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這人正是綏城沈家的沈韶,他是在街上偶遇陳大的。

陳大出門辦事,恰恰好便聽見不遠處有一位少年在打聽簡家地址所在。

既與七少爺有關,陳大就轉頭看了眼,見這少年胸前胸後都背着小包袱,雖然穿得不算落魄,但卻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顯然一路來的并不怎麽輕松容易。

而且這少年一看,從前就沒有吃過苦,此刻表情都好似要哭出來似的。

陳大還聽到了他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聲音。

不知曉簡家最近發生的事情,還打聽地址,這少年一瞧就是從外地剛來上海的。

于是,陳大走上前,在了解到少年的身份後,就把人給帶回了桓家。

“沈韶?”簡初柒見到他時神情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而沈韶則是一副終于“瞧見親人”的樣子,眼淚唰地便流下來,嗚嗚哭着朝簡初柒撲去。

“哇——小七,嗚嗚。”

在沈韶快要撲到簡初柒身上時,一只修長蒼白的手掌提溜着他的後脖領将人轉個彎,扔進陳大懷中。

陳大:“……?”

陳大瞧了瞧他們爺不耐的眼神,沉默地接住少年。

由于這一切動作發生的太過迅速,所以沈韶來不及反應,面前就變了一個人。

他一臉懵,哇哇大哭的聲音就停了下來,面容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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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拉着這位沈少爺站好,對簡初柒道:“七少爺,他是專門來上海找你的。”

簡初柒疑惑:“你怎麽啦,出什麽事情了嗎?”

沈韶癟癟嘴,又想哭,但他忍住了,只是語氣顯得悲傷痛苦:“我媽媽去世了,我爸他、他在外面有人,沈容沣根本就不是我爸的養子,是他的親兒子,是我爸的私生子嗚嗚。”

“等會兒,你等會兒。”見沈韶說着說着又要哭,簡初柒急忙制止住他,困惑不解道:“沈容沣、是你爸的兒子?”

“這不對吧,你是不是弄錯了,沈容沣與你根本就沒有血緣關系,怎麽會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

沈韶的哭聲戛然而止,張着嘴,顯然不太能理解簡初柒所說的話。

“什、什麽意思?”

簡初柒讓他先坐下,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先和我說說。”

原來在簡初柒、桓慕珩等人離開綏城後不久,沈韶的母親就因為病情突然加重去世了。

在為沈母舉辦過葬禮後,沈家的氛圍驀然一變,沈父不再像從前那般溺愛沈韶,反而對他多加斥責和冷漠。

沈家還有旁的族叔,在沈母去世後,他們就想讓沈韶這個沈家人繼承沈家。

畢竟沈父是入贅,而沈容沣則是養子,他們兩人根本就沒有資格繼承沈家的一切。

但是族叔的要求卻被沈父擋了回去,現在沈家從沈母去世後,就他說了算,這本來沒什麽,沈韶也沒當一回事,因為這是他父親。

再者,他從前在家裏也只知道吃喝玩樂養刺猬,對生意一竅不通,又怎麽能夠管理好沈家。

可是,沈韶在父親變得冷漠後心裏不安,更是在某一天突然聽到他與沈容沣的談話。

原來沈容沣是沈父的私生子,是沈父從前青梅竹馬生下的兒子,之後暗中設計被接進了沈家。

這一切沈母到死都不知道。

沈韶感覺到了背叛,沈父與他母親的恩愛是假的,對他的疼愛也是假的,沈容沣這個養子是假的,那對他的疼愛和縱容是不是也是假的?

一時間生活劇變,再加上沈母去世的打擊,沈韶難以承受,于是偷偷帶着刺猬小碗一家離開了綏城。

但沈韶除了家裏以外再無處可去,所以思來想去,他想到了簡初柒。

“然後你就來了上海?”

“嗯。”

沈韶默默流淚,簡初柒為他遞上手帕,道:“在爆出沈容沣是你父親的私生子後,沈容沣對你的态度如何?他有沒有說些什麽?”

