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賭約

第11章 賭約

“一定要弄得這麽驚險刺激嗎？”

“啊，也還好吧。”

以默此刻正在極速下墜中，維薩落帝國的重力模拟讓她的耳邊能夠聽到風聲狂嘯，往上看去能夠瞧見深藍中摻雜着粉紫色星雲的天空，也能夠看見艾維克的飛船已經張開了防護網，那些艾維克的侍從也都忙不疊地展開了精神力想要來撈她。

簡直就是魔法盛典狂歡級別的煙火表演。

以默在心中默默感嘆，随即就感覺到冰冷的海水淹沒了自己的口鼻，眼前的場景在瞬間蒙上了朦胧的色調，随即就是淺淡的紅色在海中蔓延，鮮妍灼人。

在車上的時候她就已經将自己胸口的匕首拔了出來，除了保證自己不至于立時片刻便死之外就沒有再管它，這會兒掉進海裏在海水的作用下自然是狼狽得都有些不像話。

“你怎麽就确定那位一定會來？他此刻或許連你出事了都不一定知道。”

“他會來。”

這話似乎叫那問話的聲音有些驚訝，畢竟雖說以默的計劃從來沒有出過什麽纰漏，但是她卻是很少說出這麽篤定的話來的。

此刻，以默逐漸向海底墜去，蒼白，脆弱，就仿佛是辛辛苦苦找巫婆換了雙腿卻登岸失敗的小美人魚，在下一秒就仿佛要化成泡沫。

老板早就知道，以默會有這麽一天。

無論是“黑火”還是維薩落帝國，都已經沒有了未來，他不明白，為什麽以默非要執着于一些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命運女神是世界上最公平而又最殘忍的神明，祂平等地想要任何生靈都享受無盡的苦難。

抗争抑或是順從，明明都沒有區別。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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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柔和的淺白色的精神力包裹住以默之後，她的臉色逐漸重新充盈上些紅潤的顏色，剛才那樣極速的墜落很明顯還是叫她嗆進去了些海水，這會兒正皺着眉咳嗽着，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樣。

這讓老板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卻還是上前扶起了以默，将她的頭微微墊高，精神力順着她的喉間滑進去，撫慰着她的痛苦。

老板還是想最後嘗試一下，讓以默不要再做這些無謂的事情了。

這總是會叫她受傷的。

于是，他再度開了口：“以默小姐，你知道嗎？”

“世間最可怕卻又最難以阻止的東西，不是仇恨，而是欲望。”

“我說過，曾經的維薩落帝國是因為仇恨所以才會選擇不肯原諒獸人族。”

“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維薩落帝國的貴族們高喊着‘絕不寬恕’，不過是為了他們的榮光能夠永恒不變而已。”

“看似抑制成年獸人的天賦和思維是一種懲罰，但其實，不過是他們清楚地知曉，一旦‘德拉克斯法案’廢除，他們的霸主地位就會受到動搖而已。”

“誰都喊着受夠了無窮無盡的壓迫，可是誰又不想成為那個擁有絕對實力能夠肆意欺淩他人的上位者呢？”

“用仇恨腐蝕下層民衆的思想，才能保證那少部分人能夠永遠站在金字塔尖之上。”

老板想起了昔日維薩落帝國的黃金時代，那些在戰争中立下了不朽事跡的英雄，但是很快，那些充滿了英雄光輝的面孔便只剩下了猙獰，這讓他只覺得心痛又憂傷。

“放棄吧，維薩落帝國已經是腐朽至根部的大樹，而‘黑火’也不過是獸人族在落幕前的最後一場自焚式狂歡。”

“你救不了他們的。”

老板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才終于看向了以默，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才發現以默的雙頰已經滿是嫣紅。

