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只貓

二十四只貓

病房外每小時都有查房護士經過的腳步聲。

白佑佑打了點滴，睡得昏昏沉沉，對于身邊的動靜毫無察覺。

護士進來打着電筒記錄了一下，又匆匆帶上門走了。

程占算好時間，早早趴到了椅子上。

現在只等一覺睡醒，就能印證他的猜測。

可程占千算萬算，算漏了白佑佑比她先醒的可能。

他趴在病床邊睡得正香，卻被白佑佑一腳踢到。她坐起來，一只手想抱開睡夢中的咕咕，另一只手去摸電燈的開關。

還沒等她摸到，就感覺到被一股大力推倒捂住了口鼻，白佑佑吓得雙腿亂蹬，手也不住地推着眼前的人——潛進了歹徒？他想做什麽？在醫院裏下手？

程占一手捂着她，一手在她背後，手下感覺衣服有點潮。他撚了手指，感受到她的驚恐，程占湊到她耳邊。

“別怕，是我。”

“程占。”

白佑佑聽見他的話，手上的力道軟下來，在黑暗中偏頭去看他。

一手摸到她的病號服被冷汗濕透，程占自責為什麽情急之下想到的是捂住她的尖叫，而不是趕緊躲到床底下。但想想萬一她大半夜的發現病房裏躲了一個男人，大概現在已經可以雙雙住院手拉手打點滴了吧。

“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程占摸了摸鼻尖，答得有些心虛：“我剛到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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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剛下飛機就過來了麽？白佑佑心尖又是一陣熟悉的酸軟。本來想問問他為什麽總是不接電話也不回消息，但又覺得自己沒有問的理由。

她想了想，問他：“邢星通知你來的？”

“啊……”程占不想和她談論這個，敷衍過去，“是。你沒事就好，我現在還有點工作要去處理，就……先走了。”

“哦……”

這麽快嗎。

白佑佑沒問出口，失落的表情卻出賣了她。

程占不忍，坐回椅子上朝着她下巴一揚，道：“等你睡着我再走。”

白佑佑臉上發熱，好在燈沒有開，他也看不見。

“那個……我、我想起來上廁所來着。”

程占在外面守着，她連廁所都上得緊張。洗手的時候一擡頭，鏡子裏映出一張紅透了的臉。

啧，沒出息。

她把水調成涼的，伸過去沖了一下，然後拿冰冰的手在臉上拍了幾下，試圖用這種方式降溫，但好像越拍越紅，索性放棄。

從廁所裏出來，程占很自然地盯着她，像是已經看過千千萬萬遍。白佑佑被自己的認知吓到，趕緊溜回病床上把被子拉好。

程占幫她掖了掖被角，手指觸到她因為摸了涼水而冰透的手，很是自然的拉過去，握在掌心裏。

白佑佑整個人有種被雷劈過的感覺：程占他他他他拉我手？

要不要……收回來？

一時間她陷入了兩難。不收手的話，好像氣氛太暧昧，但要是收手，她又貪戀他掌心裏的溫暖。

剛剛她躺進被子裏，程占就關了燈。這個時候光線雖然很暗，但也能就着月光看見她小臉皺成一團的糾結表情。

他松開手，覺得自己有些失态，為了掩飾又伸手幫她理了理被子，壓低聲音開口：“睡吧，等你睡着我就走。”

她點點頭，突然又問：“咕咕呢？咕咕怎麽不見了？”

“那個……我跟她換班。”程占編了個理由，“怕它亂跑，所以把它送回去了。你別擔心。”

白佑佑扯過被子遮住臉，露在外面的眼睛卻笑得彎彎。

為了讓她更安心，程占趴在床邊。一直到佑佑的呼吸聲平靜下來才離開。

出了醫院，程占直接打車到了工作室。

今天下午在辦公室，小陳的做法實在太反常。但他也看見了，當時小陳的桌面上什麽也沒有，要讓他無憑無據地判斷小陳做了點什麽手腳，他自己也沒辦法接受。

程占推開門，順手按亮了旁邊的燈。

今天只有小陳、劉志和王晨光在，王晨光那時候是悶着頭在寫代碼，至于劉志，閑得沒事總愛照鏡子，而且下午的時候他已經趁他給零食的時候看了一遍，桌面上堆的都是來不及處理的資料，看看文件夾背上的時間，也只是今天才拿到的。

反倒是小陳，看上去毫無破綻，但完美得過頭，引起了程占得注意。

他在辦公室裏找了一圈，連垃圾桶都翻遍了，依舊沒有找到他想象中的證據。

程占甚至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誤會了他，把莫須有的事情非要栽到小陳頭上。

他坐到空着的辦公椅上，有些煩躁，手在頭發上胡亂抓了一把，又坐直打開面前的公用電腦。

只是，這臺明明該是可以直接登錄的公用電腦，被人設置了密碼。

欲蓋彌彰。

程占開始興奮，甚至手心裏冒汗。他覺得，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

在紙上寫了二十多個有可能的密碼組合，從辦公室裏成員生日再到公司成立時間，或是人名加數字的複合型密碼，程占挨個輸入進去試了個遍，沒有一個符合。

修長的手指落在電腦桌上，有節奏的咔噠聲響起，程占的目光一一掃過周圍的物品，最後落在了左邊那臺桌面的日歷上。

被紅筆圈出來的日期有點眼熟。

他突然想起來什麽，手機備忘錄打開一一對比過去，發現那是已經離職的職員宋思齊的生日。

而那個臺歷，是小陳的。

程占決定從宋思齊入手。

他想了想，先是打開了公司的微博。從裏面找出了小陳的賬號點進去。

平時除了工作，都不怎麽登錄微博的程占找了半天，在小陳點贊過的微博裏找出一個頻頻出現的ID。

順着微博賬號摸過去，程占發現她的頭像有點眼熟。

所以跟小陳談戀愛的是已經離職的宋思齊？

宋思齊當時作為程占工作室裏唯一的女員工，長得又是可愛挂的，辦公室裏的其他三人都對她格外照顧。哪怕工作內容并不相同，宋思齊做不完的事情也有人陪着她加班，甚至有一次程占過來的時候看到小陳正在幫她修改文案。

