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變奏

第14章 變奏

帝星的繁育籠已經被大海淹沒過一回，其中的防護設施都被盡數摧毀，多數人類士兵在看到那狂暴的海洋時就選擇了撤退。

畢竟“黑火”之中人魚祭司的能力可不是鬧着玩的，對于上層的那些人類貴族來說或許不過是棘手，但是對于他們這些普通的人類士兵來說那可就是毫無抵抗之力了。

莉莉絲捏碎了向外傳遞警示信號的警報器，對着身處繁育籠正抱着獅鹫幼崽和圍聚在他身邊的王族血脈說着些什麽的人魚祭司說道：“大人，所有人都救出來了，只剩下王族血脈了！”

“大人，快帶上他們走吧。”

司宸看着那些圍繞在自己身周的孩子，雖然過程有些艱難，但是最終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終于擡起了頭，溫柔地對莉莉絲說道：“不，莉莉絲，我們不走了。”

“什麽？”

莉莉絲猛得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完全不能領會司宸所說的話，亦或者說，不願意領會司宸所說的話。

“大人，您在說些什麽啊？”

“我們的人已經攻破了各地的繁育籠，如今形勢一片大好……”

“莉莉絲，你知道我要死了。”

司宸卻不再向往日那般耐心地傾聽完莉莉絲的話，而是直接打斷了她，說出了這句話。

這句話讓莉莉絲的眼中立刻就湧出了淚水，她知道，雖然說在出發前司宸說他能挺過這次的振翅，她也和其他的成員那般相信了她那無所不能的祭司大人。

但她的內心卻隐隐約約總有些不詳的預感，卻總是欺騙自己那不過是錯覺。

可是在司宸親口說出這句話之前，莉莉絲還是執着地想要相信，會有奇跡的發生。

那可是他們獸人族迄今以來最強大的領導者，那可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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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一回，司宸卻并沒有像往日那般安慰莉莉絲，而只是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繁育籠周圍的海水收到司宸的操控翻滾而上，鋪天蓋地地将整個繁育籠包裹住，緊接着，司宸的聲音也順着海水傳遞到每一位黑火成員的耳畔。

“各位，在今天，我必須要對你們坦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曾經的我，認為‘黑火’沒有任何未來。”

這話令所有今日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興奮無比，而這會兒正像是準備聆聽神谕一般聆聽司宸講話的黑火成員都愣住了。

今日的這番行動實在是出乎他們意料得順利，而帝都的繁育籠中所關押的孩子們被拯救出來的時候那仿若天神降臨拯救了他們一般的姿态更是令黑火成員擁有了無盡的成就感。

在這一刻，他們幾乎克制不住自己他們內心的喜悅，畢竟之前“黑火”的大多數成員都是從“觀賞園”等地方之中解放出來的，已經被限制了天賦，縱使現如今已經找到了辦法能夠消減德拉克斯機械蝶的力量，卻是依舊比不上“繁育籠”中的這些孩子。

這些孩子一旦長成，那就代表着黑火将增加一批幾乎完全不受到德拉克斯機械蝶限制的戰力，在與人類的戰鬥中将擁有更多的主動權，正如祭司大人所說的，那是何等光輝燦爛的未來！

可是現在，祭司大人在說些什麽呢？

黑火成員愣住了，司宸的講話卻仍然還在繼續。

“是的，你們有什麽未來呢？獸人族愚蠢、自大、傲慢，明明如今已經是最危機的時刻了，卻依舊還固執地沉浸在往日的榮光之中。”

“那些榮光都沒有任何價值，現在的你們，在和人類的戰鬥中，不過是一群當之無愧的廢物而已。”

司宸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了往日用天賦所僞裝出的慈和動聽，而是仿若在傳播刻骨詛咒一般的沙啞。

“所以我堅信我不能死去，如果我死了，你們這群廢物的滅亡之日便近在眼前。”

“因為這個想法，我百般籌謀，殚精竭慮，就是為了消滅德拉克斯機械蝶，活下去。”

“為了活下去，你們這群廢物天天指望着王族血脈來承擔一切的廢物死多少個都在所不惜。”

這話實在是太過刻薄了，可是司宸的語調卻是那麽的冷靜而理所當然，令聽到的黑火成員都呆滞在那裏，難得得張着嘴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往日倘若有誰敢說他們是廢物，哪怕早就沖上去就是一陣拼命，不論打不打得過總歸先打了再說。

可是如今說這話的，是帶領着他們熬過了十數年苦難，将黑火經營到如今規模的他們的領導者，至高無上的領導者。

在他的心中，原來他們是這樣的嗎？

“可是，前段時間，有一位智人告訴我，要學着去相信你們。”

“相信你們，因為我們不僅僅只是身處一個組織這麽簡單意義的存在，我們是夥伴，是為了同一個理想而奮鬥，為了彼此願意付出生命的夥伴。”

“唯有相信你們，才是真正的相信未來。”

“德拉克斯機械蝶将在今晚再度振翅，我要死了。”