雖然不解簡初柒為什麽要問這些,但沈韶擦了擦眼淚,擡起頭認真地想了想:“他跟我說對不起,說不該瞞着我,還說我誤會了,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說什麽之後向我解釋。”

沈韶撇嘴:“我誤會了什麽,那些話都是我親耳聽見的。”

簡初柒:“但是沈容沣确實和你沒有絲毫的血緣關系。”

“你、你怎麽确定呢?”沈韶疑惑。

簡初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沈韶想起簡初柒的本事,不疑有他,突然變得慌亂起來:“什、什麽,沈容沣真的與我沒有血緣關系,那、那難道我不是我爸的兒子?”

“不對,不對不對,我媽媽她絕對不會與外人有染,我也絕對不是我媽和別人生的。”

“那問題就還在我爸和沈容沣身上?沈容沣不是我爸的親兒子,那為什麽……”

涉及到沈韶母親身上,他不太靈光的小腦瓜突然變得聰明。

沈韶相信他的母親,在沈父編織的恩愛假象下,沈母不可能與外人懷孕生下他。

但為什麽沈父認定沈容沣是他的親生兒子?

沈韶整個人都迷糊了,繞來繞去,把自己給繞亂了。

桓慕珩:“看來這件事情另有隐情,你爸認為沈容沣是他的親生兒子,是他與他那位青梅竹馬生下的,那肯定從出生起不是養在身邊,畢竟沈容沣的年齡比你大些。”

“那麽,在沈容沣被接進沈家之前肯定還發生了一些事情,這些你爸并不知曉,怕是整件事情的真相只有沈容沣知曉,怪不得他說之後向你解釋。”

“是、是這樣嗎?”沈韶聽了桓慕珩一言一語的分析,表情愣愣。

桓慕珩倚靠在沙發上,一手擱放置簡初柒的身後,坐姿慵懶,語氣淡淡:“八九不離十,所以,你可以回綏城弄清楚,現在離開,下午還有車票。”

沈韶:他剛來上海就要回去了嗎?

“我不想走。”沈韶語氣低落。

他現在對家裏莫名産生了一股懼怕之感。

母親去世,父親态度大變,又冒出沈容沣是沈父私生子的事情。

即便現在懷疑沈容沣根本不是,與沈父沒有任何關系,但沈韶也害怕回去。

他覺得家裏不再是令他安心的港灣,更像是吃人的陷阱。

但是,沈家是他母親的,其中也有他母親的心血。

他若是不回去,到時候沈家真的被沈父掌控怎麽辦?

沈韶雙手握緊,猶豫不決。

他什麽都不懂,就算回去又要怎麽辦?

簡初柒看出他的不安和恐懼,難得體貼地安慰道:“既然現在決定不了,那不如暫時先留下,住我家裏吧,還有空房呢,我帶你回家。”

“七七。”桓慕珩嗓音低沉地叫了聲。

簡初柒轉頭,一臉抱歉道:“二哥,恐怕我今晚不能在這裏睡了。”

要不然,他本來是要留宿桓家的。

桓慕珩看了眼沈韶。

沈韶一瞬間吓得抱緊懷裏的小包袱,小碗從其中探了探小腦袋,小爪爪摸摸沈韶的手,不明白沈韶怎麽突然之間害怕了。

沈韶在簡初柒的家裏住了一晚上,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沈容沣找來了。

他猜到沈韶可能會來到上海。

畢竟沈韶連刺猬一家都帶走了。

所以在發現沈韶不見後,他就也馬不停蹄地找來。

不過沈容沣到底不像沈韶那般單純,先打聽清楚消息,直接去了桓家。

然後便與桓慕珩一同來到了簡家,這簡家指的是簡初柒和周玉蘭的家中。

周玉蘭體貼的讓這幾個年輕人談事,出門逛街去了。

沈韶瞧見沈容沣分外別扭,躲在簡初柒後面:“你、你怎麽來了?”

