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試探

試探

辦公室門開着,卻沒有人影。

程翊在門口停了一會,抿緊嘴唇,臉繃得很難看。他掏出手機來,打開通訊錄,沒有單熠的號碼。

仰頭深吸一口氣,走進去坐下來。

單熠和井疏桐趕到公司門口,一群人在門口圍着,拉着一條鮮紅色的巨大橫幅,上面用白色的印刷體寫着幾個字,

“易華無德,還我性命!”

她心一下就涼了大半。井疏桐艱難的撥開人群,拉着她往進挪。剛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有家屬認出了單熠,緊接着她的頭上就被人扔了一個臭雞蛋。

“你賠我孩子的爸爸!大家快看!她就是那個沒良心的負責人!”

大家一呼百應,越來越多的垃圾被扔在她的頭上。

井疏桐也遭了殃,下了狠力氣把單熠拉出來,在門口大喊一聲:“保安呢?!快叫保安!”

一群保安湧出來把□□人群往外隔離,還是有人跳起來往這邊扔髒東西,口裏罵罵咧咧,混亂不堪。

井疏桐身上也髒了,卻顧不得自己,扶着單熠的胳膊關切地問她:“你沒事吧?”

單熠沉默着,停頓了一會往裏走,“我沒事,先叫人把他們安頓好吧,該賠償的賠償,該道歉的道歉。”

井疏桐跟着一起走進來:“那你呢?”

單熠笑了一下,轉過臉去看疏桐:“我沒事,走吧,先去我辦公室。是我不好,連累了你。”

井疏桐嗔怪:“這是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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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曼踩着高跟鞋迎上來:“單師,我來晚了,先去辦公室換一下衣服吧。”

單熠用鼻音“嗯”了一聲。

格子間裏不免有人投過來詫異好奇的目光,小曼呵斥道:“看什麽?!工作都做完了嗎?!”

清理了一下,換了衣服,兩人都有些沉默的坐在沙發上。小曼遞過來熱乎乎的咖啡:“先暖一暖身子吧。”

單熠抿了一口咖啡,胖胖的馬克杯被她緊緊地握在手心裏,沉吟半晌,這才說:“張瑤呢?叫她進來,我有事要安排一下。”

小曼應“是”,轉身要走,單熠又叫住了她,

“你等一下。”單熠垂眸吹着咖啡的熱氣,“一會你們兩一起進來。”

小曼“吧嗒”一聲掩上了門。

井疏桐一只手撐在沙發上,側過身子來看單熠:“沒生氣吧?”

她失笑:“我氣什麽?本來就是公司的責任,死了人,誰心裏都不好受。”又看了一眼疏桐,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斟酌了一下再緩緩開口:“我是懷疑。聯系一下警察局,我懷疑這些人是被人指使的。恐怕背後那個人,來者不善。”

“你是……什麽意思?怎麽說?”疏桐坐的更近了一些,直愣愣的盯着她。

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再等等吧,過幾天就有眉目了。現在還不是時候,免得打草驚蛇。”

井疏桐瞪了她一眼,“祖宗,你又吊我胃口!”

單熠輕笑,杯沿湊在唇邊呵氣:“人不能白死,我這幾天受的委屈也不能白受。那合同,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腳。”

井疏桐笑出來,伸手在她肩上輕拍了一下:“可以啊,你行啊。姐是你最堅強的後盾,趁早把這事兒給解決了,大家省心。”說着又想起來什麽:“诶,你說,咱兩剛才沒給程警官說就這樣出來,沒事吧?”

單熠眯一下眼睛,沒說話。

這時張瑤和小曼一前一後推開門進來了,絞着手,站在單熠面前問:“單師找我?”

單熠笑了,起身走到辦公桌前面,招招手:“來,你們兩過來,今天這事态有些嚴重,我本以為賠償金下來,家屬的心态就會改觀,到底還是我小觑了。”她在桌上找文件,抽出來幾份:“你們坐啊,站着幹嘛?警局這兩天傳喚我,你們是知道的吧?當然我也知道,員工群裏早就鬧得沸沸洋洋。但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她支起雙手撐着腦袋,偏着頭看她們,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流轉:“我簽的合同我自己心裏肯定有數,奇怪的是,雙方的公章和簽名都有,上面許多重要的數據卻都變了,我就想,難道是我記錯了?”

小曼詫異道:“還有這種事?”

張瑤則不說話,只認真盯着單熠看。

單熠接腔:“可不是,我也說,怎麽會有這種事。最難以置信的是,早上在警局裏,居然檢測出來合同沒有問題,你們說奇不奇怪。”她換了一個坐姿,手撐着頭,眼神迷惘。

小曼蹙緊眉頭,“怎麽會呢?合同怎麽會出問題?該不是單師您記錯了?”