以默正看着他，那雙眼睛亮得仿若有火光在其中一樣。

等等……這是怎麽回事，狂骸不是說以默只是受傷了嗎？

“迷蔓”是維薩落近幾百年所流行的東西，雖然說老板的精神力會定期在整顆帝星上掃蕩，但自然不會太去關注這類的東西。

此刻，老板才注意到他所觸碰的肌膚灼熱得吓人，他仿佛是被燙到一般想要松開手。

就算是再不關注這類的事情，老板也下意識地知曉以默此刻的狀态是怎麽都不對勁的。

可是這個時候卻已經遲了，以默已經抓住了老板的手，随即就是用力一拽。

……她的力氣怎麽會這麽大？

看着已經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以默，老板瞪大了眼睛，緋色極其迅速地染上了老板的臉，他難得的說話都有些結巴，伸出手想要去推拒面前的人：“以默……以默，你等下！”

“嗯？”

面前的以默渾然就仿佛已經是僅僅遵循欲望沖動行事的小獸一般，聽到老板的這話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她的手輕輕地勾在老板的領口，一顆一顆慢條斯理地解着老板的衣服扣子。

似乎是不願意叫老板逃跑一般，以默的雙腿不斷地收緊，這也讓老板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上方那柔軟細膩的存在。

熱氣直沖上老板的頭，只熏得他整個人都要暈暈沉沉，明明剛才他還一本正經苦口婆心地在勸說着以默，這會兒卻已經是不知道要開口說些什麽了。

不行，她現在腦子不清楚，必須得阻止她。

抱着這樣的想法，老板體內的精神力探了出來，帶着些驚慌失措地撲到以默的身上想要将她給挪開。

可也就是老板的精神力在接觸到以默的那一刻，便看見以默皺了皺眉頭，輕輕地“啧”了一聲。

狂暴而兇猛的精神力從她的身體裏宣洩而出，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态度一把将老板的精神力勾住。

怎麽可能！

意料不到的情況令老板瞪大了眼睛，再想做些什麽卻是怎麽也來不及了。

灼熱的、令人無法抗拒的情潮順着以默的精神力傳遞過來，吞噬了他。

這是一個普通的維薩落帝國的清晨，陽光明媚，溫度濕度都在智能機器人的調節下正正好好。

老板患有失眠症，所以一般睜眼到了這個時候，他會讓小機器人拉開窗簾，去落地窗前舒展一下自己的身體，假裝自己是在擁有充足睡眠後醒來迎接陽光的普通人類。

雖然說未來是昏暗一片，但是能夠獲得眼下片刻的虛假安寧，也不算是什麽壞事。

可是今天到了預定的時間，老板的房間內卻依舊是昏暗一片，老板坐在床上，一轉頭，就能瞧見身邊裸露着白藕似的胳膊熟睡的以默，以默的呼吸很平穩，小半張臉陷在枕頭裏像是天使一般，臉上卻是帶着些淚痕，昨日到了後半程，老板的精神力已經全線失控，幾乎是拆解式地折騰着以默。

媽的，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現在的維薩落帝國到底都研究了些什麽東西！

老板幾乎想要罵出聲，在小心翼翼地為以默将被子拉上之後就無措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事情是怎麽弄到現在這個情況的。

他，他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啊，原來維薩落帝國的開國皇帝竟是這麽純情的人物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以默的聲音傳來，輕盈得像是泉水一般的聲音這會兒帶上了些沙啞，卻更是顯出了種撩撥人心的魅力。

宋詞的心狠狠地跳了下，随即卻是恨不得直接跳下床去逃走了。

以默卻是大大方方地坐起了身，被子從她身上滑下去些露出痕跡斑駁的身體，這讓宋詞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使用了精神力，用被子裹挾住了以默的身體。

“啊，陛下還敢對我使用精神力嗎？”這動作叫以默挑了挑眉，笑眯眯地說道。

這話令宋詞的耳上飛快地染上了紅暈，但是随即，那紅暈卻又飛快地褪去了。

宋詞突然明白過來些什麽，淺灰色的眸子盯視着面前的以默，喉嚨有些幹澀：“你是故意的。”

以默知道他的身份這件事情宋詞并不意外，畢竟依照以默現在明面上的身份，她會“意外”找到這件酒館的情況并對酒館老板一見鐘情的情況幾乎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宋詞也知道以默想要從他的身上圖謀些什麽。