“擔心你。”沈容沣聲音沙啞,似乎好幾天都沒有休息好,又是通宵來到上海,所以面上胡子拉碴,略顯憔悴。

簡初柒:“你們就在這裏好好談談,我和二哥出去,有什麽話趕緊說開,不要藏着掖着,也不要搞‘你聽我解釋’‘我不聽我不聽’那套,省得之後留下遺憾,要知道,現在不好好抓緊,人是會跑的。”

最後一句話,簡初柒是看向沈容沣說的,表情意味深長。

沈容沣頓了頓,點頭:“多謝七少爺提點。”

稍後,簡初柒和桓慕珩離開。

兩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桓慕珩道:“七七看出來了?”

“嗯?”簡初柒轉頭。

“看出沈容沣喜歡沈韶。”

“是啊。”簡初柒點點頭。

見他目光清澈,桓慕珩默了默,才又開口:“七七知道,那樣的喜歡是哪種喜歡嗎?”

“知道啊,沈容沣對沈韶的喜歡是愛慕,是想和他在一起,可明顯了呢。”

“明顯?”

“對。”簡初柒伸手比劃比劃:“就是當一個人的感情濃郁到特別深的程度,再加上是那種天賜良緣,天生一對的姻緣,有時候會在人的身上顯出姻緣紅線,沈容沣身上就有明顯的一條,連接着沈韶。”

“不過沈韶明顯還沒有開竅,紅線還未曾牽實。”

“唔,那次在荒樓裏,因為是生死關頭,所以沈容沣的紅線就顯露了出來。”

桓慕珩眉目深邃,道:“那七七、有沒有看到二哥身上的紅線連接在哪裏?”

“二哥?”簡初柒一愣,下意識回答:“我沒有看到啊。”

但他馬上反應過來,坐直身體:“二哥你難道有喜歡的人了嗎?”

不知為何,他心裏有點不舒服。

桓慕珩:“七七看不到二哥身上的紅線,那麽,有沒有看到自己身上的?”

簡初柒:“我看不到的,只要是與我有關的事情,不管用任何手段都看不出、也算不出。”

“是麽。”桓慕珩語氣平常:“所以,怪不得七七看不出二哥身上的紅線。”

簡初柒愣住,二哥這話是什麽意思?

但桓慕珩接下來卻不再說話了。

兩人沉默半晌,直到沈韶與沈容沣從房間裏走出來。

沈韶眼眶紅紅,顯然是哭過,但神情卻釋然很多。

而沈容沣周身的氣息也明顯放松許多,看來兩人是說開了。

“你們解釋清楚了?”簡初柒問道。

沈容沣:“是的,還要謝謝七少爺收留韶韶一晚。”

“不客氣,所以,你們到底怎麽回事?”簡初柒好奇:“要是不能說的話,就算了。”

“倒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沈容沣嘆了口氣,解釋起來。

沈父家境貧寒,是入贅沈家,但在他的家鄉,他還有一位青梅竹馬,兩人年少時就定了親,沈父不甘一輩子就窩在家鄉裏,于是說要出去闖蕩,等回來就把這位青梅竹馬娶了。

兩人正是情濃,青梅一時無法抵擋沈父的甜言蜜語,就把自己給了他。

但沈父離開後,卻許久都沒有回來,起先還有信件寄來,但逐漸的,信件也沒了。

而那時,青梅發現自己懷孕,便托人尋着從前信裏提到的地址過去找人。

誰曾想,人是找到了,不過卻是沈父與沈母大婚那天。

沈父發現青梅懷孕還知道了這件事情,為了不讓她破壞自己與沈母的婚姻,便語言安撫,養在外面,後來直到孩子生下來,三歲了,青梅一直被沈父暗中養着。

但沈父忙于沈家的生意,很少去看青梅和孩子,一年之中去青梅那裏不會超過五次。

再後來,沈家要去綏城擴展生意并定居,沈父給了青梅錢,讓她偷偷跟在後面一起去綏城。

可是沈父怕沈母發現他在外面偷偷養了青梅和孩子,所以并未曾派人保護青梅。

可想而知,一個女人孤身帶着孩子上路,那時候世道比這時還亂,下場是什麽,青梅路上遭遇搶劫和侮辱,孩子也死掉了,而青梅在親生孩子死掉後,精神就變得有點不正常。

她後來僥幸被一個流浪兒救走,那是個男孩,五歲左右,卻因為長期忍饑挨餓,看着比實際年齡小很多。

青梅精神錯亂,把這個流浪兒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兩人找個地方,暫時生活,因為青梅病了,無法上路。

