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肆

肆

九娘在簾子前站住，眸子瞥了瞥四周，這才輕輕地推了門進去。

“你就是老板娘”

凳子上坐了位男子。

一身軍裝，玉樹臨風，衣服上的顯眼兒處還繡有日本人的國标。

他的兩彎眉皺了皺，俊俏的臉兒上，眸子裏好似藏着刀刃。

九娘笑。

“怎的”

“客人專程來找我這老板娘，不會就是來叫叫我的罷。”

九娘撫了撫指甲上的殷紅。

那男子道:“哼，早就聞言老板娘美如尤物，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可我在你店裏吃酒，卻活生生吃出幾只蟲子來，這事兒，該如何處理？”

九娘輕輕地走了去，伸手挽了男子的脖子，用額頭蹭了蹭他的頸窩，惹得他癢得很。

他一怔，進而笑道:“你明白就好。”

那男子摸了摸九娘燙好了的發，眼神暗了暗，但嘴角還是揚着:

“今日，去我府裏罷。”

九娘嬌笑。

簾子外無聲了。

九娘的笑容突然止住。

她連忙起了身，躲了男子的溫懷，低眉垂眼：“周司令。”

周舟山的動作突然僵硬。

九娘悄聲道:“這兒說話不方便，你跟我來便好。”

九娘快步來到後牆，纖纖細手一撫，面上竟平生生出一扇門來。

九娘向後瞧了瞧他，婀娜多姿地向前走了。

周舟山眉眼間有些恍惚，想起手上殘留的點點餘溫，只是站了起來，向着九娘去的那方兒走去。

無盡的寧靜。

門後走過一條山洞，是簡陋的小村落，人煙稀少。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倒是個可以練兵的好地方。

九娘坐于一小木凳上，攏了攏頭發，将旗袍上的花紋又捋了捋。

周舟山的眸子始終暗着。

“坐罷。”

周舟山坐下，揉了揉眉眼。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九娘起身取了壺酒。

“他看得我緊，與你見一面着實困難。幸好有七喜攔着。”

九娘拿了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青梅酒，放在唇前。

周舟山瞧見了，卻猛地搶了去，咕咚一聲便喝了下去。

“你為何要搶我酒喝”

九娘笑。

眸子裏是無盡的凄涼。

周舟山又将那酒壺搶了去，占着，不讓九娘喝。

“你身子弱，不便喝酒。”

九娘默。

九娘朱唇輕啓:“無礙，還是拿的起槍的。”

周舟山望了望遠處。

袅袅的炊煙缭繞着屋子，這兒山清水秀，合着幾點夕陽，倒有些騰雲駕霧的樣兒。

周舟山突然想起了他小時候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因為害怕，于是舉起手槍都不知如何射擊。在那一場煙味之中，借着他哥哥的手，他殺了第一個痛恨的日本人。

那時的他，可怕得很。

“九娘，我見到蘇棠了。”

周舟山從口袋裏摸出一把手槍，極為愛惜般地撫了撫。

九娘一驚。

周舟山望着她:“我見到他給你買梅子糕吃。”

九娘恍恍惚惚地望着旗袍角兒，道:“我從他那兒得了情報。”

九娘的眸子甚吓人。

“明日辰時，日本人要在梨園販賣武器。有藺越，山下智久，還有……”

九娘抿了一口唇。

“昨晚，昨晚我從他衣服裏摸出來了一封信。”

“原來他就是那個賣家。”

周舟山一怔，轉而望向九娘:“行，你好好歇着，明日我去應付！”

九娘笑了笑。

周舟山也笑，笑着笑着卻突然一顫，臉上露出害怕的神情，他緊緊地抓了九娘的肩。

“你瘋了！蘇棠是為了報複你，他不會善罷甘休的！你難道要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你去死嗎？就像……”

周舟山垂下手，眸子仍是顫得緊。

“像他那樣……”

“像煙霧一樣消失在我的眼前……”

九娘嘆了口氣。

她自然知道那個“他”是誰，那是她與周舟山之間一個不能言說的人。

她緩緩地将他的手撫下。

“周司令。”

九娘摸了摸手上的玉镯。

“你終歸負了他太多。”

“還不清的。”

周舟山似沒聽見般喃喃道:“你待在蘇府，是為了見蘇棠一面嗎？”

九娘提了壺酒。

“回不去了。”

九娘将細手上絕美的镯子取下，扔了在草叢裏。

“我果真還是不喜這物，終究是沒有九年前那般酸甜的滋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