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拜訪劉神婆

鋪兩層,蓋三層,在曲二順的吩咐下,小推車被弄的暖乎乎,煥然一新的劉桃花從堂屋走出來看見,立時拉下臉子,“天殺的,我新續的棉被也敢往外搬,幾步路,哪就冷死了!”

劉桃花入主這個家已有七個年頭,早已經是女主人做派。她若是火氣上來,別說幾個女孩子,就是曲安國也只有忍耐的份兒。不為別的,只因為劉桃花進門第一年便為曲安國生了個兒子,單憑沒讓曲安國絕後這一點,她就是曲家的大恩人。

對,曲安國常抱着寶貝兒子對劉桃花感恩載得。

劉桃花發威,曲三寧、曲四靜條件反射的脖子一縮,想要辯解,嘴唇只是幹動動,卻什麽也沒說出。不過,姐妹二人緊緊抓着新棉被,絲毫沒有往屋裏送回的意思。

曲二順勉強笑道:“咱們沒啥,小五病成那副樣子,萬一路上再嚴重了……還得花更多的錢打針吃藥,媽說是不是?”

錢是劉桃花的命根子,提起這個,女人撇撇嘴,氣焰消散不少,眼皮子一翻,“這冰天雪地的路上淨泥水,弄髒了,誰賠給老娘?”

就是因為冰天雪地才用新的,舊的哪有新的暖和?曲二順壓下心中火氣,笑道:“哪能啊,老三、老四專門看着,不會的。”

劉桃花心中有事急着出門,沒再堅持。

外面發生的事兒曲飒聽得一清二楚,多年養成的唯我獨尊的性子差點兒讓她條件反射的沖出去,只是現實很骨感,曲飒雙腳剛落地便眼冒金星,頭有千斤重,腳比柳絮輕,一個不小心差點兒跌倒。

她狠狠吞口氣,須臾,面無表情的推開門。

“呀,小妹!”曲三寧、曲四靜異口同聲,一左一右上前來攙扶。

天雖然陰沉沉的,到底比屋裏亮些,刺的曲飒一時睜不開眼,任由兩個姐姐扶着上了小推車。

出門時,曲二順甜甜的給曲安國打招呼,只是老爹正忙着伺候寶貝兒子吃年糕、春卷,頭也沒擡,只說了句早些回來便沒下文。

躺在小推車的曲飒冷哼一聲,閉上眼。

曲二順推,雙胞胎一左一右幫襯,劉桃花悠哉悠哉前面帶路。剛出胡同口便碰見發小王笑顏。說起來,若不是那張圓圓小臉上的兩個淺淺梨渦,曲飒還真不能一眼認出。

當年,倆人一同考上大學,雖不是同一所,到底按照約定脫離了小鄉村。只不過曲飒抱着能走多遠便走多遠的心思去了南方一座海濱城市,王笑顏則進了本省的一所一本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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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倆人頻繁書信、電話往來,後來,曲飒家中變故,深受打擊的她很怕從王笑顏嘴裏聽見有關曲家的事兒,便不再與她主動聯系。再後來,她忙着學業,以及勤工儉學,把大學的時間安排的滿滿,倆人漸漸稀有聯絡。到畢業時,她根本不知道王笑顏去了哪裏,生活怎樣,後面,更沒消息了。

端着籮筐的王笑顏立刻停下腳步,握住曲飒的手驚呼,“老天爺,幾天不見,你怎麽成了這副樣子?”

寒假一開始,王笑顏便去了姥姥家小住,昨兒才回村兒。

曲二順幹澀笑笑,把小妹病情說了個大概。

曲飒搖搖頭,直說沒事兒,王笑顏還欲說話,劉桃花不耐煩催促,她只好松手,待小推車走了很遠,突然喊道:“飒飒,我今晚去你家!”

曲飒有心無力,曲二順代為回答,“好的笑顏,今晚去我家吃飯!”