“不僅僅是我，在這裏的所有的王族血脈都會死去，因為我沒有選擇去攻擊那場典禮，去做人類眼中的跳梁小醜，而是選擇了解放繁育籠。”

這話終于是引起了一陣騷亂，在聽到王族血脈都會全部死去時所有獸人的心中都不由自主地蔓延上了一陣恐慌。

沒有王族血脈，他們應當如何走向勝利，如何才能重振昔日的榮光？

安布塔斯之神啊，此刻他們一定是身處噩夢之中，一定是這樣對吧！

“但是我相信，這才是正确的未來。”

司宸此刻的話簡直是平靜又殘忍：“唯有失去一切，你們才能認識到，你們到底在做些什麽，你們到底在反抗誰，你們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未來。”

“獸人一族沒有任何榮光，它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至暗時刻。”

“它所有的一切，只有你們，渴望着和平而沒有壓迫的未來的你們，希望能夠結束這場充滿着仇恨的戰争的你們。”

“被德拉克斯機械蝶所控制的王族血脈做不到，但是你們可以做到。”

“我相信你們可以做到。”

“朋友們。”這是司宸今晚所說的話中唯一帶着笑意的一句話，他沒有再使用他的天賦技能去蠱惑這群獸人，蠱惑他們相信他所說的一切話，但是此刻，他也沒有給這些獸人任何選擇，“我相信你們，代表着那個充滿光明的未來。”

“選擇了未來，是嗎？”

看着面前笑得明媚又張揚的以默，艾維克在明白過來發生什麽之後幾乎是恨得咬牙切齒。

畢竟如果說曾經德拉克斯機械蝶對王族血脈的控制是拴在獸人族脖頸上的一根缰繩，獸人族那群蠢貨對于王族血脈太過看重，這種看重讓他們愚昧地把目光永遠放在如何解救出更多的王族血脈和摧毀德拉克斯機械蝶之上，他們的行動軌跡被這根缰繩給束縛着，在人類眼中簡直是一覽無餘。

可是現在，這根缰繩卻已經被切斷了。

艾維克清楚地意識到，在今夜，在帝星繁育籠被攻破的此刻，那群愚笨的，被他所瞧不起的獸人族終于重新擁有了資格。

擁有了能夠和人類殊死一戰的資格。

他和“黑火”的領導者交鋒這麽多年，從未想過他有一日能夠真的從死亡逼近的惶恐和獸人族對他的沉重期望中掙脫出來。

是誰幫助他做到這一切的？

此刻答案不言而喻。

以默這個瘋子。

“以默，你有沒有想過，他所選擇的未來裏，你永遠是被摒棄的那個。”艾維克看着面前的以默，怎麽也忍不住想要去刺破她那可惡的得意的神态的沖動，精神力蔓延出去命令駐守的軍隊立刻回防去支援繁育籠，他下了“格殺勿論”的命令，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他倒是死得其所死得光榮死得痛快淋漓，可是你呢？”

“沒有人知道你的貢獻，沒有人知曉你為這場戰争付出了什麽。”

“而且你真的以為你如今的所作所為有用嗎？只要我立刻布置回防，封鎖帝星，他們逃不出去的。”

艾維克的聲音裏滿是寒霜，已經打算停下這支舞曲。

“是嗎？”以默也如他所願松開了他的胳膊，可是随即，她卻笑着說道，“既然祭司大人選擇了他的未來，那麽現在，我也要兌現我的承諾。”

“我說過，我不會讓他死的。”

觀賞席的不少貴族都已經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些消息，身上有着軍銜的貴族都已經準備起身回軍隊，而皇家樂團也在領會艾維克傳來的精神波動的命令之後立刻想要停下舞曲，可是下一秒，他們手中由精神力操控的樂器卻是突然一齊被別人奪走了操控權。

高亢而激昂得像是天鵝在冷酷的敵人面前殊死一搏般的變奏在此刻響起，狂爆的瑩白色精神力從以默的身上傾瀉而出，在一瞬間撲向四周，像是暴起的野獸一般将準備起身的貴族們都死死地壓倒在地。

怎麽可能？

艾維克甚至此刻原本就是釋放精神力的狀态，但是在以默那強盛到恐怖的精神力的壓迫下，卻也不過是轉了個身子就也被以默的精神力按倒在地。

銀白色的裙子在被以默的精神力浸染之後呈現出了一種金光璀璨的耀眼感。

以默踮起了腳尖，又擡起了腳，随即旋轉着再次起舞，在那一刻，仿佛将太陽被镌刻在了她的身上又野蠻盛放開一般，刺目張狂。

她在半空中踩着舞步，像是最頂尖的舞者面對着一群向她叫嚣的蠢貨，從容而又炫耀。

她沒有再看艾維克一眼，踏着舞步從艾維克的身邊曼妙地滑了過去。

艾維克看着面前逐步靠近着德拉克斯機械蝶的以默，第一次目中滿是驚駭之色。

怎麽可能，她怎麽可能會擁有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