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夢回舊年(下)
第三章. 夢回舊年(下)
又回到那個雨夜,依然是滿地血水,仍舊是那些哀鳴,少女夜無邊站在大宅第的院子中,提着單刀全身腥紅,張狂而瘋癫的仰天狂嘯。
她雙眼赤紅,如傳說裏的夜叉,奮力踹擊在地上爬行求救的身軀,滂沱雨聲掩蓋不了恐懼的哀號,夜無邊冷酷的低頭看地上的人。
『死了?!哈哈…死了?!』她瘋魔似的笑着。
『我…我不知道她騙妳…是她說妳強逼于她…我…』
富商面無血色,吓得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按着肚子上的傷,血泊卻無濟于事的持續擴大,他膽破魂飛,豆大的眼裏淚水狂飙,劇痛讓他失禁,只能任人宰割的恐懼讓他毫無反抗餘地。
屎尿、血液、脂肪、泥巴、雨水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夜無邊臉上盡是暴虐的殺氣,她冷厲的眉眼帶煞,鄙夷得像是在看小蟲,揮刀斬去富商的腳踝,對更凄厲的哭嚎視若無睹,徒手插進富商肚子的傷口,抓住他的腸子向外扯。
『她怎麽死的?!』
夜無邊兇神惡煞般,毫無憐憫的步步向後,富商如蛆蟲般扭曲痙攣,口吐血沫雙眼翻白,沾滿血的手徒勞的抓向虛空,卻怎麽也無法阻止這樣暴虐的兇行,嘴裏已經沒辦法講出象樣的句子,只是啊啊啊的哭叫。
誰來…誰來阻止這個沒有人性的瘋子!
整個大宅子只剩他一人茍延殘喘,滿地死屍鬼氣森森,自然不可能有人來讓他解脫,最後還是夜無邊失去耐性,一刀送他上路。
夜無邊面如寒霜,甩下手裏溫熱的腸子,抹去臉上被噴濺到的血,殘酷無情的踢爛富商的臉,才終于心滿意足的離開宅子。
那富商的宅子太大,夜無邊又是挑暴雨的夜晚行兇,風雨聲掩蓋了她殺人時的動靜,夜黑風高的雨幕更讓她的身影被隐藏起來,沒有人知道她溜進去、也沒有人看見她出來,加上朱漆大門緊閉,過了好幾天後腐爛的屍體發出惡臭,有人來敲門卻無人響應,報了官差來巡,這樁滅門慘案才終于被發現。
可已過去多時,所有證據都被雨水抹去,根本找不出線索緝兇,那知縣又是個昏庸無能之輩,竟就将此事懸在那裏放着不管,草草處理屍體後就任其地荒廢,成了那鎮上人人繞路而行的兇宅,知道那家族曾多麽繁榮的人無不唏噓。
誰也沒猜到,兇手光明正大的在街上亂晃,夜無邊對滿天飛的謠傳全沒興趣,只是打聽着她想知道的事。
輾轉詢問過多人,才得知那女孩被葬于荒山上,夜無邊穿過荒煙漫草的小徑,好不容易找到那沒有墓碑的墳,土上已開始冒出青草,要不是她觀察得很仔細,根本看不出來這是墳墓,說是個土丘還比較貼切。
『…這就是妳想要的?連塊墓碑都沒給妳,小妾?我看賤奴才是他要的吧?』
夜無邊站在墳邊,嘴角勾着薄涼的淺笑,沉聲冷問。
烈日當空,照得她有些暈眩,像是陷入了什麽迷幻境地,周圍的事物重影紛紛,強烈的失重感讓她站不穩,她膝蓋一彎重重跪下,單刀掉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妳甚至沒能活到我來殺妳!』夜無邊用力抓着地面,嘶吼着。
她要複仇、她要殺了背叛她的人!
可她就這樣輕易離世,什麽也沒留給她。
甚至沒給她報仇的機會,痛快幹脆的走了。
她再也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了。
夜無邊無法解釋這種無從宣洩的憤怒,反正一開始便沒打算留她活命,死了還替自己省事,可就是不對,就是錯了。
…是沒能滿足複仇的欲望嗎?夜無邊瞳孔晃動,憔悴而發狂的笑着。
--不,是沒能跟她要到一個解釋!