劉桃花撇撇嘴,“大年三十晚上串門子,真是好規矩。”嗓門兒很大,一看就是故意的。

曲二順擔心的朝後看了看,确信王笑顏沒有聽見才暗暗松口氣。繼母向來看東西重,可這樣露骨小氣,真是上不得臺面兒。

不過,雖然改革的口號已經喊了十多年,一九九零年的農村并不富裕,甚至,絕大多數農村仍然掙紮在溫飽線上。就像曲飒家今天炸春卷、年糕,純粹是為了年初待客,走親戚用的。東西出鍋後,曲家姐妹只能嘗嘗,也就幼弟曲嘯天可以放開肚子吃。

窮歸窮,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戶戶還是要弄一頓年夜飯的,或幾樣素菜,或一點小吃,哪怕是一碗沒有油水的細面條兒,也是要有的。這個時候,人們最忌諱的就是誰來串門子,這便是劉桃花對王笑顏冷嘲熱諷的原因。

“哼。”輕輕的、冷冷的一聲不屑從曲飒嘴角溢出,不僅驚的三個姐姐相看,就連走在前面的劉桃花也回了頭。

這一瞧不打緊,恰巧碰上曲飒那又冷又利的眼神兒,劉桃花心驚不已,那眼神怎麽瞧都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兒能有的,雖然,這五丫頭向來冷言冷語冷面孔。

難道是我眼花了?劉桃花疑狐,就在這時,遠遠看見倆人走來,她頓時抛下所有想法,快步迎上。

曲三寧低頭道:“是二嬸和香香姐。”

曲飒眨眨眼皮,算作反應。

要說二嬸姜秀雲,在柳家堡也是個有名的,并且這名聲的由來和自己的母親相關。說來真巧,當初,曲飒的母親懷了雙胞胎,姜秀雲也懷了雙胞胎,倆人一前一後生産,曲飒的母親生了倆女兒,姜秀雲生了倆兒子。

這件事在當年傳遍了十裏八村,姜秀雲名噪一時。

為人處事上,姜秀雲精明愛算計,輕易不吃虧,這點和劉桃花有一拼。

曲香香今年十九,是家裏的老大,天生的美人兒,在附近十裏八村同齡姑娘裏找一找,還真沒有能比得上她的。

年初時,曲香香跟着姨家的兩個表姐妹外出打工,才一年的功夫便通身大變樣。只見她穿着大紅高領及膝毛衣,外面配了一件款式新穎的絲綿小襖,下身穿着深色喇叭褲,腳蹬高跟小皮靴,往人前一站,越發顯得別人灰頭土臉。

幾天前,曲香香人還沒到家村裏便傳開了,說她打工一年掙了三四千塊,曲飒二叔曲安民正打算用這筆錢給兒子們蓋新房呢。

劉桃花早就眼紅曲香香的造化,心裏盤算着姜秀雲只一個閨女就這樣能幹,她手裏頭有三個,若年後都被曲香香帶出去,到了過年,她豈不是要變成萬元戶?

劉桃花拉住曲香香不放手,熱情似火的對她噓寒問暖,全然不顧姜秀雲的白眼。

說了一會兒,劉桃花忍不住把心裏話說出,只聽姜秀雲立刻道:“她大娘,外面的錢哪有那麽好掙!也不知是哪個不要臉的整天傳我們香香掙了多少多少錢,說的跟她見過似的,都是胡扯……”

姜秀雲沒說完便被曲香香打斷,“那些傳言确實誇大,我在廠子裏當牛做馬一年,也只是能吃飽飯,就這還不好混呢,來的時候就聽說年後廠子要裁人,現在別說往裏帶人,就是我自己,年後都不知能不能繼續在那兒幹呢。不過,大娘放心,幾個妹妹我一直放心上呢,将來只要我們廠子或者其他廠子招人,我第一個往家裏通知,您看可行?”

同樣是拒絕,曲香香的話比姜秀雲說的中聽多了,劉桃花雖然不滿,面上笑着連說好。

等人一走,卻恨恨的朝姜秀雲吐了一口,嘴裏罵罵咧咧,說了諸多難聽的。

出了村子,路上沒再遇到什麽人,一行人很快到了隔壁王家鋪劉神婆的家裏。

說起來,劉神婆還是劉桃花的隔房姑姑,當初,死了丈夫的劉桃花也是經過劉神婆的介紹,認識了喪妻的曲安國,後來倆人成了一家。劉神婆既是媒人,又是親戚,劉桃花平時有事沒事就喜歡往這裏坐坐,恰巧這老婆子年輕時喜歡做“裝神弄鬼”的行當,所以,當有人說曲飒魔障的時候,劉桃花第一個想見的人便是劉神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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