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返城之行【第二更】
返城之行【第二更】
綿綿的細雨在城市中落下,落在皮膚時不可避免的出現一絲刺痛,灰色的天空上是陰沉沉的烏雲、空蕩無人的街道,兩旁被砸破玻璃窗的商店盡是一副凄涼的場景。所有的物資早就被瘋狂的群衆一搶而空,失去了物品的包裝盒在地上到處都是,櫃臺抽屜上的鎖被砸斷,砸缺了一角的抽屜看不到半點錢財。
這便是早晨從市郊來的城市後所看到的一幕,蘇傾瀾心底湧出的感覺無法言喻。
道路上,堵塞的交通都是首尾相撞的汽車,風吹起了幾個淩亂散開的塑料袋,幹枯的鮮血在地面被雨水洗刷着,泛着腥臭的屍體被一具具拖走,板車轱辘的聲音不絕于耳。
到處都是斂屍的藍色袋子,忙碌的軍人用着自己的行動來整理着這個城市,尤其是在收拾孩子的屍身時,哪怕手上會被粘稠的腦漿沾到,軍人都是紅着眼眶的抱着孩子離開車子。
幫忙縫制屍身的人在一旁搭起了小雨棚,很多人都安安靜靜的坐在位置上做着事情。他們都是從防空洞中召集過來的人,只要是懂得縫紉衣服的人都可以參與,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學生拿起平時只會做針線活功力,用着針線全神貫注的為死者縫上斷開的四肢。
甚至其中大部分都是纖細的女子,這一刻她們比誰都勇敢,眼淚可以落下,但是手上一定要為屍體完整的縫上,這裏面也許有着他們的親人,有着他們認識的好友,也有着平時見過一面的陌生人,能讓他們死個全屍,這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們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了。
在路過一個車廂時,黑發少年把撐着的傘放下,彎下腰小心的松開男子緊緊護住孩子的手,可惜肋骨斷裂的孩子早已窒息身亡,青白的面容上滿是死前的痛苦掙紮。他抱起孩子的屍體,用之前從軍隊裏領到的斂屍袋仔細的套好,然後放在安全的地方等着軍人拉着板車過來運走。
拿起傘,放下傘,雨水早已将身體淋濕。
就這麽一路走來,少年打開了無數個車子的大門,用自己的力氣拉開扭曲的鋼板和車窗,把那些原本需要吊車來弄開的車子分離,從裏面抱起了他逝去的同族,滿手血污的幫他們找回缺失的身體,聽說死去的人如果不找回全部的屍身,将無法渡過冥河去走輪回路。
抿了抿唇,蘇傾瀾的眼底幹澀一片,将又一個屍身裝好後,其中一個滿臉疲勞的軍人慢慢走過來,對于他的感謝,蘇傾瀾搖了搖頭。在男子詫異的目光下,少年背脊挺直的行了一個标準的國際軍禮,他雖然不是一個正在的軍人,但以戰士的身份還是有資格如此回複對方。
視線看到了男子幹裂的嘴唇,蘇傾瀾把口袋裏帶着的一瓶礦泉水遞給了對方,便利落的轉身離去,人類的一切還需要人類自己來挽救,他所能做到只有問心無愧。
似乎有誰的哭聲在城市的上空彙聚着,無數死者的哀鳴仿佛還停留在耳邊,偶爾有家屬跪在屍體前幾近泣血的哭喊,聽着就讓人辛酸落淚。
“在詛咒和命運的刑具中,一個靈攫取了我的所有,整個世界已被抛諸腦後,我剩下的只有恨仇。
我将在上蒼建起我的王座,寒冷與恐懼是其頂端,迷信的戰栗是其基座,而其主人,就是那最黑暗的極度痛苦。
以健康觀點看待世界的人,将會轉變,變得慘白和死寂。他被盲目和寒冷的死亡所占據,将給他的快樂準備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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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雨衣籠罩在白衣少年的身上,眉眼中的神情溫柔而绻戀,他拿着本書低低的輕吟着,将之讀出詩歌的優美旋律。這本書赫然是馬克思所寫的 《絕望者的魔咒》,凡是讀過聖經的人都知道這首詩中暗示的是什麽,如果不看他眼底露出的癡戀色彩,誰都會認為他只是個普通的學生。