夜無邊焦躁的抓着頭發,仰天大吼。
『…告訴我!為什麽出賣我!為什麽啊啊啊!』
空山寂靜,草木被風吹響,夜無邊的嘶吼突兀的粉碎幽靜,遠遠的回蕩着,驚起林間的許多飛鳥,振翅聲遙遙遠去,夜無邊還是得不到回答。
當然沒人回答,想必她屍骨都化成水了,誰來回答?
夜無邊的笑容越來越難看。
死了,再也看不到了,沒有了。
『哈哈…沒有了…』日夜的煎熬、百般的思念與怨氣化為液體,從她充滿血絲的眼裏流出來,滴到地上,瞬間被土壤所吸收,沒留下半點痕跡。
她想看她、想再聽她說話、想問她好多事。
她想殺她、不想聽她扯廢話、想讓她嘗嘗被出賣的滋味。
夜無邊腦袋亂成一團,相悖的意念糾纏拉扯,像是鐵鏈從胸腔增生,捆綁她的五髒六腑、束縛她的身體,令她動彈不得,夜無邊似乎連活動指尖的力氣也喪失了。
她整整在那裏跪了一天一夜,像塊石頭動也不動,落葉掉到頭上她不予理會,空洞的凝視着墳墓,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裏,身影落魄而滄桑,彷佛丢了魂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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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邊滿身冷汗的驚醒,彷徨而狂亂的左顧右盼,全身的傷疤似乎隐隐作痛,好半晌她才想起,距離那個日夜已經過了十年。
她狼狽而疲倦的按着臉大口喘息,那天之後她就養成了奇怪的習慣,沒有抱着人睡覺就會重複一樣的夢境,不管是酒醉也好、病得起不了身也罷,只要獨自入睡,她就會夢到那些往事,像是靈魂被永遠囚禁在那裏。
夜無邊彷佛覺得自己陷在一片無窮無邊的泥沼中,污穢肮髒的泥濘攀附在她身上,鑽入她的五官,滲進她的肺腑中,漸漸吞噬掉她的存在。
而她無力對抗,只能遙望不存在的遠光,在深沉的沼澤底部徒勞的掙紮。
她貪婪而用力的将空氣吸入肺裏,卻難以抹滅那惡臭的氣息,只是讓五髒六腑發出不悅的疼痛,夜無邊用力抓着胸前的肉,好不容易才緩過來。
她大口吸氣,用力到肺隐隐作疼,眼眶泛着生理性的淚水,暴躁的随便亂抹。
遠眺山下的塵世風景,她突然想到那個與衆不同的小倌。
那是她十年來,唯一一次沒有抱着人就能安穩睡去的夜晚。
她坐在窗邊,他躺在床上酣睡,就這樣同處一室罷了,她卻睡得安穩而祥和。
沒有道理可言,說神奇也不為過,難道他散發着什麽不可思議的氛圍嗎?
她忽然想起臨別時秋水的目光,與他略帶感傷的壓抑。
『外出多注意身體,可別着涼了。』
就這麽簡短的一句話,讓閱歷多人的她念念不忘。
浪蕩的十年裏,只有這個與她擦身而過的人,對她說了這句關懷的話。
她從不在同一個人身邊流連,每回都尋找着不同的懷抱。
至少這十年間,她不曾像現在這樣渴求同一個人。
夜無邊對這種陌生情緒不解,卻遲遲抑制不了沖動,大腦還未得出結論,她已踏上回頭路,連日奔波直沖秋水所在的妓院。
「點秋水。」夜無邊沖動甚至有些蠻橫,進門就喊。
老鸨濃豔的妝容仍然浮誇得叫人難以直視,她搖擺着肥碩的腰,湊上來媚笑。
「啊呦,爺您又來啦?看來上回秋水服侍得很好?可真不湊巧,秋水他不方便見客,給您換別個人行嗎?」老鸨搓揉着手,巴結的問。
夜無邊無視湊上來獻殷勤的小倌妓女,冷眼瞪着老鸨。
她看到對方谄媚笑容下的那抹陰暗,心裏升起不妙的預感。
「他怎麽了?」夜無邊極具威吓力的反問。
在她的恫吓下,老鸨吱吱唔唔的擠不出回答,最後還是迫于壓力屈服。
「秋水他病了,怕是沒辦法服侍爺了…可不能讓您花錢找不痛快啊。」她嚅嗫道。
【病了】?
