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連環案件08.

第68章 連環案件08.

◎“要出事。”◎

所謂成人世界不是單純性.欲與男女或男女感情碰撞, 更多的是見識人性和社會陰暗面。

那是一種乳臭未幹年輕人無法明白和理解的世界。

他們從來不知道原來一瓶酒之所以能賣到五萬,不是因為這瓶酒多值錢,是對賣酒人的明碼标價。

出得起, 人歸你一整晚。五萬理所當然買斷不了一個人一生。

在年輕人眼裏五萬買一個人一晚未免太貴了,可他們不知道游歷成人世界太多變成老油條的人正在隔壁揮霍着無數個五萬,用來買他們眼裏昂貴且不值得的東西。

同理, 借校園貸的學生最多敢開口要個把萬, 撐死不到十萬,這在眼界尚未開闊前的學生心裏已經是筆難以償還的巨款。

那麽成人世界的貸款則要翻個數十倍, 百萬千萬, 有值此數額的東西皆可抵押,也能抵一條命。

在規定時間內沒能力按本金帶利息還上, 你的一條命也就歸放貸方所有。

彼時放貸方想讓你做什麽,你除了服從別無選擇,路是自己選的,欠條的簽字手印是當時拿錢時候留下的。

沒道理錢花光了,你翻臉不認人還不還債,天下沒白吃的午餐。

不配合就将遭受到放貸方強烈的打壓,會無所不用其極讓你還債,把你榨幹, 直到一毛錢也擠不出來,比所謂的擠海綿控時間更可怕。

冗長而沉悶的述說結束後,套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此次與先前不同,那是給李蓬飛抓住機會,這是給以鄭汝水為首的司法機構辨認真假。

從靈河基層一路升進市局的鄭汝水萬萬沒想到看似安和太平的湖面下會是這樣的髒污腌臜, 太震撼, 心情複雜到短時間內竟不知說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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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說者李蓬飛反倒從容:“是的, 我曾經是校園貸受害者一員。那時我剛從家到學校報道,小地方待久了,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原來那麽精彩,燈紅酒綠迷人眼,我就是那個時候經同學介紹來酒吧玩,這一玩再也沒能擺脫。”

關于他怎麽借貸又是怎麽被催債再到還債的全過程,小茹提交過來的背調裏寫的夠詳細。

然而在場的知情人沒一個打斷他,讓他兀自說了下去。

“酒吧真的很漂亮,酒很好喝,漂亮的人很多。第一次來我很拘謹,還好同學沒有嘲笑我,不,應該說沒有當面嘲笑我。我知道背地裏他們都叫我小山村來的土包子,穿着打扮老土的要命,這些我都知道。那又怎麽樣?”李蓬飛的語氣非常平靜,大抵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想過無數回,也自我安慰過,并不顯得太難過,“我穿得幹幹淨淨,沒有愧對父母的期待和老師的栽培,這就足夠了。”

“我忘記一件事,多數人總是嚴以待人的,指指點點說着他們以為很正義的批判話。放在今天的我來看,那時的我太蠢了,就為打他們的臉,靠借貸打腫臉說小山村也沒那麽窮,我也能買得起你們嘴裏的奢侈品,之所以不買是沒必要。謊言說太多次,連我自己都快信了。”

“貪婪像一頭喂不飽的饕餮,我漸漸陷入校園貸的泥潭裏,越陷越深,直到把自己賠進來。以前胡巷覺是這片地方的放貸方,賣酒吧使他更富裕,索性移居國外,他從泥潭裏脫身,留下我們這些無法自救的可憐人左右搖擺,望着不遠處的岸邊,怎麽也走不到頭。”

李蓬飛喃喃說完這句話便抿緊嘴巴,似乎自知說太多,眼底有着懊惱。

“這幾年胡巷覺回過國嗎?”鄭汝水問。

“可能回過,沒來過靈河。”李蓬飛回答,“他不敢露面,大概在賣店第二年,我收到他的微信,問我還在不在酒吧幹。我以為他要回來,就多嘴問幾句,誰知他一副快吓死的表情,說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打死不會再去靈河。”

“有記錄嗎?”鄭汝水手搭在李蓬飛身後的沙發靠背上,姿态多少有些不太正經。

李蓬飛坐得筆直,問:“我能用手機嗎?”

“那恐怕不行,你得把你手機交給我,要找什麽我幫你。”鄭汝水大手又落到李蓬飛窄瘦肩膀上,力氣夠大,直接壓得李蓬飛拿着手機的那只手動彈不得,不得不順着他的力道把手機上交,“感謝配合,靈河市很需要你這樣有思想覺悟的良好市民。”

李·良好市民·非自願·蓬飛:“……”

真就佩服起有些人的張口就來,奈何人家是市局來的,想報警只會被人家追着問句,你有啥事麽?

