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醒來

醒來

最終，元白嶼沉默地點了點頭。

于情于理，他都沒有任何借口阻止她。

而這，其實也是他們解決那個複雜至極的問題最好的答案。

不是逃避，只是不想讓在意的人受傷。

給彼此一段喘息的時間，時間也會給出最好的答案。

“就一年，”他将下巴放在她的發頂，聲音有些沉悶，“不能再多了。”

季萱然見他答應，心裏的大石落下，緊緊地回抱住他，“再長的話，我也受不了。我會很想很想你的。”

“但你犯了個大錯，”元白嶼突然放開她，俊美的臉上突然嚴肅起來，聲音也十分低沉，“這麽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第一時間告訴我，該罰。”

季萱然主動承認錯誤：“我本來是想等完全考慮好了再告訴你的，而且也不是百分百把握能申請上……還有，你小叔也還沒有醒過來。”

元白嶼不管這麽多。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說好的懲罰，一點都不能少。”

季萱然為自己的自作自受燒了把高香。

但元白嶼最終也接受了解釋，其實是他們都趨于理性面對這件事的一個證明，他們都知道，無論對于誰來說，這都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式。

她欠元暻良多，注定不能用感情償還。

她不怕自己重新一無所有，因為她已經有了最好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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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元暻醒來的時候，正是元氏珠寶取得了創造性的歷史成績的時候，銷售額達到了一個讓元氏珠寶大廈所有人都喜笑顏開的高度。

香港一家私人醫院裏，一陣激動和嘈雜。

“元先生醒了——”

“他睜開眼了！”

“元先生，能明白我的意思嗎？明白的話您輕輕點頭——”

王叔和張姨在病床後泣不成聲，看着元暻緩緩對他們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微笑，只覺得數年來的日夜祈禱終于得到了上天的回應。

四年多了！

先生終于醒了！

斯文儒雅的清瘦男人的目光有些艱澀地一一掃過了病房裏的人，混沌的大腦裏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想見的人的模樣。

他最終将目光落在了王叔臉上，看着他鬓邊的白發，說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王叔，我昏睡了多久？”

王叔張嬸仍舊沉浸在喜悅和激動中，彼此互相對視了一眼後，王叔輕聲道：“先生，您……已經睡了四年，現在在香港治療，少爺從H大畢業回國了，季小姐正在北城替您管理公司。”

白嶼都畢業回國了？季小姐……是萱然嗎？

元暻似乎有些微微發愣，他重新閉上了眼睛，不知道為什麽當他快要想起她的模樣時，難以忍受的頭痛便會侵襲他，讓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也許，是他分明是不願再想起和她容貌相似的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昏迷前的那場讓他怒氣上湧的對話似乎言猶在耳。

“元暻，你根本忘不了我。”

“怎麽，找了個和我容貌想似的替身就滿足了？我本人回來了，你一定很高興吧？”

“把她趕走，我看着礙眼。之後，我可以考慮和你在一起。你覺得怎麽樣？”

仿佛，這一切都是他對她念念不忘的證明。仿佛，這一切都是她對他可憐的施舍。

元暻一個自尊心如此強的人，怎麽不感到震怒。

後來……他怎麽了？

元暻閉了閉眼，一陣疼痛包裹了他。

“——文森特醫生，您快幫忙看看先生怎麽了？”

王叔有些驚慌地喚來醫生，整個醫療組對元暻重新做了個完整的身體檢查，也細細聽取了他的感受。

文森特醫生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元先生，目前我不建議您過度用腦回憶任何信息，您現在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而如果後續的過程裏，您還會一想起季小姐的模樣便頭痛欲裂，我建議您……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想了。

元暻微微睜着眼睛，聽着這句話，有些艱澀地出聲：“我這樣……會好嗎？”

“目前我們查不出原因，也不敢保證什麽。”文森特醫生只能這樣說，見元暻表情晦澀，連忙溫聲安慰他：“我們已經通知了您的家人，他們會很快趕來。”

家人？

元暻的眼裏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他對醫生點了點頭。

房間裏只剩下元暻和王叔，病床上有些虛弱的清瘦男人擡起頭，目光靜靜地注視着王叔，“簡單說說我昏睡的這四年裏發生的事情。”

王叔點頭，看出了元暻的意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您出事後，病情穩定下來，白嶼少爺就去美國讀書了，前段時間畢業後才回來。公司的事情，目前都是……都是季小姐在打理，您最近才轉到香港來，之前一直在家裏，也是季小姐常常為您做的按摩，她很關心您。”