夜無邊面色越發冰冷,上回見到他不過是十天前,那時看來雖然略顯疲倦,但還算健康,怎麽就病了?
夜無邊去過太多妓院,直覺告訴她這個「病」不單純。
更有可能是「傷」,不然一點小病妓院不可能不讓他接客,喜歡摧殘人的客人多得是,而無良的老鸨們不但不阻止,還有可能任其自生自滅,視情況而言,若傷得再沒價值,直接将人趕出去的機率也不是沒有…
「他在哪裏?不管他能不能接客,帶我過去便是。」
夜無邊直接扔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子讓老鸨閉嘴,不願與她糾纏。
「爺,您對他可真上心,嬷嬷可是勸過您了,屆時可不能發脾氣哪。」
老鸨雙眼放光,掂掂袋子的重量,樂得心裏開花,自以為僞裝得很好的敷衍兩句,便要人領路,夜無邊甩開纏在她身上的手,大步離去。
老鸨哪是真的關心秋水的身體,她不過是想多撈點銀子,這財神爺想當冤大頭還如她所願呢!身後的人在竊笑,夜無邊根本懶得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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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院的走廊上挂着各式浮誇鮮豔的簾布,整個空間幾乎被桃紅色占據,沉悶的空氣裏充滿混雜的各種胭脂味,還有無數亂七八糟的熏香,鼻腔被這些氣味弄得刺痛,夜無邊沉穩的步伐比起平時來得用力,巴不得盡快找個通風處呼吸。
妓女小倌們所住的區域與接客的空間不同,穿過店面的華麗回廊後,經過一個小院落,才是他們所住的樓房。
那小樓有三層,第一層是低階小倌住的、第二層是低階妓女們的住所,三樓則是高階妓女與高階小倌的個人房,不過這間妓院充其量不過是三等水平,所以房間給得算不上好,除了不必跟人擠以外,其實差不了多少。
秋水作為紅牌才有自己的小房間可供起居,其它低階一點的都是大通鋪,通常客人不會出現在此,夜無邊的出現讓他們頻頻探頭窺視,那眼神難以形容,說不上是看好戲還是同情,夜無邊早知妓院競争激烈,秋水有客人如此「格外看待」,自然會引起注意,她并不在乎,只是四下随意打量着陳設。
「爺,秋水就住這裏…這回要熱水跟吃食嗎?」
領路的小厮恰巧是上回接待她的那人,夜無邊沒把他的樣貌記住,所以對他的話略為訝異。
「…嗯,挺機靈,賞你吧。」夜無邊只知道這種地方錢給的越多,人家就越殷勤,還有能讓世界安靜的效果,便大方的抛給他碎銀。
就知道這人花錢不手軟的!看在銀兩的份上,要什麽不能給!
小厮笑得嘴巴快裂到耳根,忙不疊的沖回竈房,盼着勤快能再讓他賺一筆。
夜無邊看着小厮那深藍色短衫飛快消失在樓梯盡頭,深感金錢的力量之大,聳聳肩不予置評,正要推門而入時卻停了下來,敲了門板才走進去。
她自己都沒辦法解釋在幹嘛,哪有客人會對低賤的小倌這麽有禮?