李蓬飛沒忍住問:“現在什麽人都能當警察了嗎?”

旁邊的周查先第一個不厚道地笑出聲,接着是臉色不好看的衛司融,就連那位面若冰霜的美男也輕勾了下唇角。

“我說你對我有意見可以提,但不能當面罵,太不禮貌了。”鄭汝水點亮手機放到李蓬飛面前,識別臉部解鎖進入,“說吧,東西在哪裏?”

一腔匪裏匪氣的語氣,也不怪李蓬飛有此疑問。

“……網盤名為相冊備份裏,是我存的截圖還有錄屏。”李蓬飛說。

“看不出來啊,小心思挺齊全的,是想用這種東西在必要時候為自己博個活命機會?”鄭汝水邊問邊點開網盤,很快找到李蓬飛說的內容,一目十行看完欠身把手機遞給了衛司融,“外行人看來這就是證據。”

李蓬飛一口氣提上來,注意到他的用詞,外行人。

被宣帛弈捏着手腕一起分享手機看完內容的衛司融語調緩慢,帶着點黏糊的鼻音,聽着軟軟的:“無法證明和你聊天的就是胡巷覺本人,我看見你截圖他的微信號和朋友圈做證據,也是做一手準備。可惜的是騙子往往想得會比你還周到,這份證據不夠真實。”

“那你還想讓我怎麽證明?”李蓬飛能想到這步都是為己着想,從沒想過要證明誰是誰。

“冒昧問句能看看你的微信嗎?”明明在說着很無禮的請求,眼神卻無比誠懇,又頂着張人畜無害的俊秀臉,這樣的衛司融誰也拒絕不了。

在李蓬飛點頭的無聲默許裏,衛司融點開微信,很快找到與之有過聯系的微信號,接連點了幾下,他放下手機。

注視着他操作全過程的宣帛弈眼裏閃過絲不太妙的情緒,這讓關注他倆的鄭汝水也間接知道了某些問題的答案。

“看來胡巷覺的微信注銷了。”

李蓬飛很震驚,賬號注銷,那就永遠無法證明說過那些話的人是胡巷覺了,更無法證明他那番話的真實性。

“不用緊張,我會安排人核實賬號此前的資料。說到胡巷覺是曾經放貸給你的人,那你知道他的老板們是誰嗎?”鄭汝水更想知道這一塊的內容。

往前倒推五年,那個時候放貸組織的制度遠沒有現在這麽完整,或許會有轉機。

李蓬飛還陷在胡巷覺微信消失的複雜情緒裏,恍惚搖頭:“他不會讓我們知道太多。”

“安排你們進酒吧工作是他的意思?”鄭汝水又問。

“我私下裏問過他,他沒正面回答過,看情況應該有人特意安排。”李蓬飛在酒吧待過五年,知道的事說不多也不多,說不少吧,還是知道點,“他沒提過背後有人,也沒說過放貸給我們的錢不是自己的,是我自己看出來的。你們也知道金融系對數字很敏感,我注意到他每周平均要放出去不低于三十次貸款,每筆金額超兩萬,也就得六十萬。當時酒吧的流動資金為二十萬,他個人存款為百萬左右。每周的三十次貸款大半無法按照約定時間歸還,讨要期間仍在不停支出,也就是說這個過程中他的錢始終處在入不敷出階段。”

那麽被李蓬飛懷疑的點就很好理解了,百萬,經受不住長期的流動支出,還有個酒吧流水要撐。

如果胡巷覺背後沒有大量資金做支撐,根本做不下去。

衛司融眯了眯眼:“你試圖查過他?”

“想過,沒敢動手。”李蓬飛自嘲笑了笑,“我怕被他發現就死定了。經過他催債的折磨,我再也不想有把柄落到他手裏。”

也就是這份恐懼之心使得他今天沒能拿出更多有利的證據。

這份心維持到胡巷覺賣店走人,現在的新老板無形之中也給了李蓬飛一種錯覺。

“別說沒證據的猜測。”衛司融擡手止住李蓬飛将要出口的話,“你很清楚你那番話裏有多少是胡言亂語,林雎目前在你心裏就是個普通的會對員工好的老板,別讓開脫打亂了你的認知。”

李蓬飛心裏一驚,好強的觀察力。

“胡巷覺出國後的車留給誰了?”衛司融問。

“一直放在酒吧後院停車場裏,他說就當為酒吧做點貢獻,等開到不能再開再弄去賣掉。”李蓬飛說。

“誰有車鑰匙?”衛司融可沒忘記那夥搶了金店的劫匪就是開着胡巷覺的車瞎晃的,既然是前主人留下的東西,想順藤摸瓜不難吧?

李蓬飛遲疑道:“這就難說了,車鑰匙平時放在吧臺抽屜裏,誰有急事要用誰開走,沒有個固定主人。”

衛司融眉心一跳,簡短扼要報出個時間點:“27號誰用的車?”

