷與我對視的女人出現之前,我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寵誰,又寵過誰?
我誰都不寵!
那些女人不過是我為了淘得姬梅這塊真金所附帶的泥沙,不過是供我纾解欲望,傳承子嗣的工具!
居然膽敢自稱最受我寵!好大的膽子,好厚的臉皮!
普天之下,我只寵一人。
我只寵此時站在我面前,對我冷眼相向,滿懷恨意的女子,除了她,我誰都不寵!
我凝視着她,整個心神失落在兩泓深潭裏。
她錯愕地眨了眨眼,在我的凝視中,暈紅了臉。
“來人!”我一聲傳喚。
近侍應聲而至。
我轉臉看向那惶惑不安的孩子,吩咐近侍送他回去。
“等等!”
姬梅蹲下身去,一手扶着孩子小小的身軀,一手愛憐地撫了撫他的頭發,輕聲細語地對他說過幾天去看他。
孩子擡眼飛快地偷瞄了我一眼,然後,很小聲地對姬梅說,“一定要來哦!”懇求不舍間帶了幾分撒嬌。
姬梅摸了摸他的臉,微笑着向他保證。
那孩子又鄭重地向我行禮告別,我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近侍趕快帶他下去,走到回廊轉彎處時,他回過頭來留戀地看着姬梅,姬梅對他一笑,沖他揮了揮手。
孩子又先飛快地瞟了我一眼,然後又向她揮了揮手,最後,消失在回廊的轉角處。
姬梅對那孩子的态度令我頗感意外。我原以為她恨我入骨,恨烏即烏,對我的孩子必也是冷若冰霜,卻不想她竟會去保護,甚至疼愛這孩子。
剛剛對着昭輕聲細語的她真是可愛,那樣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吧。如果她可以象對昭那樣對我就好了,我不禁有些妒忌那孩子。
“走吧,我送你回去。”我伸手去牽姬梅的手,卻被她冷冷躲過,她又恢複了先前的冷漠,甚至更冷。
她一語不發地向外走去。
又怎麽了?我皺眉。
我緊走兩步,從後面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帶轉過來,抓牢她的胳膊将她牢牢固定在我面前。
寵她,不代表她可以無限度地挑戰我的承受力,她現在的行為,已然超出我的承受範圍。
“若換了別人如此對我,你知道會有怎樣的下場嗎?嗯?你知道嗎!”我盯着她的眼,深深吸氣,全力遏制汨汨上湧的怒氣,不然,我怕自己會在下一個瞬間因失控而傷害到她。
“到底要我怎樣對你!你告訴我,到底要我怎樣作,你才會滿意?這幾日我拼命地處理公務,就是想早點見到你。我告訴我自己,早一刻批完這些奏章,就能早一刻見到你。”
“剛剛,就在你來之前,我好不容易才把這些奏章全部批完,你能想象得出我有多高興嗎?因為,我終于可以去看你了,你知道我有多興奮,多期待嗎?你知道嗎!”
我自嘲一笑。
“哪怕我要面對的是一張寫滿仇恨的冷臉,可我還是興奮,還是期待,這種心情,你能懂嗎?!”
我強壓越燒越旺的怒火。
“我已經答應你,會派最好的禦醫去永巷,你還有何不滿?你知道嗎,你擁有太多讓這鹹陽宮中其他女人所嫉妒的東西:你可以在鹹陽宮中随意行走,她們不能;你可以對我使性子,她們不要說使性子,我不給她們臉色看,她們就謝天謝地了,為什麽你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冰冷面孔?!你告訴我,告訴我,我究竟要怎麽作,你才會開心,是不是要我立時死在你面前,你才會稱心如意,才會喜笑顏開?!”
她定定地看着我,在我憤憤對她吼出這些話的時候,她就這樣一直定定地看着我。
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她都沒有再說話,彼此沉默相望,她的眼中水色漸起。
我的心一霎柔軟,滿腔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對着她,我永遠是輸。
很久以後,她顫顫出聲,眼淚一瞬滑落,“如果……如果,我不是我,你不是你,如果,我可以忘記你對燕國,對我的親人所作的一切,也許,我會為你作的一切所感動,可是沒有也許,我始終都是燕人,而你也始終都是滅我家國的罪魁禍首,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國家,對我親人所犯下的罪行,所以,你不要妄想我會對你俯首貼耳。如果你不高興看到我,大可以現在就把我投入永巷,或是殺了我,不然,我永遠都無法令你滿意。”
說到這,她垂下眼,停頓片刻,似在調整情緒,複又擡眼望我,“我剛才的确很生氣,我只是不懂,那孩子是你的親生骨肉,他受了欺侮,受了委屈,為什麽你都不聞不問?你怎麽可以不聞不問?你可以把你的關愛送給一個與你相識才不過數日的陌生女子,卻不肯分半點與自己的親生骨肉,我真的不懂。”
我盯着她的臉,腦中一片混亂。
她剛才說什麽?她說她永遠也忘不了她的燕人身份,她說她永遠也忘不了我是滅她家國的罪魁禍首,也就是說她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
永遠都不能原諒嗎?
我的心似被一只無形的巨掌緊緊握在拳中,憋悶至極。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以免因此窒息而亡,然後沉聲道,“我說過了,對我而言,除了我的王位繼承人,其他的孩子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意外,我已然給了他們世間最好的生活,最尊貴的身份,他們還想要什麽?”
我不覺自己對待那孩子的态度有何不妥。
“他們還需要你的愛!”她淚流滿面地沖我大喊,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個不可救藥的怪物。
“我的愛只給一個人,”我盯着她的眼,堅定道,“只給你,除了你,這世上再沒人配得上我的愛,再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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