單熠擺擺手,低下頭摸出U盤,調出來給她們看:“你們看,這是原件,我就只有這一份原件,都在這個U盤裏了。”手不斷往下拉,屏幕随之下拉:“看,這是當初我的拟定,你們兩一直跟着我,應該也知道,我是不會在這些事情上出錯的。這才是我最想不通的問題。假如這份合同真的沒問題,”她一攤手:“那我就完了,肯定是要坐牢的。死了九個人,夠我把牢底坐穿了。”

張瑤瞪大了眼睛:“那趕緊找出問題呀,這可怎麽辦?難道還要真的坐牢嗎?”

小曼看一眼張瑤,也附和道:“是呀,先疏通一下關系,看能不能緩一緩。”

單熠往座椅後仰,頭枕着手:“是啊,坐牢可該怎麽辦呢。”

張瑤和小曼都擔憂的看向她。她身子彈回來:“不過現在先不擔心這個,警方雖然立了案,但僅僅一份合同還不能讓我坐牢,這樣吧,小曼,你先去公司財務部接洽一下,盡最大的可能,在最大的能力範圍內,撥最多的款給遇難者家屬。”她雙手正在鍵盤下面,直視小曼的眼睛:“要快,知道麽,家屬不能等了。”

小曼領了她的意思,去了財務部。

只剩下張瑤一個人在辦公室,單熠手背在身後,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井疏桐玩着手機,斜躺在沙發上。

寬敞的辦公室忽然間逼仄起來。

良久,單熠才開了口:“張瑤,你跟了我幾年了?”

張瑤眼睛漉漉的,乖覺的答:“今年第三年了。我從剛畢業就跟着您,是您一手帶的我,沒有您,就沒有我的現在。”

單熠點了點頭,“三年,不知不覺都三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她懷念着,嘴角不自覺上揚:“你剛來上班的時候喜歡紮馬尾,頭發一股腦全梳上去,眼睛都是放着亮光的。一晃眼,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張瑤有些腼腆的笑:“哪裏,一直都是您願意栽培,才有了現在的我。”

單熠微笑着看着張瑤,坐回椅子上,“以後就靠你了,姐這次是真栽了。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幹。”

張瑤着急起來:“我不會相信你做過那種事情的!誰都有可能做,單師你不會!你不是這種人!”

單熠笑着搖搖頭:“好了,不說這些了。財務這邊我讓小曼去盯着了,公司這邊你就幫我好好把關吧,等姜總回來,等他回來一切就好辦了。總之,這兩天我不在,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不辛苦!”張瑤頭搖得像撥浪鼓:“你一定要回來,我們都等着您!”

單熠伸手摸了一下張瑤的頭發,微笑着說:“你去吧。”

張瑤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井疏桐扔開手機,從沙發上一把彈起來:“快說,你心裏憋着什麽壞呢?”

單熠笑眯眯的:“既然有人想整我,那我們就順他的意,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井疏桐問:“怎麽說?”

單熠豎起一根手指:“九條人命,也虧他們做得出來,我看這次他們狐貍尾巴會不會露出來!你不用知道這麽多啦寶貝,好好幫我辯護,我暫時不能進局裏,進去了就不好活動了。”

井疏桐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是夜,雲層烏壓壓地鋪滿了暗色的天空,風吹的有些邪乎,單熠裹緊了身上的風衣,懊惱的踢了一腳車門。

車熄火了。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這樣的夜裏,真讓人洩氣。

攔了幾輛出租車,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實在是沒轍。單熠左右看了一下路段,再低頭盯着十厘米的細跟鞋看了足足一分鐘,算了,咬咬牙走回去吧,反正離家也不遠了。

剛走了沒兩步路,誰承想就下起雨來。一開始還是冰涼的雨豆子,不消幾分鐘,雨勢就密起來,一會兒的功夫一場傾盆大雨就來勢洶洶了。單熠吹了口到嘴邊的頭發,高架橋上,沒有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她只好把風衣一直裹在頭頂上,像一個弓着腰的大蝦。

她本來是小跑着,但雨勢太烈,全身上下已經濕透了,索性不跑了,連衣服也松懈下來,塌着肩慢慢走着,雨水沿着發絲滴滴答答落下來,和天上的雨連成一線,辨別不清。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幾天怎麽這樣,事事都不順心。

胸腔裏悶得慌,透不過氣來,她大口喘着氣,幾乎就要哭出來,但還是死死咬住嘴唇,不想就這樣承認自己的無力,無論是對愛情,還是對事業。

一切好像都偏離了原本既定的軌道。姜遠帆從來就沒有得到過;事業呢,原本是有了,現在也眼看着要毀掉了。

老天怎麽能這樣戲弄人。何必這樣戲弄人。

很冷,她有點瑟瑟發抖,雙臂環住自己的肩膀,還是感覺不到任何暖意。她閉了閉眼睛。

忽然一道刺眼的燈光打過來,她急忙用手背遮住眼睛,慢慢适應下來,那車卻停在了她面前。

車窗降下來,程翊堅毅的側臉流暢又完美,像一件上帝的藝術品。

他說,上車。

她再一次聽見心跳動的聲音。

下意識去解襯衫紐扣,卻摸了個空。低頭一眼,這才看見沒穿襯衫,原來是下午換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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