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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勞動密集型的倉儲業是凡嶼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行業特質，大促期間會臨時使用大量勞務派遣人員，這些基層員工具備素質參差不齊、入離職頻繁、流動性大等特點。由于現場工作流程環環相扣，現場一旦有員工鬧情緒罷工，就很容易影響其他員工的情緒和工作進度。

六一八大促期間員工經歷了長時間加班，身心俱疲的情況下，矛盾就更容易放大。這天兩名員工因為一點兒工作失誤，上班時間就在崗位上激烈地争吵了起來，壓力之下暴戾的因子蠢蠢欲動，兩人甚至躍躍欲試想要動手，劇烈的争吵引發了一衆員工的駐足觀看。

倉儲部門的小組長及時發現了問題并拉開兩人，分別和兩人開展了溝通談話，了解情況後他又和上級彙報，一起找來了周茉的辦公室。

周茉認真聽完倉儲部門經理的闡述，再次确認：“所以這件事情，你們認為主要原因是兩家勞務公司給的小時工價不一致，他們私下讨論了薪資，進而導致員工 A 的心态失衡問題？”

為了規避用工風險，勞動密集型企業一般會選擇和勞務公司簽訂協議進行臨時用工，這樣臨時工和企業實際上并不存在勞動關系，避免發生用工糾紛。臨時工的計薪方式一般是計時和計件，企業統一向勞務公司支付費用，由勞務公司統一和他們結算薪資，并從中抽成。

而勞務公司的人員招聘渠道五花八門，一名員工可能輾轉幾個中介最終被勞務公司派遣至企業。因此，一名臨時工的薪資抽成可能也有好幾道。企業的人力資源部一般抓大放小，很少去處理臨時工之間的薪資差異。

這一場員工糾紛，除了薪資差異比較大的原因之外，部門還提及了員工之間的拉幫結派。

“A 和 B 都是出庫專員，除了他倆吵架，A 還強調這裏面牽扯了制單員 C。A 認為 B 和 C 是同鄉，所以 C 存在篩單的現象，C 把大件的貨物的單子都給了 B，B 的工作效能就很高。部門剩下的其他人都在處理一些小件費勁的單子，效能就沒那麽高。”

“618 期間的産能激勵制度是你頒布的，你肯定知道，不管是正式員工還是臨時員工都可以參與激勵，自然大家都盯着自己的産出數量，都想拿到那筆效率獎金。”

部門話裏話外都是在指責周茉辦事不力，一是招的人性格燥愛挑事，二是沒有平衡好派遣員工之間的薪資差異。第一口鍋已經是 HR 工作中的家常便鍋，周茉已經非常适應了。明明人員招聘的時候兩個部門都面試過，工種性質也決定了人員素質，但每次人員出現問題的時候卻都是 HR 單方面的原因。鑒于第二口鍋确實是周茉考慮不周，這種情況下的争辯和推卸責任對工作開展沒有任何意義，她現在只想解決問題。

周茉苦笑了一下：“這至少說明我們的制度确實起到實際的激勵作用了。”她托腮思忖了一會兒，扭頭看向組長，“那你覺得 C 存在這樣徇私的行為嗎？”

“沒有吧？B 和 C 确實關系很不錯，但是就我觀察 C 也不是那種徇私的人。”

職場區分親疏遠近屬于很正常的現象，畢竟去市場買菜嘴甜一點老板可能還給你搭根蔥呢！周茉沒和組長再就 C 到底有沒有偏心 B 的事情進行争論。

她扭頭看向倉儲部門的經理：“哥，這個事情我是這樣看的哈~首先我會和兩家勞務公司處理臨時工薪資問題，這樣大的薪資差異确實會影響團結。其次我會找兩名員工談話，就這件事給他們一個處理結果。”

周茉仔細觀察經理的反應，繼續往下說：“最後，C 這個事情算是一個警醒，您這邊也可以看下制單到出庫的 SOP标準作業流程,指将某一事件的标準操作步驟和要求以統一的格式描述出來，用于指導和規範日常的工作。還能不能繼續加強和完善，幫助倉儲工作流程的改進。我這邊秉着公正的原則，也會和其他員工聊一聊，看看 C 到底有沒有特別關照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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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其他員工都說有，那 C 這事也不是原則性問題，組長可以過幾天和稍微提點 C 一下，讓他知道有這個事情，當然了，不能提是 A 和上級反映這種事情。因為如果由我這邊出面和 C 溝通，性質就不一樣了。”

“如果其他員工都沒有提到 C 的事情，那肯定是 A 這個員工心态失衡了。”

“目前的話咱們先讓兩位同事回去上班，告訴他們，我這邊承諾會給他們一個處理結果，這樣也不會耽誤部門的工作進度，影響大家下班。”

“哥，您看下這個處理方案您這邊滿意不？”

部門這邊聽到完善 SOP 的時候立刻皺起了眉頭，這麽多年的老同事了，周茉甚至都能惟妙惟俏地模仿他的語氣，他們的 SOP 能有什麽問題？

但 618 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他還指望着周茉去處理這個爛攤子，就生生地把多餘的話咽下去了：“那就交給你了。”