“小鐘,鐘倫。他說要出去接個人,兩小時內就把車開回來了。”李蓬飛解釋着記得這麽清楚的原因,“他出門的時候我和武逸千在打掃店裏衛生,為晚間營業做準備,平時是他負責吧臺上方酒杯酒瓶等的清洗,那天交給我來做了。我收拾到一半他回來了。”

“确定他把車開回來了?”

“确定,車現在還停在那,你不信就讓人過去看看。”

用不着提醒,鄭汝水已經聯系人去核實了。

“這個鐘倫是什麽人?”衛司融看過十三月酒吧的資料,知道此人是個技藝高超的調酒師,好幾個酒吧想挖沒能挖走的。他想知道更深層面的東西。

李蓬飛說:“和我們差不多,還不起貸款來還債的。他比較慘,早年父親心髒病去世,和他母親相依為命長大,剛要大學畢業,他母親查出來慢性類風濕,需要長期吃藥維持,否則骨頭畸形,人漸漸廢了。他為了給他母親治病借的錢。”

缺錢,還有個需要長期治療的母親。

衛司融眉頭緊鎖,這會是四個劫匪中的一個嗎?

“鐘倫今晚在酒吧嗎?”鄭汝水接着問。

交代那麽多,李蓬飛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在,他是吧裏最好的調酒師,很多客人喜歡他。一般他有事不在會先提前通知我們這些經理,再由我們通知客人。”

“你們靠什麽聯系客人?”鄭汝水伸長手取過被推過來的手機,再次舉到李蓬飛面前解鎖,這個姿勢熟悉的仿佛那兩人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一款我們自己研發的App,單筆消費滿十萬才有資格注冊為會員,單筆消費滿百萬,升為中級VIP,以此類推。”

“初級中級再到高級,這三種VIP享受到的服務有多大差別?”鄭汝水還真看見個沒見過的圖标,畫着十三月酒吧的logo,做的相當騷氣,連圖标背景色也是基佬紫,将騷氣貫穿到底,他沒來由地攻擊了下服務老婆的宣帛弈,“這圖标和老宣挺配。”

“長嘴不是讓你多浪費空氣,是讓你幹正事的。”宣帛弈冷冷嗆了句。

鄭汝水絲毫不在意:“等回頭你看見就知道了。”

宣帛弈輕瞥翻APP的鄭汝水,又回頭看扣字的衛司融,突發奇想湊過去和人低頭咬耳朵:“寶,馬上中秋節了,你有什麽打算嗎?”

衛司融扣字的手頓了頓,眼睫輕顫:“你有打算?”

有戲。

宣帛弈往他身邊擠得更近,免得情話被人聽見再添油加醋傳出去,指尖輕探他手腕內側的軟肉:“我爸媽的意思是你不嫌棄就去我家一起過。”

衛司融輕抿唇,擡眼看着沒注意他們的鄭汝水,輕不可聞地問:“到底是你爸媽的意思還是你的?”

“有區別嗎?”宣帛弈刻意模糊掉他想要的邊界,似童話故事裏拐騙小紅帽的大灰狼,“我爸媽尊重我的想法,我呢,尊重你的意思。”

“是嗎?”衛司融輕聲問,又用相同微妙語氣回絕了,“不要。”

“嗯?”宣帛弈只表情微動聊表疑惑。

衛司融側眸看他一眼,沒有解答的意思,而是勾着他的手指把執法記錄儀關閉拿着一起站起來。

原來是那邊鄭汝水的審問結束了,只能聽見很官方的一句交代:“案件調查清楚前不要輕易離開靈河市。”

“恐怕不行。”李蓬飛面露為難,“我和林總他們說過了,明晚火車票回家,8號再回來上班。”

鄭汝水略一想也能接受:“保持聯系,有任何突發情況記得給他說,微信和電話你都有。”

說的是衛司融。

好歹是花過二十二萬買酒的關系,比旁人要多一層保護。

李蓬飛別無選擇,問:“那我先回去了?”

“那不行,你留在這睡覺吧。”鄭汝水說,“做戲做全套,辛苦你在這睡一晚,房錢付過了,還送一份早餐,記得明早吃過再回去。屋裏有工具,事後什麽樣不用我說,你該弄成什麽樣,心裏有數吧?”

李蓬飛的表情肉眼可見得僵硬起來,被四個老爺們注視着并伴有這麽直白的話,他跟個木頭人似的點點頭。

從員工通道直達停車場路上,衛司融知道了李蓬飛手機App的秘密。

坐進車裏系好安全帶,他說:“那些消費名單囊括大半個金融圈知名人士?”

鄭汝水只翻了一遍:“我認出幾個眼熟的。”

“不太對勁。”衛司融按了按胃,“要出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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