深褐色的門板後,便是一間簡樸的住所,左手邊是床,右手邊靠牆處擺着桌案,幾本書放在桌上,房中間另有個小圓桌,上頭放着素色茶壺與杯子。
一張椅子孤零零的收在桌旁,面對門的方向有扇小窗,其它什麽擺設都沒有,清冷得可以,狹窄到多一個她就顯得太過擁擠。
作為日常起居處,這房間跟牢房差不了多遠吧。夜無邊嫌棄的想。
「…咳咳…」虛弱幽微的咳嗽聲打破沉寂,夜無邊朝秋水躺着的床走去。
才湊上前幾步,夜無邊便嗅到陣陣惡臭,她捏住鼻子,探頭看去。
一看不得了,秋水衣不蔽體,全身布滿瘀青、鞭痕、齒痕、撕裂傷,血水與膿染得整張床肮髒不堪,甚至還有股尿騷味與沒洗澡的油垢味,頭發被人扯得亂七八糟,蓋在臉上活像哪座墓地爬出來的鬼,臉龐露出的部分跟他身上的慘況相同,他趴在床上臉朝外側,下身的傷勢更為驚人,臀部皮膚破爛血肉外翻,甚至還有蒼蠅在飛,全然看不到半點當初貌比潘安的絕世容顏。
夜無邊一看便知這是被人□□後的痕跡,眉頭皺得死緊,心裏的不痛快難以用筆墨形容,雖然他們根本沒交情,但夜無邊就是看不順眼。
花錢就是大爺,道理她懂,卻厭惡這樣的摧殘,或許是她的經歷造成,讓她養成不苛待妓女小倌的堅持,畢竟誰想任人糟蹋呢?
那些人,愛玩又不珍惜,喜歡放蕩又嫌人髒,夜無邊雖會流連妓院,卻不齒與那些人為伍,比起出賣靈肉的人,她反而覺得那些人更「髒」。
夜無邊咂嘴,煩躁的撥撥頭發,在床沿坐下,掀開貼在秋水身上的布想看該如何處理,卻發現布條被血貼在他身上,硬扯只會造成二次傷害,只得先罷手。
這麽重的傷,完全沒有治療過的樣子,就這樣放着不管他?
是打算讓他死?誰下手的?弄殘了不就賣不了錢?看來老鸨是當真要處理這個過了年紀的小倌了?會任由他變成這樣,到底是收了多少?
秋水意識不清,感到身邊有人,啞着嗓子又咳了幾聲,嘴邊滲出血絲,渾身都在顫抖,抽搐着想要逃開,卻疼得沒辦法動。
「…不…不要…放過我…好痛…」
秋水膽戰心驚的啜泣,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加青白,牙關打顫,蜷縮着的手指貼在臉旁,像在保護自己。
那樣的神情,夜無邊不知道看過幾千回了。
她深邃的眼眸暗了又暗,腦海裏奔騰的回憶撞得她心煩意亂。
她雖生性剛強,但并不覺得哭泣有什麽大不了的,尤其是遇到這種恐怖,沒有誰還那麽硬氣,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鬼話,她更是嗤之以鼻。
不過是未到傷心處、未遇非人的對待罷了。
雖然她也對一點小事便動不動掉淚的人不耐煩,更厭惡把女人當弱者的人,最痛恨【你是女人所以要柔弱,你不哭是錯的】的那種調調,生性反骨的她倔性被徹底激起,導致她現在死都不肯落淚,而看到哭泣的男人卻覺得「天經地義再自然不過」,很難徹底講清她到底是什麽邏輯,或許是太多太複雜的情緒與過往造成她的與衆不同,唯一可以确認的是她是以「程度」來區分哭泣的時機。
而這種慘況,夜無邊完全可以體諒他的狼狽。
「秋水,冷靜點。」
她平淡而冷漠的聲線像鎮痛藥,手背滑過秋水的手背,看着不經意的舉動卻起了安撫作用,為了不讓陷入恐慌的人更害怕,只接觸一點點肌膚,比起握住他的手更有效果,這是經過許多折磨後她才學到的經驗。
秋水僵住,幹裂的嘴唇蠕動着,幾乎是難以置信的發出聲音。
「…無邊…?」他擡不了頭,爬不起身,更怕這是幻覺,聲音卑微的從舌尖溢出。
「嗯。」
夜無邊簡短的應聲,在秋水的細微動作裏看出他的需求,向他更靠近幾分,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袖,像是在大海浮沉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樣驚慌失措,那樣渴求。
以至于連夜無邊自認冷硬的脾性,也沒想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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