周茉先是找兩家勞務公司負責人開會，強硬地限定計時員工到手的底價，同時勒令低價的那家必須補貼差額以實現兩家工價相對持平，并将工價變更消息及時通知到員工。

“周姐，之前合同都沒有約定，你現在突然這樣限制工價，還要我補貼差額，我這裏很多都是別家代招的人，我們很難做的啊！”勞務公司的張經理傾着上半身，用壓迫性的視線直逼周茉的眼睛，似是不準備配合周茉的工作。

工作中對他人心慈手軟就是在砸自己的飯碗，周茉深谙這個道理，她朝對面的張經理笑了笑：“張經理，今天倉庫發生的事情我剛剛也和您說了，您不信可以找員工打聽打聽。”

“現在兩家公司單價的差額臨時工之間都傳遍了，您也不怕您的員工都跳去鄭經理那邊了啊？我這個辦法也是為了幫您穩住員工，您也知道，如果員工效率和人品沒什麽問題，部門願意重新接納他入職，我這邊肯定沒有理由拒絕。”周茉又飽含深意地朝旁邊的鄭經理掃去一眼，再慢悠悠地轉回張經理身上，“那這個錢就不是您賺，而是鄭經理賺了，您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見張經理的神色有所松動，周茉又打蛇随棍上：“再說了，只是這次事情鬧得比較大，我才出來幹預嘛！我這邊是給你們兩家設置了一個底價，又沒規定你們兩家價格一定要一樣。更何況這部分差額您也可以不提高小時單價，選擇用餐補或者滿勤補貼之類進行差額補貼，這類操作您肯定比我用得多，要更加靈活。”

“反正我這邊希望員工穩定下來，大家都細水長流地賺錢，後續咱們雙十一還要繼續合作呢！”

好不容易解決完勞務公司的事情，周茉又去找兩名當事員工面談。等她聊完，下屬向她同步了和其他員工側面了解的關于打單員 C 的事情，周茉又親自去和部門彙報事情的處理結果，最後才回到辦公室完成事件報告的撰寫。

處理員工關系就像在完成居委會主任的活計，可以見識到多樣性的物種和奇妙的人際關系。算下來周茉一天四處周旋，卻只完成了這一件事情，乍一看工作成果幾乎沒有，但下班的時候她已經心力交瘁得不想說話了。明天是端午節，她還要慶幸于事情在節假日之前處理完了。

由于患上與情緒密切相關的乳腺結節，周茉深知情緒調節的重要性，大部分時候已經能做到隔閡生活和工作的情緒，下班的時候盡量不去想工作上的事情，不讓工作影響生活。

今天周茉的情緒調整也比較成功，下班後樂滋滋地和家裏一大一小吃晚飯，聽鳶鳶分享新學校的見聞，聽裴知夏聊她最近重新撿起來的日常 vlog 攝制。

飯後趁着鳶鳶做數學題的功夫，兩個女人在儲物間一邊拆快遞一邊聊起天來。周茉預售買了一堆東西，裴知夏幫她從菜鳥取回後放在儲物間，她這幾天太忙還沒來得及拆，這會兒拿了貝印的修眉刀，分了裴知夏一把，喊她一起拆。

裴知夏不理解周茉這種拿修眉刀拆快遞的習慣，周茉上手給她示範了一次：“修眉刀尾端可好用了，還不會像刀片一樣不小心弄傷手。”

裴知夏這才在快遞面前蹲下身子，動手之前她又別具深意地問周茉：“你這裏沒有我不能看的東西吧？”

“有什麽不能看的啊？就算你拆出安全套或者小玩具，這對一個成年女人來說也不是炸裂的東西啊！”周茉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又被腦海裏瞬間浮現的一個念頭逗笑，“如果你拆出萬艾可才是炸裂的八卦吧！”

裴知夏聞言會心一笑，她倆很早之前一起看了一則新聞，看完還特地去求證過各大網站線上銷量第一的藥物。

周茉一邊拆快遞一邊拉回正題：“我最近真是上班上得發瘋，住在一個屋子裏都沒時間關心你。鳶鳶幼兒園的事情解決了，那和鳶鳶坦白你和她爸爸離婚的事情有進展嗎？”

“我才不好意思呢，住在你家還要你給我答疑解惑，提供情緒價值。”裴知夏赧然地笑笑，又有些哀愁，“我和鳶鳶坦白了這件事，結果她第一反應是問我，我和他爸爸為什麽離婚，是不是因為她離婚的。”

周茉自己也經歷過追問母親離婚原因的階段，可能是境遇不一樣的原因，她當年完全沒有考慮過是因為她的原因。倒是沒想到看似開朗的鳶鳶會這麽敏感不安，把離婚原因歸咎在她的身上。

“我當然否認了，沒有明顯的證據，我也不能和鳶鳶說你爸爸出軌了，所以我只能反問她，什麽時候看到我因為她的原因和爸爸吵架，接着告訴她，我們離婚的原因是性格不合。”