難怪每一次交上來的文案水平參差不齊。

程占當時還納悶兒，因為文案水平發揮問題跟她私底下談了很多次。直到後來宋思齊離職，程占都以為是自己溝通方式不對，逼得人小姑娘梨花帶雨哭了一場交了辭職信，東西也沒收就走了。程占也因此再沒招過女員工。

這個發現可不得了，程占靠在辦公椅上，困擾多月的謎題被解開。敢情人家辭職不是因為被他說了幾句，而是因為辦公室戀情不好發展？這樣說來，離職那天哭得跟淚人兒似的也只是因為舍不得小陳而已。

虧得程占一個不忍，給她發了一整個季度的績效獎金作為補償。

實在是虧。

程占一邊從她的微博一條一條往下翻，一邊仔細看評論區有沒有什麽異樣。

宋思齊離開程占工作室後，轉行做了主播，正好還就是他們所在的平臺。

他摸着下巴想，這事兒也太巧了點。

其實她轉行看似突然，但這件事從她離職之前的工作态度就能看出端倪——宋思齊喜歡咕咕，喜歡到了在辦公室抽屜裏為它準備一大袋零食的，就只是為了咕咕偶爾過來的時候能吃上一口，再跟它玩一下。後來咕咕溜過來的頻率越來越高，自己偷偷跑過來一玩就是一下午。宋思齊也就放着工作不管，一心一意當個陪玩員工。那個時候小陳就半開玩笑地說過程占工作忙，可以考慮讓宋思齊做代班主播。先做一期咕咕和辦公室成員的特輯，當做給粉絲的福利，也可以試試水，看一看粉絲的反應。

程占認真想過，拍一條關于工作室成員的視頻有利于讓粉絲們了解公衆號背後的日常工作，而且視頻圍繞咕咕的一天展開，也不會丢失神秘感，反而可以拉近距離。程占同意後，咕咕在辦公室一天的日常被做成了一個叫《大王叫我來巡山》的視頻同步發布在了微博和彈幕網站，只是沒有引起什麽水花。

他想到這條視頻，專門找出來看了一遍。

視頻開頭是咕咕噠噠噠地跑進辦公室，熟門熟路溜到宋思齊的腳邊，伸出爪子去扒拉抽屜櫃子，宋思齊蹲下來，鏡頭裏正好是她低頭喂咕咕的畫面。不得不說拍攝者的水平很高，避開了她小家子氣的缺點，反倒呈現出一種鄰家女的親和。

視頻不長，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裏，有一分鐘都是宋思齊的鏡頭，甚至超過了咕咕的出鏡頻率。

當時這個視頻做的時候他直接交給小陳幾人負責，那段時間他正忙着自己那邊場地擴張的事情，完全沒空插手視頻的拍攝和宣傳，只在發布的時候點贊和轉發過一次。

呵。

原來早有準備。

程占氣笑了，難怪白佑佑的視頻火起來的時候小陳會來問是不是他發上去的。

程占掃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現在已經很晚了。他深呼吸一口，強行忍住打電話理論的心思，打開郵箱發了一封簡短的郵件給小陳，等他明天起來看到，這件事情也算是有了結果。

發完郵件，程占又随手往下翻了幾條宋思齊的微博。只是這一翻，就有了新發現。

他之前為了找出發惡意評論的那幾個賬號到底是普通粉絲還是水軍，特意把白佑佑這幾次直播的錄屏全都找出來仔細看了一遍，現在宋思齊點贊過的微博裏有一條ID和指出白佑佑虐貓的那個ID構成模式一樣。

他點進去，這個小號只發布過一條微博，也就是宋思齊點贊的那張電影票，日期是一周前。

線索就這麽斷了。

程占往後一靠，長腿松松蹬直，推着椅子往後溜了半米。

他仰着頭，伸手在脖頸後揉捏幾下，酸痛緩解了些。

視線聚集在天花板，圓圓的燈罩就在他頭頂上方，看上去和微博頭像一個樣。想到這裏，程占笑出聲，這是瘋魔了嗎？

頭像……

他突然坐起來，把椅子滑到辦公桌前，鼠标咔咔點擊，動作迅速而精準。

這個小號只關注了三個人：小陳、宋思齊和咕咕的微博賬號。

程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他先是試着查了一下IP地址，确認之後戳了宋思齊的私聊窗口，沒想到對方這個點竟然秒回：

【我看不懂。】

他把《大王叫我來巡山》和IP地址的截圖發過去，宋思齊可能是慌了，回複了好幾遍：

【你是誰？】

【你想幹嘛？】

【你到底是誰？】

在收到他的回複之後，對方沉默了，直到兩分鐘後發過來一大段，附帶着一句：

【對不起。】

程占發過去：【不用跟我道歉，你需要道歉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