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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618 第二波業務高峰期來襲，施跡晴又跟着大部隊過來凡嶼支援，這回她已經輕車熟路，甚至還會叮囑拍照宣傳的同事把她拍得漂亮一點。

中午周茉和施跡晴一起吃飯的時候，一直心不在焉地按手機，還被她嘲笑：“Molly 你有沒有這麽忙啊？飯都沒辦法好好吃！”

說到這個周茉就想倒苦水：“你做法務的，應該和做律師一樣，經常被人咨詢吧？”

“關系好的是咨詢，關系不好的那叫白嫖。”施跡晴秒懂周茉在苦惱什麽，“怎麽，做 HR 也要被不熟的人追着 Q&A 嗎？”

周茉真是有苦說不出，業務部門某個 leader 的妹妹 E 所在的制造業經營不善，從一開始的工資推遲幾天發放逐步演變成月底發放。公司放風出來說要裁員，卻沒透露有沒有補償金。E 的領導以産線趕進度為由，将手下員工包括 E 在內的數名采購部職員借調到産線工作。E 懷疑公司是想借機調崗逼走她們不予支付補償金，因此 leader 就拜托周茉幫忙解決 E 的這件事情，給妹妹出謀劃策。

本身這段時間業務高峰期大家的工作都很忙，這種需要情況其實更适合咨詢律師，周茉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跟進後續可能發生的勞動仲裁。但當周茉提出這些問題的時候，卻被業務部門 leader 以“這麽多年同事這點忙都不幫”的理由道德綁架了。

職場是人情職場，很多時候要被迫做一些和工作無關但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周茉日常需要開展業務部門對話，獲取信任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內容，只好犧牲午飯時間去逐條查看 E 給她發的情況說明信息。

“哇，她領導真是雞賊！讓部門員工輪流去支援産線，支援周期未定，工作時間不變，同時本職工作還繼續完成，這在法律上屬于臨時支援，并沒有構成調崗。”

“是啊，坐慣辦公室的人很難适應産線工作的。”周茉意有所指，“你看你們來支援倉庫其實也很難适應，但起碼這種煎熬有結束的盼頭。E 這種看不到盡頭，還要提防公司改變崗位性質完全屬于變相折磨，很容易導致她心态崩潰提出離職。”

“公司一旦開始拖欠工資，就代表資金鏈出現問題，其實就已經不怎麽适合繼續待下去了。”施跡晴跟着一起看了一遍 E 發來的合同，給出建議，“既然公司已經放出裁員的風聲卻久久沒有動作，很有可能拿不出補償金或者是不願意支付補償金。既然她現在已經無法忍受産線支援，不如先發制人。”

周茉的想法和施跡晴不謀而合，E 所在的公司實行拖字訣，協商一致解除的裁員經濟補償金遙遙無期，違法解除的 2NN 代表核算經濟補償金所依據的勞動者工作年限，經濟補償金計算基數詳見《勞動合同實施法條例》第二十七條。很難實現，不如自己主動争取補償金 N。

既然公司已經違反合同未及時足額支付勞動報酬，按照勞動合同法 38 條和 46 條，再疊加深海市特有的工資支付條例[工資支付周期不超過一個月的，約定的工資支付日不得超過支付周期期滿後第七日]，E 完全可以在收集好證據後，EMS 郵寄《被迫解除勞動合同通知書》給公司，單方面向公司提出勞動合同解除，并要求公司支付工資和經濟補償金。

周茉把相關法規、證據收集和郵寄細節在網上搜集了案例發過去，給 E 分析這種處理方法的利弊。最後她還提醒 E 如果确定要走被迫解除，在公司收到快件之後盡量和 HR 走協商談判，哪怕稍微讓一點金額也盡量不去勞動仲裁，避免耗費心力和留下仲裁記錄。

處理完這些事情，周茉面前的飯已經全部冷掉，面對殘羹冷肴她一點胃口都沒有，接過施跡晴買的奶茶灌下幾口。

見周茉忙完，施跡晴也從手機中擡起頭來和她聊天：“弄完了？我看你臉色好像不是很好，最近天天加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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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有啊，就是最近沒睡好，加班不是後面這幾天的事情嗎？”周茉頭昏腦漲的，拿冰涼的奶茶杯壁去貼臉提神。

