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幾乎是一瞬間, 郁理便繃緊了全身肌肉。

雖然還不能确定這個極其細微的觸感究竟是什麽,但直覺告訴她,這絕對不是什麽正常、普通的東西。

她靜靜坐在座位上, 仔細感受這個東西。

細軟黏稠的觸感越來越明顯, 帶起細細密密的癢意,仿佛正在她的臉上緩緩蔓延。

到了這種程度, 就算想忽視都很難了。

但郁理卻沒聽到周圍有人發出疑問。

一片漆黑中, 影廳不知不覺已經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也沒有電影播放的聲音,偶爾倒是有呓語和打鼾的動靜, 但和之前相比,也要安靜很多。

甚至連薛山輝都沒再出聲了。

難道這些人都睡着了?

郁理保持冷靜,默默感知周圍的一切。

果然。

沒有猜錯的話……這裏只有她一個人能感覺到這東西的存在。

那她是不是應該趕緊醒來?這麽躺着,很沒有安全感啊。

郁理認真思考了半分鐘。

然後她得出結論——不,她應該繼續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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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活動的人這麽多,但目前已知的死亡人數只有7個, 說明這個怪物并不是類似水蛭怪那種直接的殺人能力。

要麽它是随即挑選一個人成為獵殺對象,要麽就是徐徐圖之, 根據自己的需求選擇合适的對象。

但無論是哪種方式,都說明它不會在某一次活動中大開殺戒。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突然做出不合群的舉動,必然會引起它的注意。

所以, 現在最明智的做法, 應該是隐藏自己。

對郁理而言, 這并不算困難。

但她的感官太敏銳了, 要生生忍住那種又黏又癢的感覺,還不能用手去摸, 這真的很痛苦。

太痛苦了……

一個半小時後,影廳的燈終于亮起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摘下眼罩,随着此起彼伏的贊嘆聲,郁理也将眼罩摘了下來。

借着摘眼罩的動作,她用力揉了揉鼻子,手背也狠狠擦過臉頰。

在這長達一個半小時的酷刑裏,她能明顯感覺到那個蛛絲一樣的東西糊了自己一臉。到最後,她甚至懷疑會不會連自己的鼻子都堵住。

還好,沒有留下什麽奇怪的痕跡。

薛山輝也摘下眼罩,神情有些恍惚,甚至還沒回過神。

郁理不動聲色地問他:“感覺怎麽樣?”

她不能讓薛山輝先問自己,因為她并不知道其他人感受到了什麽。

如果讓她先回答,很容易就會露餡。

薛山輝長籲一口氣:“邪門了……”

郁理贊同地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薛山輝低聲說,“夢裏我躺在床上打游戲,旁邊擺的全是我喜歡的零食和飲料,床也特別舒服。我感覺就像回到了大學的時候,游戲打累了倒頭就睡,醒來一看還在周末,然後我就繼續打游戲……”

郁理繼續點頭:“我也是。”

薛山輝:“你也喜歡打游戲?”

“這不是重點。”郁理認真地說,“重點是我也感覺很舒服。”

“對,就是特別輕松,特別舒服……”薛山輝的注意力又被她拉了回去,“不誇張地說,真的好像過了一個完整的周末。而且還是睡眠非常充足的那種,生理和心理都得到了放松和滿足……”

郁理很确定她沒有這種感覺。

她只覺得自己被蛛絲折磨了一個半小時,身心俱疲。

“總之,的确是很美妙的一次體驗。”薛山輝看了看手裏的眼罩,“但我想不明白,這是什麽原理。”

郁理:“難道是催眠?”

“不可能。”薛山輝果斷反駁,“我的能力就是催眠,我自己試過,和這種感覺完全不一樣。”

原來他的能力是催眠。

郁理若有所思:“有什麽區別?”

“這麽說吧,”薛山輝努力用淺顯的語言解釋給她聽,“正常催眠是會讓人睡得很沉,進入一種深度睡眠的狀态。”

“但剛才的感覺更像是……”

郁理:“像什麽?”