可是宋詞之前卻從沒有想過，以默所要的到底是什麽。

他是維薩落帝國的帝王，是維薩落帝國最純正的皇室代表，他的精神力特殊而強大到他可以擁有永恒的生命。

但是他卻在上任五十年之後就交出了權柄，将權力盡數分發給了維薩落帝國的貴族成員，任由他們主宰維薩落帝國的命運。

因為在戰勝了獸人族五十年之後，他才發現，他所帶來的勝利是何種何樣的錯誤。

但倘若要糾正這種錯誤，他就必須和昔日的友人兵戎相向，摧毀他曾經守護的一切東西，廢除他曾經擁護的信仰。

宋詞在認識到自己做不到這一點的那一刻，只感覺自己的靈魂在那一瞬間被焚毀。

他感覺到了無窮無盡的疲懶倦怠與不見天日的孤寂感。

這讓他幾乎如同放逐自己一般将自己藏在了這間小酒館中。

在這數百年的時間裏，沒有人來打擾他的安寧，直到以默用這樣突兀的姿态推開了酒館的大門。

……現在這個情況就更加突兀了。

以默卻是毫不在意宋詞此刻看着她那不斷變化的古怪神色，只見她優雅地伸出胳膊伸了伸懶腰。

随即，她靠坐在床頭，晃動了下自己的腳：“陛下，我們來打一個賭怎麽樣？”

這話叫宋詞微微一愣，他原本以為以默會要挾他提出些想要利用他的力量來改變目前局面的要求。

可是以默說出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有點意外，對吧。”以默就像是料到了宋詞的反應一般，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指上的指環正在瘋狂地閃爍着。

“陛下，我确實需要您的幫助，但是我想要的，是您因為相信我，所以才願意給我這份幫助。”

“所以我們來打一個賭吧。”

“就賭那位人魚祭司，如果我能夠讓他在這次‘典禮’上選擇‘未來’的話，那麽，您就也相信一下我，怎麽樣？”

“人魚祭司做不到這點的。”這話終于叫宋詞不再将注意力不受控制地集中在以默裸露出來的鎖骨上，他看着以默的臉，這麽說道，“他的靈魂，已經被黑火那套所謂的’唯一的希望‘的說法給腐蝕了。”

“啊，那可不一定呢。”以默伸了個懶腰，探出了身子拿了擱在一旁的老板為她準備好的裙子。

“陛下，首先您要相信奇跡，首先您要相信奇跡會在未來的任何一個時刻發生，然後，你才能擁有未來。”

這話叫宋詞情不自禁地一怔，他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想要看到在那個看着就溫軟而沒有任何威脅的身體裏藏着怎樣的靈魂。

但是他看不透她。

在這一刻，宋詞似乎隐約聽到了，腐朽而生鏽的齒輪再度開始轉動時的咔咔聲。

“那麽，以默小姐，展示給我看看吧，你的相信能夠擁有多大的力量。”

“那必将超乎您的想象。”

以默笑了，她穿好了衣服，重新又變回了在公爵府那副精致的玩偶模樣，沖着宋詞微微彎腰行了個禮。

在等待着宋詞将她穿送出去之前，宋詞突然開口問了一個問題：“其實只要你展現出你的精神力，我就會同意這個賭約，所以……”

“所以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宋詞不自在地垂了垂眼睛，問出了這個問題。

以默看着站在對面的男人，他的睫毛長到能夠在臉上投下陰影，此刻抿着唇的模樣瞧着可完全看不出昨晚那兇狠的架勢來，也看不出這是當年能夠叫獸人族聞風喪膽的維薩落帝王。

不過瞧着總歸比當初第一次見面時那暮氣沉沉的模樣好多了，以默沖着宋詞勾了勾嘴角：“啊，就是想那麽做，就那麽做了。”

“這有什麽理由？”

這說法很明顯是叫對面的宋詞怔了一下，在某一瞬間，以默似乎看見他的眼中仿佛氤氲了淚水。

啊，我是不是有些太可惡了。

這令以默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

不過很快，她可就顧不上這些了，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以默剛剛站穩分辨出眼前是什麽地方，自己的手就被一股大力拽住。

一擡頭，艾維克陰沉沉的臉就出現在了以默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