施跡晴沒再糾結，轉回剛剛那個話題：“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做律師嗎？就是讨厭天天被人當免費勞動力。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已經有一群親戚把我當律師用了，我甚至懷疑我真的幹律師這行得天天免費給他們打官司。”

周茉笑開，揶揄她：“你這麽硬氣，還怕親戚啊？”

“我倒是不怕這些碎嘴親戚啊，但是我怕我媽，她能一直煩我，逼得我發瘋。”說起這個施跡晴就一臉頭疼，“白嫖還嫌棄我敷衍，我說免費的就是這水平。”

“而且內地的律師也沒你想象的光鮮亮麗。”

律師是個非常看人脈的行業，沒有案源的獨立執業律師溫飽堪憂，只能黯然轉行。施跡晴的朋友作為民事律師，為開拓案源費盡了心思，通過掃樓和參加活動等方式洽談顧問單位，互聯網自媒體引流轉化案源...由于很多客戶沒有知識付費意識，被白嫖的和被鴿的案例多得讓他頭疼。

嘗試的途徑多了，施跡晴的朋友居然獨辟蹊徑，靠演戲開拓了一些的案源。他定期拉着朋友去醫院骨科住院部，自導自演一出客戶偶遇律師的戲碼，運氣好會有傷者或家屬前來咨詢交通事故、工傷糾紛，完成業務轉化。

周茉被施跡晴朋友的案例逗笑：“這年頭沒點演技還賺不到飯吃了？那你做法務之後你那些親戚就不找你了嗎？”

“找！但我的執業證注銷了沒辦法出庭，最多就費點嘴皮子，勸他們另請高明。”

周茉想笑，卻忍不住捂嘴打了個哈欠，被神采奕奕的施跡晴端詳了半天：“不是啊，你黑眼圈真的好重啊，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啊？”

“沒事，就是失戀了，睡不好，死不了。”周茉無所謂地擺擺手。

“陰功豬！可憐”施跡晴關切地盯着她疲憊的眼睛，“沒事吧？多運動分泌多巴胺，多出門走走散散心。如果還是睡不着記得去看醫生啊，你這樣睡不好還加班很容易嗝屁的！”

“知道啦，這幾天加班這麽晚肯定能睡好，熬完這幾天再看看。”

周茉在忙着加班的同時，裴知夏正忙着從全職主婦轉換成職場菜鳥。

電視劇裏的寶媽回歸職場總是大殺四方，貴人從天而降，處處都是金手指。現實生活裏裴知夏卻像是剛學會游泳的人突然被投擲進變幻莫測的汪洋大海，每一處舉動都透露着慌張和無措，揮舞着雙手不停地掙紮自救。

這裏考勤函數設置得不對，那裏接待客戶的茶水沖泡方法不對，明明已經很小心學習卻還是不斷被糾錯，面對身份轉變的挫敗感和自我懷疑，裴知夏差點窘迫得當衆哭出來。

然而她死死地咬住唇，終于是忍了下來，實習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城市裏的格子間是鋼鐵森林，效率和能力至上，沒有人會為你的情緒買單。她只能不斷給自己強加心理暗示，帶娃和離婚這麽艱難的事情她都能熬過去，一份普普通通應屆生也能做的文員工作她肯定也能勝任，工作做得不夠好只是暫時的。

裴知夏不斷給帶她的文員小妹妹賠笑臉，請她喝飲料。假裝看不見她臉上的不耐煩和白眼，畢恭畢敬地請教一些看似很白癡的問題，在筆記上不斷記錄需要學習的交接內容。

換位思考，裴知夏也能理解同事的奚落和冷嘲熱諷，畢竟誰不喜歡機靈的年輕人呢？同事并沒有義務遷就她和等待她适應職場環境，她只能頂住職場壓力加倍拼搏。

原先開的車需要加 95 的油，上下班時間堵車堵得不能動，公司附近四處找不到停車位...裴知夏擯棄了汽車，買了一輛方便通勤的小電驢，還特地給愛車配了兩個很可愛的頭盔。

