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日初
日初
老陳搖搖晃晃的去小解,看見他們兩躺在院子中央,揉着眼睛說:“趕緊去屋裏睡,你這小子……沒輕沒重的,現在都什麽時節了,還敢在院子裏睡,女娃娃,要嬌貴着養嘞。”
程翊背着身不耐煩的做了個手勢,示意知道了。
輕手輕腳的把她抱進來,放在幹淨的床上,為她把棉被拉到下颌,不安分的胳膊手腳也都放進被子裏面去。
做完了這些,他坐在床邊上凝視她。
她的臉可真小,下巴尖尖的,看着都沒有幾兩肉。不同于以往的蒼白,許是今晚喝多了酒,兩頰有些許酡紅,豐潤的雙唇也紅豔豔的,眼睛緊閉着,只留兩翼纖長的蝶翅。可以想見,此刻若是眼睛睜開,眼波流轉間,該會是怎麽樣潋滟生輝。
他隔着一層稀薄的空氣,試探着将一只手掌放在她臉上,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只手輕而易舉的覆蓋了整個面部珍寶。
她太瘦了,瘦到他忍不住想要把她永遠放在懷裏,細細疼惜着,輕憐蜜愛着。
他抿着嘴唇輕笑,伸手輕柔的撥開散落在她臉上的發絲。剛要起身離開,一只細若無骨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壓住心底的浪潮,鎮定的向後看去。
她長發鋪瀉在身畔,像是睡在波光滟滟的黑色錦緞裏。她微微側着身子睜着大大的黑眼睛定定看着他,唇輕啓:“不要走。”
她手抓的太緊,程翊試着掰了一下,她眉頭蹙的緊緊的,只是盯着他看,手上的力道一點也沒有松懈,甚至愈來愈緊。
他又不敢使勁,怕弄疼她,只得俯下身子哄她:“你乖一點,我不走,就在這陪着你,你先把手松開。”
她發了一會兒怔愣,眼睛沒有焦點,像是盯着某一處虛無的所在。聽到他這樣說,唇角若有似無的彎了一下,眼珠子也動了一下,終于閉上了眼睛。
程翊低頭看着她攥緊的手,苦笑了一聲,艱難地拉開另一床被子,躺在她身側。
手臂放在她身上了,還是猶豫了一下,收回來了。
清晨,單熠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程翊近在咫尺的俊臉,她有點懵,雙手無意識的摸向自己,還穿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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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吐一口氣,幸好,幸好。
她又重新躺下來,睜着眼睛看程翊的睡顏。
他的面相很硬朗,刀削斧鑿的深邃眼睛和高挺鼻梁,再往下就是緊抿的薄唇,上下都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短小胡茬,青黑色的,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帥氣,反倒平添了幾絲魅惑。
她側躺着,輕輕摸了一下他的臉。他眼睛閉着,突然開口,聲音嘶啞暗沉:“醒了?”
單熠隔着被子輕輕踢了他一腳,也低聲笑罵:“大清早的吓人是怎麽的?”
他翻了個身把她抱在懷裏,含糊道:“小女娃你也太能磨人了,折騰了我一晚上,沒個消停。”
單熠一驚,急急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愕然問道:“昨晚……我們……”
他長手再次把她攬進懷裏,睜開眼睛笑道:“對,你想的沒錯。”
她急了,捂住臉坐起來,抓狂:“哎我說,程翊你怎麽能這樣呢?我昨天晚上喝多了酒,意識不太清楚,你就這樣乘人之危,這也太無恥了吧?”
他枕着手臂,樂呵呵地說:“這怎麽能算我無恥呢?是你自己昨晚非要拉着我的手不放,說什麽都要啃我。我一大老爺們,這樣一副春日麗景在前,怎麽着也得配合一下吧?你看,”他點一點自己的嘴唇:“看見破皮了沒?”他奸笑着下結論:“你的功勞。”
單熠掄起枕頭往他身上招呼,陰沉着臉:“別胡扯,我才不信你的鬼話!既然都那個什麽了,為什麽咱兩還好好的穿着衣服?你又騙我不是?”她狐疑的打量他。
他輕聲笑了,早起的聲音慵懶又性感,靠近單熠撩了一把她的頭發,紛紛揚揚的頭發絲落下來,空氣裏飄滿馨香。與此同時,他說:“當時是個什麽情況,你自己不清楚麽?”他捏着一縷發湊到鼻子下面輕嗅:“還要我一一說明嗎?”