薛山輝的神色又恍惚了,仿佛還在回味剛才的美夢:“不好說,很上頭。”

郁理微妙地看着他:“你這是磕了吧?”

薛山輝:“……”

他尴尬地啧了一聲:“反正有古怪。”

兩人談話間,影廳裏的人也紛紛離席,排隊向外走去。

薛山輝随手拉住一個人。

“剛才那究竟是什麽啊?”他故作驚嘆地問,“也太神奇了,我感覺從來沒這麽放松過。”

對方笑着問他:“你夢到什麽了?”

薛山輝:“我夢到我在打游戲,打了整整兩天,而且一點都不累。”

“我夢到我去國外玩了一圈!”那人用一種既興奮又驕傲的語氣說,“要不都說龍哥是催眠大師呢,什麽需求都能滿足。”

薛山輝狐疑道:“催眠大師……搞這個?”

“怎麽啦,人家龍哥不缺錢,特地搞這個造福我們苦逼社畜的。你才剛加入就能體驗活動,多少人忙着加班來不了,你就偷着樂吧。”

薛山輝:“……”

他又陸陸續續問了其他人,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回複。

很顯然,他們已經成為龍哥的忠實信徒了。

“真的是邪教啊……”

離開電影院後,薛山輝忍不住感慨。

郁理坐在車裏,看着站在電影院門口送客的墨鏡男,神色平靜。

“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繼續潛伏,等下次活動。”薛山輝暗暗發狠,“居然能把我催眠了,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麽能耐……”

郁理不做評價。

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

喬越西做了一桌子菜,三對碗筷整齊地擺在桌上,沒有動過的痕跡。

“吃過了嗎?”他坐在桌前,打了個哈欠。

郁理其實已經在局裏吃過工作餐了。

但她一向吃不飽,于是洗完手,便直接坐到飯桌上。

“再吃點。”她拿起筷子,正要夾菜,喬越西突然将盤子端走。

白夜笑着走過來:“菜冷了。”

郁理:“哦……”

看來他們等得也蠻久。

飯後,郁理開始複盤今天在電影院發生的事情。

喬越西:“你是說,那個電影院裏有怪物?”

“只有怪物才能解釋得了那種現象吧?”郁理用觸手拿起一塊西瓜,送到嘴邊,“那個薛山輝也說了,那絕對不是催眠。”

白夜:“那你有什麽打算?”

昨晚從自助餐廳出來時她也說了,人類的食物已經很難再滿足她。想要真正填補肚子,就只能繼續狩獵、繼續食用更多、更強的怪物。

這也是成長體怪物的弊處,如果不能持續成長,就會被強大的完全體淘汰。

郁理:“這只怪物能一次控制這麽多人,我覺得,這起碼也得是E級以上的怪物吧?”

喬越西朝白夜投去一瞥:“估計和他差不多?”

白夜笑了一下:“我是C級。”

喬越西:“……”

莫名不爽。

郁理:“總之,這只怪物有食用的價值。但是,如果能活抓了它……”

喬越西下意識接下去:“獎金也很多?”

郁理伸出一根食指:“起碼得這個數。”

喬越西和白夜都沉默了。

他們在這裏已經住了一段時間,兩人都很清楚這個家有多窮。

平時用電要省,用水也要省。買菜基本要靠搶,偏貴的水果更是連看都不敢看。

郁理也想過要不要讓白夜出去找個工作什麽的,但他的外形實在太顯眼,長期待在外面,不是一件好事。

喬越西就更不用說了。這家夥天天在家做飯做家務,根本沒空出去打工。

沒辦法,暫時還是只能靠她賺錢。

獎金,還是食物。

這是個問題。

客廳裏的氣氛瞬間凝重了下來。

半晌,喬越西試探着開口:“要不,先賺獎金?”

郁理:“可是我想吃。”

白夜愉快地看着她:“那就先填飽肚子。”

郁理:“可是我也想要獎金。”

白夜:“……”

喬越西:“那就,沒轍了……”

客廳裏又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郁理突然打了個響指。

“有了!”