下班先去幼兒園接上鳶鳶，到家後先讓小朋友吃點東西墊一墊，裴知夏開始做飯。吃完飯鳶鳶做作業，裴知夏在旁邊翻看筆記複習白天學習的工作內容，幫鳶鳶檢查完作業之後輔助她洗澡。随後在鳶鳶自由玩耍的時間裏，裴知夏開始着手整理之前那些昂貴的衣物首飾包包，拍照編輯文案挂網上出掉。等把鳶鳶哄睡，她再戴上耳機剪輯處理當天錄制的日常視頻，學習自媒體運營技巧之後才去洗澡睡覺。12 點才能結束一天的疲憊，進入夢鄉為第二天的忙碌蓄積能量。

裴知夏的生活過得太過忙碌，充實到她沒有時間傷春悲秋，睜開眼就是為了生計戰鬥。她每天忙碌和思考的事情很多，注意力被轉移後完全沒有時間內耗，很少會想起那段灰暗的婚姻。

脫離從前慢節奏的生活讓她的希冀變得具象和腳踏實地，不再是品嘗下午茶時候口中虛無缥缈的未來，她希望盡快上手工作，希望自媒體能盡快漲粉接廣告變現，希望鳶鳶平安喜樂。希冀太多，一切都需要她靠雙手努力去實現。

人不是永動機，裴知夏當然也會有疲憊到完全不想動，自我厭棄的時候，可是睜眼看看賬戶餘額，看看女兒可愛的小臉，又強迫自己鼓起勁來。

為母則剛對裴知夏而言不是天然的母性，她并不認為母親天生是愛孩子的，剛生下來看見那個醜醜小小的一團的時候她甚至想逃跑，是日久天長的相處讓她越來越愛這個小人兒。

為母則剛更多的是一種奇異的責任感，是責任感和愛的疊加才能驅使她為了鳶鳶做一些她本來做不到的事情。她可以湊合過窮困潦倒的日子，卻不願意委屈鳶鳶湊合。她不敢做的事情，卻願意為了鳶鳶去嘗試。也許鳶鳶的存在，就是為了促使已經成年的她再次成長，認清依附別人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事情，認清生命的力量和必須承擔的責任感。

裴知夏和鳶鳶像并列的兩棵生命樹，互相支撐，緩慢但堅定地成長。

在周茉和裴知夏沒有見面的日子裏，各自都被生活和工作的重擔壓迫，終于迎來了可以自由呼吸的周末。

6 月的太陽十分毒辣，裴知夏居住的公寓太小不适合聚會，周茉心情不好不想一個人呆着胡思亂想，幹脆攢了個局，喊大家來她家聚餐。

約定的是晚飯，卻沒想到周茉家的門鈴四點多就被郭彥今按響了。她打開門面對着滿臉笑容的郭彥今，有一瞬間的出神：“你怎麽這麽早？”

“不是聚餐？去超市買菜啊？”郭彥今今天穿了一件胸前印字的深藍色坎肩背心，搭配白色的運動短褲和深藍色 VANS 板鞋，肱二頭肌線條流暢，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清爽得和外面炎熱的天氣格格不入。

“我準備烤肉哎，直接網上買食材就好了啊！”周茉被強烈的視覺沖擊蠱惑了一下，卻沒忘記自己的打算，“而且外面太陽很大，很熱哎！”

郭彥今卻直接擒住她的手腕往外拉：“人是需要陽光幫助調節情緒的，你可以戴帽子穿防曬衣把臉和上半身捂住，曬一曬腿就好了。”在周茉張口欲辯的同時，他又笑着給出致命一擊，“你看你愁眉苦臉的，抑郁會加速衰老哦！”

周茉抿了抿唇角，輕輕一掰就掙脫了他的束縛：“等我五分鐘。”

“別說五分鐘，五十分鐘我都等。”郭彥今好心情地眯眼，尾音愉悅地上揚。

“行，那就讓你等夠五十分鐘。”

實際上周茉是極為守時的那類人，說五分鐘就真的只讓郭彥今等了五分鐘，拿傘的時候還特意問詢郭彥今要不要也拿一把傘。

D 省的太陽尤為毒辣，打傘不止是為了防曬黑，更是為了防中暑，街上打傘的男士并不罕見。郭彥今卻拒絕了周茉的提議，表示這麽近沒有必要，等下他要騰出手拎東西，沒有手打傘。

“你如果想和我打一把傘可以直說，不用這麽兜圈子的。”周茉挑選了一把比較大的遮陽傘，毫不猶豫地戳破郭彥今的心機。

郭彥今不反駁，咧開嘴露出一個毫不含蓄的笑容，眼睛裏滿是張揚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