再後來,沈父久不見青梅帶着孩子到達綏城,心知可能出了什麽事情,就借由外出做生意的理由一路尋找,終于找到了青梅和流浪兒。

長久不怎麽去看青梅和他的孩子,再加上兩人衣着髒亂,臉頰凹陷,瘦了不少,青梅嘴裏喊着那個流浪兒是他們兒子的名字,沈父居然沒有認出來,也把這個流浪兒當成他自己的兒子了。

青梅當時病得很重,卧床不起,精神不正常,但有時候還是清醒的。

她觀察着沈父,見他竟認不出自己的親兒子,于是慘笑一聲,讓沈父帶走流浪兒。

“你就把我們的兒子帶走吧,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活不長了。”青梅臨死前拉着沈父叮囑道:“好好對待我們的兒子,記住,好好待他。”

之後,青梅又單獨與流浪兒說了些話。

沈容沣道:“她說,等她死後,偷偷把她的骨灰與她的兒子葬在一起。”

那個流浪兒就是他,在僥幸救下這個女人後,她将錯就錯,也給沈容沣找了一處容身之所。

兩人生活了一月之久,沈父才終于找來。

那時,青梅的孩子早已被火化了。

“再後來,他和沈夫人外出做生意,設計了一場意外,讓我去救他們,好讓我順理成章的進入沈家幫他。”

“但沈夫人是個好人,而他、他在外面還有另外一個家。”

“什麽意思?”簡初柒聽這一曲三折的故事入了迷,忍不住問道:“除了他的青梅,他又找了別的情人?”

沈容沣冷笑:“對,我這個便宜父親有一個弟弟,他的弟弟身有殘疾,不能人/道,不過外人并不知曉。”

“于是他就為他弟弟娶了一個漂亮的老婆,這女人就是他的情人,還為他又生下一個兒子。”

沈容沣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好人,最開始,他貪圖安逸的生活,不用在外面流浪,不用再吃不飽穿不暖,所以他認下“沈容沣”這個身份,成為沈父的兒子。

再後來,他更加不想走了,不想離開沈家。

沈母是個好人,他不想沈母死後,沈家被沈父霸占只是其中一個很小的原因,更多的則是因為沈韶,他的少爺,他心中起了肮髒貪婪的念想。

他是下賤的命,觊觎本不應該屬于自己的東西,可卻忍不住……

他為了沈母和沈韶,暗中與沈父作對,破壞不少他的計劃。

沈父不是傻子,次數多了,自然也能夠察覺出來。

不過,他想不到沈容沣根本不是他兒子這個可能,只覺得沈容沣野心大了,居然也想和他搶奪沈家。

這個兒子不聽話,不受控制了,但沒關系,他還有另外一個兒子。

“所以現在我和他在争奪沈家,韶韶離開綏城也好,留在那裏畢竟不太安全。”沈容沣道。

“那沈韶的母親……”

沈容沣神色黯淡道:“沈夫人确實是病重去世。”

從前沈父是想要暗中謀害沈夫人,不過都被他擋了回去。

但沈夫人的病也确實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在交待好後事後,她便撒手人寰。

“我想,沈夫人也未必沒有察覺到什麽。”沈容沣眼神閃了閃。

因為她在離世前,是抓着沈容沣手把沈韶托付給了他。

桓慕珩:“你有把握得到沈家?”

“有,但時間不會短。”

“我可以讓陳三過去幫你。”

沈容沣詫異:“桓二爺想從沈家得到什麽?”

如果有桓家幫忙,那他更有把握完全奪回沈家。

可桓二爺又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怎麽可能毫無代價的幫他。

桓慕珩摩擦一下手指,瞥了眼沈韶,半晌開口:“還沒想到,就當你沈容沣欠我一個人情。”

沈容沣:“?”

“好,如此便多謝二爺了。”

陳三:嗯嗯?他們爺怎麽就突然想幫沈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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