她再沒吭聲,一瞬間塌下去的肩膀卻出賣了她。良久,她笑了一聲,轉過頭盯着程翊看。看得他心裏發毛,繃直身子往床裏面挪,結結巴巴道:“你……你該不會要……謀殺親夫吧?你要想好啊,別到時候守了活寡……”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按住他,蜻蜓點水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這樣也好,反正我們互相都挺喜歡的,挺好的。”說罷又橫了他一眼:“就是你這個小人行徑不太好,居然趁着我喝完酒跟我做那個事,你就應該義正言辭的拒絕我!”
程翊哈哈大笑,踩着拖鞋踱出門外,在門口說了一句:“其實剛才是我騙你的,我們昨晚什麽也沒發生。”說完還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單熠氣炸了,從地上撈起一只拖鞋向他扔過去。
他眼疾手快的跑開了。
洗漱完,陳哥早就做好了飯,今天不同于昨晚,竟是幾盤嫩生生的綠色小菜,還有一盤野蘑菇,幾個饅頭,玉米粥。
她有點不好意思,讪笑着去鍋臺邊舀粥,“陳哥,早啊。”
陳哥調侃:“不早,九點半了。昨天還聽程翊說你們要去看朝陽,這太陽已經到這個位置了。”
程翊走進來咳了一聲:“說什麽呢,說誰媳婦兒呢?”
單熠瞪了他一眼:“好好跟陳哥說話。”
程翊笑,“怎麽着,敢情你們兩合起夥來編排我啊?”
陳哥把菜遞給單熠,“你有意見?”
程翊認慫:“不敢。”
“這就對了,”陳哥擺擺手:“趕緊過來端飯,人家女娃娃都動手了,你一個人傻站着像什麽話!”
程翊後知後覺的跑到單熠面前,接過她手裏的粥:“媳婦兒你歇着去,這些事情交給我就成。”
單熠瞪他,“走開,別在這兒礙手礙腳。”
他殷勤谄笑着跟上去:“媳婦兒別生氣了,早上都是我不好。”
陳哥在一旁笑眯眯的,單熠也不太好意思,轉過頭沒好氣的說:“把鍋裏的饅頭取出來。慢點,別燙死了。”
程翊連忙遵命。
吃了飯,陳哥借口山下有事,要先回去,讓他們願意住幾天住幾天,山上也放着好幾天的食材,不夠了給他打電話。
程翊樂的這樣,一疊聲道好。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更是逍遙快活,中午山上太陽好,程翊拉着她出去曬太陽,她拖拖拉拉懶得去,被他一把抱起來,兩人鬧了好一陣子,這才一起去了山上。
不去不知道,原來早上吃的那些東西都是山上野生野長的,健康又營養。單熠辨認不來,程翊就手把手教她,她睜大眼睛由衷的誇他,他則鳴鳴自得:“那是,誰叫我程某人這麽才華橫溢呢。”
她又忍不住笑話他:“你這人怎麽這麽……”
後面的話都消失在漫長的親吻中。
雖說早已輕車熟路,她還是臉色紅紅的窩在他懷裏,愛情就是這樣子,無論兩個人相處的多麽熟悉,還是會有最開始的臉紅心跳。
第二天他們起了個大早,天空是黎明前最後一抹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程翊打着手電筒帶着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頂上走,從後山往山頂上走,路又濕又滑,一不留神就會滾下去。邊上又是經年的老樹林子,不敢輕易走進去,迷了方向就不好再出來了。
他自己沒有任何問題,當年在軍校的時候,什麽樣的野外訓練沒有過,這樣的對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但是現在有一個問題,單熠無論在職場上如何叱咤風雲,在他懷裏,她永遠都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女娃。