喬越西和白夜對視一眼:“你想好了?”

“嗯。”郁理點頭,“我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不知道為什麽,喬越西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

郁理微微一笑:“一半吃掉,一半換獎金。”

喬越西:“……”

這下不僅是喬越西,連白夜也有點茫然。

“這要怎麽一半一半?”

“先吃掉一部分,然後再把剩下的一部分交給控制局。”郁理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就像你上次一樣。”

白夜:“……”

喬越西想起白夜上次瀕死前的經歷,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白夜側眸掃了他一眼,眼神不算友好。

“那就先這麽定了。”郁理敲了敲茶幾,繼續道,“現在的問題是,這次的任務除了我,還有一個異能者。有他在,我可能不方便動手。”

雖然薛山輝沒周屹那麽棘手,但怎麽說也是個能力者。

下次再參加俱樂部的活動,他必定會有所防備。這種情況下,自己想要獨自接觸躲在暗處的怪物,也會變得麻煩很多。

郁理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對面的兩人。

喬越西可太熟悉這種眼神了。

“你不會是想……”

“沒錯。”郁理舉起一根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我想讓你們兩個跟我一起去。”

喬越西:“……”

他很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多嘴。

白夜倒是沒有露出為難的表情。

他靜靜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舉起一只手,不緊不慢地開口:“我有一個問題。”

郁理:“問。”

白夜:“我和你一起去的話,是作為誘餌,還是作為幫手?”

郁理想了想:“都不是。我希望你們能趕在我和薛山輝之前,找到那只怪物,然後暗中把它抓走。”

喬越西愁眉苦臉:“我們能抓誰啊,我們沒被抓住就謝天謝地了。”

郁理:“不要妄自菲薄,你也很強。”

誰要在這種時候被誇啊!

白夜遺憾地輕嘆一聲:“雖然我也想幫你盡一份力。但是我現在沒有翅膀,也無法産出鱗粉……”

言下之意,現在的他很脆弱,毫無戰鬥力,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郁理面無表情:“這不行那不行,我要你們有何用?”

白夜氣定神閑地淺笑:“我不是你的儲備糧嗎?”

“……”

喬越西視線亂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本以為郁理會生氣,但沒想到,郁理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确實。

她只顧着讓這兩人幫她狩獵,卻忘了他們本身也是重要的儲備糧。

——當然,除了儲備糧,目前還兼具了全職保姆和室友的身份。

如果只是為了一只未知的怪物,而損失了他們兩個……

不行。

郁理很快就得出了結果。

還是他們比較重要。

“那這樣吧。”郁理認真地說,“等下次行動的時候,你們想辦法混進去,先找怪物。”

喬越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你們不用動手。”郁理說,“只要找到怪物,然後把它所在的位置告訴我就行。”

喬越西有些難以置信。

“只是這樣就行了?”

“嗯……”郁理想了想,“還有,注意安全。”

喬越西微微一愣。

印象中,這好像是郁理第一次對他說這種話。

白夜也沒料到郁理會是這種反應。

他眸光微動,直直地注視郁理。

“這算是關心嗎?”

“當然。”郁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畢竟你們是我重要的儲備糧嘛。”

說完,她拿起水杯,直接進卧室了。

喬越西和白夜仍然坐在沙發上。

客廳重新恢複安靜,但氣氛卻和剛才不太一樣。

白夜忽然輕輕出聲:“我有沒有說過她很可愛?”

“你少觊觎她。”

喬越西語氣不善地警告一句,然後端起茶幾上的碟子,轉身去廚房洗碗了。

次日,郁理和薛山輝再次在會議室集合。

夏楠拿出新的文件:“這是那個俱樂部創始人的資料。”

郁理接過文件,從第一頁看起。

“這個創始人本名賈龍嚴,是個生意人。早年賺過不少錢,但後來查出肝癌,那些錢就全拿去治病了。”

郁理:“治好了?”