裴知夏無奈地笑了笑，笑容裏是一點點悲涼和寵溺，“結果鳶鳶這個傻孩子，問我前段時間一直哭是不是這個原因，如果呆在爸爸身邊确實會一直哭，那還是不要呆了。還說幼兒園裏也有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媽媽也是分開的，雖然她也希望我們繼續在一起，可是她不喜歡我一直哭。”

“在那一瞬間我就有點理解，為什麽會有父母願意為孩子委曲求全了。”見周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裴知夏噗嗤一笑，“放心啦，我沒準備改主意，我就算改主意也來不及了，王岩可忍不了那天被潑咖啡的仇恨，連發了十幾條信息罵我神經病，說會和我搶鳶鳶搶到底。”

“搶呗！和他搶到底！”放下豪言壯語後，周茉又有點兒擔心鳶鳶的情緒，“那鳶鳶有沒有和你說想她爸爸，想爺爺奶奶之類的？”

“我和她提了，我和王岩都很愛她，正在就她的撫養權的事情談判，暫時她只能跟着我，如果她想去見她爸爸，我一定帶她去。”裴知夏搖頭失笑，手裏拆包裹的動作也放緩了，“鳶鳶年紀太小了，還不懂得隐藏眼睛裏的渴望，我一提和王岩見面她就很開心，但她可能又顧慮到我的情緒，嘴硬和我說不想。”

裴知夏沒好意思提，她反複想和鳶鳶确認離婚後願不願意跟着她的事情，這個念頭在她發現她根本接受不了否定結果時作罷。裴知夏太痛苦了，哪怕是自欺欺人、自私自利，她也要讓鳶鳶短暫地陪她熬過這段日子。

“短期內我真的不想看見王岩，就順水推舟和她說我最近在找工作很忙，過段時間一定帶她去找她爸爸。”

周茉明明在公司巧舌如簧溝通了一天，這會兒卻突然言辭匮乏，低着頭魂不守舍地劃開了一個快遞的包裝箱子，卻發現正好是她此刻想要找的東西。

她三兩下剝開那些繁複的氣泡膜，抽出兩個漂亮的同樣包裝也很繁複一看就不好拆的禮盒：“燈燈~這是我湊單買的，也有你的一份！”

“還買了護手霜呢，不過不知道是沒拆的哪個。你最近幹家務比較多，得多塗點！”

要不是手髒，裴知夏真想捂着嘴哭給周茉看，畢竟她這個理由太假了，誰網上湊單會湊赫蓮娜呀？

“謝謝你茉茉，要不是你是異性戀，我真想以身相許啊！”裴知夏給周茉來了一個避免掌心觸碰到她的別扭擁抱，抱了沒幾秒想起她那堆付了尾款已經到了但還沒來得及拿的快遞，又松開周茉一臉嚴謹地求知，“我好像還有快遞在菜鳥驿站，但這是兒童節那天上午我在醫院越想越生氣，刷王岩信用卡洩憤付的尾款。那天下午離婚談判他也沒提，那我現在到底能不能拿走啊？應該還算共同財産吧，不會要我還錢吧？”

“那肯定要拿啊！反正王岩如果要追究這筆錢，也改變不了快遞已經到了的事實，不拿只會便宜了菜鳥的工作人員。”

裴知夏想到這筆消費最後可能掉到她頭上，而不是宰在王岩身上，她就等不到明天，恨不得立刻就穿鞋出門去拿那堆快遞。

裴知夏的這個念頭，被周茉理智地按住了：“你不是說不想看見王岩嗎？萬一踩狗屎的幾率給你撞上了呢？”

“那我戴帽子口罩墨鏡！”說完裴知夏自己都笑了，大晚上裝扮成這個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準備去搶劫呢！她無奈地搖搖頭，“我還是等明天白天再去吧！”

“明天端午節放假，你更容易撞見他，我替你去吧！”周茉加快了手上拆快遞的速度，她不願意去賭那萬分之一的概率，讓裴知夏的情緒再度崩潰。

“不用啦！東西有點多！”裴知夏咬唇，并不好意思讓周茉大晚上還要替她奔走。

“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剛好出門買幾個椰子回來喝，你把快遞取件碼發我。”

“茉茉~”裴知夏熱淚盈眶，又想上來抱她，被周茉冷酷地打斷，“快點和我一起把剩下的這幾個快遞拆完，我好出門。”

周茉可沒想到裴知夏心一橫買了這麽多東西，她以為她已經算是消費很多的了，沒想到裴知夏比她還誇張，還好她車的後備廂是空的，快遞小哥耐心地幫忙把那一摞快遞放到後備廂。

周茉坐在駕駛座上拿濕巾拭去手上的灰塵，瞟了一眼手機，發出去的信息還是沒有回複，只好給對方打去電話。

鈴聲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對面那邊是嘈雜的音樂聲，溫吞的男聲響起：“周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