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79章

深夜的17區非常安靜。

河面一片漆黑, 忽然蕩開一圈漣漪,緊接着又重歸平靜。

郁理從水裏爬出來,來到雜草叢生的河岸。

她現在是隐身狀态, 即使頭發和觸手都濕透了, 拟态也會為她遮掩這些痕跡。

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從入水到抵達這裏,只用了兩分鐘。

兩分鐘, 恐怕黃明還在回去通知周屹的路上。

看來新能力的确很方便。

可惜, 由于距離限制,目前也只能在水裏實現間斷式的穿梭。如果能把距離上的限制完全解除……

一想到這裏,郁理頓時覺得體內的饑餓感更明顯了。

她看了眼定位, 向空無一人的街道移動。

定位點是一輛車。

車很普通,和停在路邊的其他車沒有區別。

郁理環視四周。

喬越西和年年都不在。不過,似乎有竭力壓低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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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理朝車後面瞥了一眼。

是年年。

經過上次和周屹的初次交手後,她對年年的呼吸頻率可以說是印象深刻。

尤其是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年年很難控制自己的呼吸頻率。

此時她就站在不遠處,年年卻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呼吸反而格外急促,似乎正在小心戒備着什麽。

難道小醜就在前面?

郁理沒有叫她, 而是悄無聲息地繞過這輛車,向前方接近。

她發現了一條黑漆漆的小巷。

這條巷子似乎年代久遠,牆壁斑駁髒污,兩側都是破敗的老舊店鋪。

但巷子裏卻走出一個身着黑色西服的人形生物。

他身形修長, 寬肩窄腰, 西服整潔筆挺, 手上戴着一副材質服帖的黑色手套, 全身透出斯文優雅的氣質。

然而他的脖子上卻連接着一只邪惡詭異的山羊頭顱。

山羊人。

郁理有種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覺。

她看着這只熟悉的山羊頭顱,思考着要不要現出身形。

然而山羊人卻先她一步開口了。

“我都等到現在了。你還不打算現身嗎?”

郁理思索半秒。

難道自己已經暴露了?有可能, 畢竟她剛從水裏出來,身上很可能有河水的味道。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并沒有發現自己,而是發現了車後面的年年。

但不管怎麽說,她都沒打算躲着。

畢竟她現在的時間很寶貴,一分一秒都關乎她的性命。

不遠處隐隐傳來不安的節肢觸地聲,郁理沒有猶豫,率先從一輛卡車的後面走了出來。

她已經恢複人形,觸手盡數收回體內,除了身上都是水,和普通人類并沒什麽不同。

然而這些水漬并沒有使她看起來狼狽,反而為她增添了幾分幽冷空靜的意味。

黑暗中,她的瞳孔格外清淺,比月光還要剔透。

“是你?”山羊人似乎略微驚訝。

郁理點頭:“出來掙點外快。”

山羊人眨了下那雙猩紅色的眼睛:“我寄過去的尾款和寄養費,你沒有收到嗎?”

“收到了。”郁理說,“但我們出外勤的補貼也不低。誰還會嫌錢多呢。”

山羊人:“這錢賺的可不輕松。”

郁理:“沒有人賺錢是輕松的。”

山羊人似乎笑了一下。

不得不說,郁理還是更習慣他這副模樣。人類的外表固然好看,但太有迷惑性了,會讓人潛意識忽略他的危險性。

“我可以問問你和小醜是什麽關系嗎?”郁理開門見山地問。

山羊人:“你覺得我們是什麽關系?”

郁理想了想:“莫非他就是你的綿羊朋友?”

“我和他可沒有這麽深厚的友誼。”山羊人文質彬彬地說,“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罷了。”

又有朋友,又有同事,看來山羊的生活也很充實。

郁理若有所思:“所以你是和他一起來工作了?”

“不。”山羊人微微搖頭,“我只是過來幫他收拾爛攤子,順便做一個小實驗。”

郁理想起那個和俞浮高度相似的能力。

所謂的實驗,指的應該就是這個吧?

郁理看着山羊人,平靜地問:“你偷走了脆脆鯊的能力?”

山羊人頓了頓:“看來你已經見到那些被污染者了。”

郁理:“可以長話短說嗎?我趕時間。”

她必須趕在周屹處理完那群怪物前回去,否則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好吧。”山羊人似乎有些無奈,“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那我也就不隐瞞了。”

他平和地注視着面前的郁理。

“我的确拿走了俞浮的能力。”

果然。

郁理終于明白他為什麽舍得将俞浮交給自己了。

因為現在的俞浮對他來說已經毫無價值。

在看到那兩個恐懼逃跑的警衛時,她就想到了俞浮。

在水族館時,那個員工和他們的反應完全一致,也是被吓到驚恐失色,并且産生了錯誤的認知,一直認為俞浮咬的是他的脖子,還在後面對他窮追不舍。

那兩個警衛同樣如此。

不同的是,員工在認知錯誤的同時,還能保有少許理智。而在被篡改記憶之後,更是徹底恢複了正常人的樣子。

但那兩個警衛則直接變成了怪物。

在俞浮被捕捉的第一段視頻中,那些潛水員也經歷了一段時間的認知錯誤。但視頻并沒有記錄下他們的後續變化,或者說,有關這一部分的記錄被删除了。

這不得不讓郁理懷疑,如果沒有人為幹預的話,那個員工最後是否也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我說過,俞浮的能力,是對被污染者産生認知危害。”山羊人不急不緩地說,“只要是目睹了它的殺戮現場的人類,都會産生身臨其境的恐懼。這種恐懼會讓他們逐漸失去理智和自我,長此以往,他們就會發生畸變,變成他們幻想中的低級怪物。”

他說的是“長此以往”。

但剛才那些變成怪物的人可沒有經過長此以往的過程。

郁理:“你加快了這個過程?”