元暻溫和儒雅的臉上露出一絲迷茫，似乎頭又有些疼起來了。

王叔連忙繼續說下去轉移他的注意力，“先生，您放心，這幾年公司的運營情況很好，最近更是在全國範圍內火爆起來，銷售額創下了前所未有的記錄，您該為此高興的。”

是啊，他昏睡了四年，公司竟然還蒸蒸日上了，他不是要為此而高興嗎？為何心裏有一些不安，一些緊張，還有一些失落。

“白嶼他們什麽時候來？”

元暻平靜的目光望向王叔，他張張嘴，不知為何有一些緊張，“應該會是最新的一班飛機。”

“等他們來了叫醒我。”說完，他便閉上了眼。

剛醒過來，實在是太耗費體力了。

王叔看着病床上清瘦的男人，眼裏閃過一絲深深的無奈。

先生好不容易醒來，他一點都不願意讓他去面對那些複雜的事情。

現在要怎麽辦才好？

季萱然和元白嶼收到文森特醫生和王叔的消息，扔下了手頭上的所有事情，迅速搭乘最新的一班飛機前往香港。

周斜陽和蘇毓夫婦也收到了他們的消息，但囿于工作，他們要晚一些才會趕過來。

此外，其他熟悉的親朋好友也由他們夫婦代為通知。

在路上，他們彼此都沒有什麽話語，只是緊緊地拉着對方的手。

“白嶼，我不怕。”季萱然看着機窗外的白雲慢慢飛逝而去，“我想，我們都懂得，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活在當下，珍惜每一天，活好每一個日子。

元白嶼沉默着點了點頭，他同樣也不怕，只是在狂喜之外，難免有一絲緊張，這只是因為他不想讓自己最愛的親人痛苦。

只要能補償小叔，除了季萱然以外，他什麽都願意。

到了醫院，站在元暻所在的醫院樓下，他們二人對視了一眼。

“走吧。”

這一天也一定會到來的，不是嗎？

只要元暻能夠醒來，對于他們，就是最大的欣慰和喜悅的事情了。為了這一天，他們期待了太久，等待了太久。

站在了元暻的病房門口，季萱然看了元白嶼一眼，輕輕敲了敲門。

王叔過來看門，看見季萱然的一驚，下意識擡眼望向病床的方向。

病床上的男人已經睜開眼看了過來。

元暻依舊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樣子，只是身體變得有些清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從昏迷之中醒來，他的臉色仍很蒼白，眼睛裏也沒有多少亮光，顯得有一絲疲憊。

但看見季萱然和元白嶼，那有些黯然的目光便悄然亮了起來，他嘴角帶着一絲溫和的微笑，看着他們一前一後走入病房，輕聲道：“你們來了。”

元暻先是仔細地看了一番元白嶼，長大了的他依舊俊美英挺，是他血脈相連的最熟悉的親人。

看見他一切都很好，他的眼裏露出些許欣慰。

“白嶼，讓小叔好好看看你。”

等他的目光從元暻身上離開，落在一旁季萱然的臉上的時候，他的表情驟然僵住了。

一陣劇烈的疼痛湧入他的大腦，元暻有些痛苦地阖上眼。

王叔見勢不妙連忙将季萱然拉到一邊，不在元暻的視線範圍內，“季小姐，先生一想起你的容貌就會頭痛，看來目前是好不了了！”

季萱然和元白嶼愕然地站在了原地。

元白嶼望向病床上确實面露痛苦的小叔，非但沒有為此松了一口氣，反而心更沉了下去。

越在意的人，才會越痛苦。

元白嶼也知道了小叔是被曾經那個女人傷害太深了，而不是對季萱然情根深種。又或許，兩者都有？總之，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根本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小叔這樣子，反而并不是徹底地忘記了，徹底地放開了手，而是他實在惦念太深，太過在意，以致于想忘也忘不掉了。

季萱然站在門邊，遠遠望着元暻的樣子。

“好不了了。”

王叔的話在她耳邊再次響起人，如同一道驚雷，也如同一道閃電。

她有些蒼白的臉色一點一點地恢複正常，轉頭望向王叔，平靜地道：“王叔，為了先生的身體，那我就先出去了。”

她看了一眼元白嶼，便轉身出了病房，靜靜的坐在了病房門口。

她的腦海裏閃過很多思緒，快的抓不住，最後卻變為了一個有些自嘲的笑容。

其實，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他不會再記着她，不會再念着她，不會再見到她。最好也忘記那個和她容貌相似的女人。

“元暻，祝福你往後餘生，安康順遂，幸福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