“沒有。”夏楠搖了搖頭,“根據我們的情報顯示,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是肝癌晚期,雖然投入了大量金錢,但還是無濟于事。”

“肝癌晚期?”薛山輝稀奇道,“他昨晚那樣,看着可不像是得了癌症的人啊。”

“這就是古怪的地方了。”

夏楠表情嚴肅:“本來醫院已經給他下病危通知書了,結果他突然離開了醫院。身邊的人都以為他是接受不了這個結果,所以找個地方偷偷自我了斷,但是……”

“但是他非但沒死,還創立了一個俱樂部。”郁理翻了翻手裏的文件,“每次活動都是親自組織,他的精力還真充沛。”

“是的。”夏楠說道,“我們也查了他的過往經歷。他并沒有學過催眠。”

薛山輝冷哼一聲:“我就說他那肯定不是催眠。”

郁理一直保持安靜。

這個龍哥,該不會是劣版蜘蛛俠吧……

“總之,還得麻煩你們繼續調查了。”夏楠語氣平穩,“我這邊如果有新的情報,也會立刻告訴你們的。”

郁理:“好。”

夏楠繼續問:“俱樂部最近還有活動嗎?”

“我看看啊……”薛山輝在電腦上登錄論壇,很快找到了新的置頂帖,“有,就在明晚。”

“什麽內容?”

薛山輝一字一頓地念出來:“在周末Days的本部參加……月光浴?”

郁理挑眉:“聽着還挺有意思。”

夏楠:“那你們明晚要去嗎?”

“去,當然要去。”薛山輝扭了扭脖子,“昨晚是我大意,沒想到居然中招了,這次說什麽都得掰回一局。”

夏楠沒理他,直接看向郁理。

“你也中招了?”

“嗯。”郁理自然地點點頭,“不過身體和精神都很正常,目前看來,影響不大。”

“不能掉以輕心。”夏楠的态度很嚴謹,“到了那裏,可以做什麽防護措施嗎?”

“什麽都不能做。”郁理平靜地說,“參加活動的人連口罩都不戴,一旦我們做了防護措施,就會顯得特別顯眼。”

夏楠聞言,不由蹙眉:“那确實有點麻煩。”

“也不一定是因為沒做防護。”薛山輝摸了摸下巴,提出自己的猜想,“如果不是設備和環境的問題,那多半就是和精神力有關了。”

郁理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其實她也認為昨晚的“催眠”是和精神力挂鈎的。

她一直沒提出來,一是不想暴露自己沒有中招,二就是不想讓他們過早發現這一點。

看來夏楠說得沒錯,這個薛山輝的确很有經驗。

“我明晚會提高警惕,讓自己的精神處于一種高度緊繃的狀态。”薛山輝咧嘴一笑,“這次再看看他能不能催眠我吧。”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第二次活動的晚上。

這次的活動地點定在“周末Days”本部。

郁理查了下,那裏原本是一座廢棄工廠,後來被賈龍嚴重新裝修,又添了不少設備,變成了現在的俱樂部大本營。

薛山輝還是負責開車,他一邊看導航,一邊詢問郁理。

“今天還帶槍嗎?”

郁理:“我需要帶嗎?”

“帶上吧。”薛山輝朝後座指了一下,“以防萬一嘛。”

郁理拿過手提箱,熟練地将槍收起來。

然後她掏出手機,開始發信息。

薛山輝掃了一眼:“這個不能拍啊。”

郁理:“我知道。”

她正在給喬越西發信息。

【在路上了。你們也準備出發吧。】

與此同時,喬越西站在客廳裏,看着剛接收到的信息,飛快地回了兩個字。

【收到】

白夜聽到熟悉的手機提示音,擡眸看向他。

“來信息了?”

“嗯。”喬越西點頭,戴上帽子和口罩,“走吧。”

白夜無奈嘆氣,從椅子上起身,向玄關走去。

喬越西一只手按在門把手上,見他過來,下意識蹙了下眉:“待會兒你可別拖我的後腿。”

白夜輕笑一聲:“誰拖誰的後腿還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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