她有點怕高,又存了心做出一副嬌嬌怯怯的模樣,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不松開,時不時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他一眼。
程翊哪能受得了這個,俗話說得好,百煉鋼繞指柔,他再硬的心遇上她也只能化作一腔柔情。于是他長嘆一聲,認命的把她背起來繼續往山上走。
單熠趴在他背上得逞的笑,後山的路都是斜坡,不比前山的陡峭,但是更濕滑,程翊的身手她是見過的,因此也更加肆無忌憚。
背着她,就當是增加摩擦力好了。
反正男票就是用來寵自己的,不用白不用。
程翊低聲笑:“你一個人在後面瞎琢磨什麽呢?一眼你就憋了一肚子壞水,沒打什麽好主意。”
單熠樂得合不攏嘴:“哪有?你聽錯了吧。”
“就你這點小九九,你還真當我瞎啊。”
單熠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趕快走!別貧嘴,姐可是舍命陪君子,專門起了個大早陪你看朝陽的,可別錯過了。”
程翊嘆氣,“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是個小無賴呢?明明是你自己想要看朝陽居然來在我頭上。啧啧啧,居然讓我找了這麽個無賴媳婦兒,以後有我受的了。”
單熠一味笑:“知道了吧?知道就好。現在後悔啊,來不及了,別想把我甩掉。這輩子,黏定你了!”
程翊拖長聲音:“好好好,大姐,我讓你黏一輩子。”
“說好了啊?誰反悔怎麽辦?”
“你放心吧,除非你不想再黏着我了,要不然我永遠都讓你黏着。”
單熠把冰冰涼的小臉緊緊貼在他後頸上,久久不說話。
程翊笑話她:“怎麽着,這就感動了?告訴你吧,跟着爺,以後有的是讓你感動的時候。”
單熠甕聲甕氣的說:“誰感動了,就你的段位,還得再修煉幾年。”
就這樣一路到了山頂上,他們找到那汪水,在石頭上鋪了一個大墊子兩個人坐上去,這才不覺得沁涼。
臨水而立,悄怆幽邃,凄神寒骨,兩人緊緊貼着,她還是瑟瑟發抖。程翊索性長臂一展,将她緊緊攏進懷裏。
天色還很黑,夜半的風嗚嗚四處沖撞着,淺白的小月牙兒還懸在空中,天幕上不時還有星子閃動。
單熠雙手貼在他腰腹上,牙齒還打着寒戰:“我們這是來得早了嗎?”
他用衣服裹住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表,“不急,馬上就來了。現在已經快五點了。”說罷看了她一下,“稍微忍一忍,臨水的地方就是這樣,待不長久,等一會太陽出來了就好了,這個地方剛好可以看見最好的日出,視線沒有阻礙。”
她難得乖巧的點頭。
天色忽然比之前更暗了,四下裏一片漆黑,風似乎也在這一刻裏靜止了。
單熠從他懷裏探出頭來,呆呆看着,白瑩瑩的臉立起了一層絨毛。程翊伸手按着她的腦袋,放回胸前。
不過是一秒之間的事情,最漆黑的地方有一星亮光透出來。四周的雲氣洶湧起來,先是一片或濃或暗的鐵青,再接着就有些微微的白意。
四下裏莽莽蒼蒼的,曉寒勁烈。
天空則愈演愈烈,些許微紅從翻滾的雲層裏迸射出來,很快,就現出了熱烈的紅。
紅日成摧枯拉朽之勢破開雲層,一瞬間蹦躍了出來。
像是在眨眼間,天上的所有物事都染上了一層金紅色。星星和月亮都隐去了身形,最遠處的暗藍色也漸漸透亮起來。
他們屏住呼吸,胸腔裏被一種洶湧而來的狂潮淹沒,這是激越,也是感動。
生命最初的美麗,來自于天地。
感謝上蒼,讓他們能在這一刻裏,緊緊的依靠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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