“不是我。”山羊人平緩地說,“但,你猜得沒錯。”

“這個過程的确被縮減了。”

郁理:“所以水族館的那個員工……”

“他還是人類。”山羊人回答,“他被我篡改了記憶,同時也忘記了俞浮帶給他的恐懼。”

這麽說,他還算是逃過一劫了。

如果那晚在水族館并沒有遇到徐樂和周屹,那麽這個員工多半也會成為試驗品。

郁理不由暗暗思忖。

這只山羊,未免太過陰險。

更糟糕的是,她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是什麽。

能夠使用玩具屋的空間能力,還能篡改記憶,甚至是掠奪俞浮的能力……

一只怪物不可能擁有這麽多能力,至少她沒有見過,也沒有聽控制局的人提起過。

除非他能複制別人的能力。

郁理仔細想了一下。

不對。如果他真能複制別人的能力,那麽在水族館的時候就不用大費周章,直接利用空間傳送将自己送走就行。

但當時他明确說過,自己無法空間傳送。

看來不管是複制還是掠奪,都不是毫無限制。

那麽他一直對自己抱有濃厚的興趣和耐心,又是基于什麽原因?

難道也是想掠奪她的某個能力?

郁理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他們的交易關系就不得不在此中止了。

無論是憑借自己,還是借助特遣隊的力量……她都必須解決掉這只棘手的山羊。

絕不能讓他活過今晚。

郁理不動聲色地看着山羊人,神色平靜:“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山羊人語調和緩:“請問。”

“之前我的小狗在這裏給我發了個定位。”郁理說,“那應該是小醜的定位。但我并沒有見到小醜,他是提前離開了嗎?”

山羊人聞言,微微沉吟:“如果你的小狗是一個成年男性的話,那他已經和小醜一起離開了。”

郁理蹙眉:“什麽意思?”

“他似乎想幫你引開多餘的敵人。”山羊人笑了一聲,“的确是一只忠犬。可惜,小醜不喜歡狗。”

郁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水滴沾在她的睫毛上,她的臉色看起來冷透了,遠遠不如往常柔和,但卻透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致命的吸引力。

山羊人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細長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縮。

郁理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他的欲望,像火焰一樣瘋漲,幾乎要沖破斯文的外皮,露出野獸的本質。

兇殘、野蠻、嗜血。

然而下一秒,山羊人便恢複了溫和的語氣。

“別誤會。”他說,“我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他現在的處境可能會很危險。”

郁理:“感謝你的提醒。”

山羊人友好地問:“需要我告訴你方向嗎?”

“不用了,謝謝。”

郁理利落轉身,向年年藏身的那輛車走去。

“年年,我們走。”

“……姐姐!”

年年慌忙從車後出來,擡起一根節肢,焦急地往南方指去。

“西西哥哥往那個方向跑了!”

“知道了。”郁理問道,“年年,你能憋氣嗎?”

年年用力點頭:“年年可以!”

郁理不再說話。她伸出幾根觸手,緊緊纏住年年的身軀,然後來到河邊,帶着她一起潛入水下。

街道上重新歸于死寂。

山羊人擡起頭,看了一眼黯淡陰沉的夜空。

“不會要下雨吧。”

年年和郁理不同,她在水下無法說話,也無法呼吸,但方向感依然很準。

她一直在給郁理指明方向,兩人速度極快,很快來到一座食品加工廠。

這座食品加工廠就建在河邊,很多水管直通河水,因為全城斷電的緣故,此時已經停止運作。

郁理和年年從水中探出腦袋,年年憋氣憋得很辛苦,剛一接觸到空氣便連忙大口喘氣。

郁理向工廠周圍看去。

這裏同樣很黑,但一個明亮的身影卻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個衣着鮮豔的小醜。

他背對着河面,正站在一排廠房前。他微微俯身,在他面前,似乎還躺着一個人。

郁理看得很清楚。

躺在地上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喬越西。

他的臉上都是血,整個人蜷縮在地上,郁理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從他胸口的起伏來看,應該很痛苦。

“你很能跑啊,竟然讓我追到現在。”

小醜歪頭看着喬越西,臉上妝容慘白,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讓我猜猜,你是人類,還是能力者?”

喬越西還在喘息,根本無法回答他。

“能撐到現在都沒被我污染,應該不是普通人類。”小醜自顧自地猜測起來,“那就是能力者了?也不對,如果是能力者,為什麽到現在都不使用能力?”

喬越西還是沒有回答。

劇痛使他的瞳孔有些渙散,他呼吸緩慢,喘息聲斷斷續續。

“算了,太弱了。”小醜遺憾搖頭,“你知道嗎?虐殺強大的能力者才有成就感,像你這樣的廢物,連下水溝裏的老鼠都不如。”

他靈活轉動手裏的尖刀,刀光寒冷,閃爍着刺眼的光芒。

這時,風中傳來尖銳的呼嘯聲。

幾根無形的觸手猝然襲向了他。

小醜瞬間反應過來,然而觸手的速度比他很快,瞬間便纏住了他的四肢。

這些觸手冰冷而柔韌,力道大得令人無法掙脫。它們将小醜的四肢往後翻折,發出骨頭斷裂的脆響,讓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扭曲、詭異的姿态。

郁理從水裏走出來,身形隐在冷寂的黑暗中。

“打狗還要看主人。”她說,“你沒聽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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