“那時我将如神一般,在雨中穿過各國,凱旋而行。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火與業,我胸中的那一位與創世之神平起平坐。”
淡漠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如同老者在午後沙啞的低喃,莫名的沉澱出一份蒼涼的歲月氣息。戴着一個連衣的兜帽的少年在雨中踱步而來,蒼白的下巴略顯消減,嘴中一字一頓的念出記憶深處的一首詩,這也是馬克思所創造的另一首詩,抑揚頓挫之間帶着無言的高傲。
仿佛他念的不是贊美詩中的那位,而是漫不經心的說出自己的心聲。
他的手指穩穩的撐着一把大傘,黑色的風衣黑色的長褲,加上一雙軍制厚底長靴,本該是英姿勃發的年輕人,卻比任何一個成年人都顯得沉寂了許多。
漆黑的鳳眸中是這個年齡少見的睿智,眉心的折痕讓人不禁猜想對方到底經歷過什麽,再輕快的腳步也無法讓人忽視他肩上所承擔的壓力,這是個天生就懂得承擔責任的人。
看着坐在無人車站上的白衣少年,蘇傾瀾大步跨上了站臺的階梯,水珠順着收起的傘尖落下,在地面砸起一顆顆水花。他拿起夾在外套裏面的一本書,黑色的皮質封面上還可以看見象征着撒旦的倒五芒星,這是對方一直想要得到的東西。
“信不信輪回?”
“我信。”
“向波,敢和我走一趟地獄嗎?”
“這不就是地獄嗎。”
少年合上了用來靜心的書本,手指隐隐還可以看到一絲沒有冷靜下來的顫抖,目光從對方的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後注視着車站周圍的人間地獄,不可置否的回答道。
向波的腳步是十幾個還沒有打開的斂屍袋,和一沓丢棄的一次性塑料手套,踏着的地面都可以看見附着于鞋底的血漬。一路上所看到的場景足以稱之為噩夢,敢在這種局面下孤身去參與幫死者斂屍的,少年的這份膽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走了五分鐘的路程,帶着輕易便拐帶來的白衣少年,蘇傾瀾來到了之前約定的目标地時,除了還病卧在床的棘一和殘缺了右腿的彭樂斌外,其他的同伴都來了。
閻晏坐在一個報廢的車頂上,幾大桶的消毒液放在旁邊,散發着刺鼻的氣味。在等待蘇傾瀾的時候,他正拿着他用線挂在脖子上的葫蘆絲輕輕的吹着,空靈的樂聲平撫着久久不能安靜下來的心,也是送與亡者的安眠曲。
花倩女這次的打扮向男生學習,長袖長褲加上披着的一套雨衣,高高紮起的馬尾辮仿佛能當鞭子一樣的揮動,背在身上的是一個工具盒,裏面裝着各種針線工具,明顯是找準了自己能效力的方面,打算加入那邊的小隊幫忙去。
闵澤南則是學習民工的模樣頭戴安全帽,肩上扛着一柄鐵鏟,精神滿滿的打算大幹一番了。他看着來的這裏的蘇傾瀾,輕咳一聲,用手暗示的指了指某輛車的背後。
還沒等少年反應過來,只見一個有段時間未見的女孩叉腰的站了出來,兇狠的怒道。
“阿瀾,來到了郊區別墅也不和我打聲招呼,你就這麽不想要見到我嗎?”
“你……”
蘇傾瀾冷漠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他轉過身,對着白衣少年說道。
“他們就是我的同伴,你願意加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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