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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

周茉一開始還以為消停了很久的方羨又玩什麽無聊的把戲,随後卻越想越不對,這種無聊的謊言很容易被戳穿,不像是方羨的智商能開出來的玩笑。

思來想去,她還是給這段時間都沒時間聯系的裴知夏打去電話。

電話撥到第二遍才被接通,那邊響起嘈雜的背景音,裴知夏的聲音略顯慌亂:“茉茉?”

“夏夏,你還好嗎?”

“不好,但我已經在處理這件事,現在這裏一言難盡,不方便說話,晚點再給你打電話。”裴知夏那邊似乎有點混亂,急匆匆就把電話挂了。

留下這頭的周茉一頭霧水,擔心裴知夏那邊出了大事,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她瞥一眼廚房裏正在收拾廚餘的郭彥今,明知道可能是陷阱,猶豫再三還是咬着牙給那個陌生號碼回去信息。

作為一條咬着魚鈎的魚,周茉在等待對方回複信息把她撈起來的時候,心跳如雷,心底居然産生了一種隐秘的愧疚感和刺激感,像是小時候背着媽媽犯錯誤一樣慌張又心虛。

收到地址信息的時候,周茉心底的疑惑更重了,因為發過來的地址居然是深海市和隔壁城市交界處的一個樓盤售樓處。

[你沒騙我?]

這條信息,對面直接沒回。

周茉只好撥去電話,誰知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女聲,對方開門見山:“你好,剛剛那位先生借了我的手機給您發了條信息,叮囑我如果你回信息,就把旁邊樓盤的地址發給你。他發完信息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對面沒提的是,那個長得挺好看的男人除了請求她,還額外給了她兩百塊錢,搞得她還以為是什麽新型詐騙,再三和他确認是不是只回一條地址就行,還很擔心地問家裏人,只發所在的地址信息,不發驗證碼會被詐騙嗎?

周茉挂了電話,只覺得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她只能把方羨的號碼從黑名單裏拉出來,繼續打電話。

然而方羨這個狗東西今天不知道賣什麽葫蘆藥,居然不接她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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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得很!那他多管閑事告訴她朋友有事,害她擔心是幹嘛?!

周茉火冒三丈,迅速去衣帽間換了衣服,攥上車鑰匙要去一探究竟,出門前撞見剛從廚房出來的郭彥今才想起家裏還有個人。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隐去了方羨在其中的存在:“夏夏那邊好像出了點事情,我現在要去臨深的一個樓盤,你要不要一起去?”

郭彥今不疑有他,臉上表情卻有些遲疑:“抱歉小茉莉,我晚點還要上班...”

“好的沒事,那我先走了,晚點處理完給你打電話。”這話一出,兩人都意識到不妥,周茉迅速改口,“你直播不方便接,那我處理完發信息。”

*

直到周茉開了一小時高速抵達這個臨深的樓盤,找到裴知夏和鳶鳶的時候才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來裴知夏之前結婚的幾十萬彩禮都被她哥哥裴朗挪去買房了,這回裴朗從父母口中得知她離婚後一邊工作一邊做自媒體的消息,主動提出要給她和鳶鳶在臨深的樓盤買套房子作為補償。在有車的情況下住在臨深交界,通勤往返深海也不算太長時間。

裴朗說自己現在要養孩子,生活壓力也大,只能給她出幾十萬首付,剩下幾十年的按揭月供需要裴知夏自己還,這次出的首付就當他把當年的彩禮錢還給她了。

裴知夏對此半信半疑,她這個哥哥日子雖然過得還不錯,但人是屬貔貅的,向來對錢有進無出。他一向自私,很難讓她信服他會主動給她付首付。

裴知夏雖然并不太相信,卻還是在周六帶着鳶鳶,跟着裴朗一起到隔壁的藍海市看房子。

确實有許多在深海市上班的人,因為買不起深海市的房子,而選擇在臨深的藍海市買房定居。但裴知夏還是覺得裴朗哪哪都不對勁,他似乎事先做好了功課,開着車帶着倆母女直奔幾個偏僻樓盤,甚至連小區戶型都了若指掌,還一個勁地撺掇裴知夏立馬做決定,把房子定下來。

雖然裴知夏前段時間剛求過神明,但她還是本能地懷疑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尤其這個畫餅的對象是她唯利是圖的親哥哥,她更是不得不小心提防。

裴知夏直覺這是陷阱,但她萬分仔細地查看了認購合同,和銷售确認了各項手續,也沒能看出任何問題。

裴朗一直在旁邊催促她,讓她趕快簽字,甚至還搬出了她的父母,聲稱這件事他們的父母并不知情。如果父母知道他通過這樣的形式把她的彩禮還給她,父母肯定饒不了他,所以買房這件事要盡快落實下來,他把首付付清才能安下心來。

銷售也一直在旁邊暗示這套房子多麽熱銷搶手,她看中的樓層再晚一點可能就會售罄。

裴知夏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相信哥哥,在認購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照協議往指定的賬戶上轉了三萬元定金。

售樓處門口搭了個喜氣洋洋的镂空 KT 展板可供簽約業主拍照并領取禮物,裴知夏在哥哥和銷售的簇擁下,帶着鳶鳶在展板前打卡合照。

前往樓盤附近高爾夫球場的方羨正好開車路過看到這一幕,認出了裴知夏和鳶鳶。他對這一帶的未來規劃還算了解,哪怕不是自住,這個地段近十年也沒有投資價值。

本來按他的性格并不會多管閑事,今天的客戶很重要更是不容耽擱,但可能是愛屋及烏,他想了又想還是不忍周茉的朋友吃虧,只好發信息給下屬說自己堵車會晚點到,讓他先招待好客戶,自己下車多管這一樁閑事。

倆人都不太熟,就這樣不尴不尬地聊了起來。方羨本來是想委婉地提醒一下這附近配套設施規劃不完善的事情,如果她需要,他可以幫忙找更合适的樓盤。

結果沒聊兩句方羨發現她已經簽約了,只好吞下多餘的話,認真表達他的祝賀,又随口恭維了一句:這一帶的開發商會在貸款審批下來之後打回首付款,剛需的話,其實價格也蠻好的。

這句話如一道驚雷,徹底解開了裴知夏的困惑,她又驚又怒,不敢相信自己猜測到的事實。裴朗表面上承擔首付,實際上他一分錢不出,賣了裴知夏一個很大的人情,甚至還有幾萬塊的買房傭金入袋。

裴知夏壓着怒火,先把鳶鳶帶進售樓處的沙發上,讓她乖乖坐着玩魔方,然後才出來和裴朗當面對峙。

場面迅速混亂起來,方羨聽了兩句立馬發現情況不對,但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他沒有立場管。他能做的只有在确定裴知夏要退回定金的時候,幫她喊一個律師過來幫忙。但方羨不敢輕舉妄動,畢竟被血緣關系羁絆而拎不清的人很多,誰知道裴知夏會不會被哥哥哄幾句就回心轉意,認下這套房子。

現實沒有留給方羨分辨情況的時間,手機在這時候瘋狂震動起來,顯然是下屬撐不住場子在催促他。裴知夏正忙着吵架,方羨根本和她說不上話,無奈之下他只好急匆匆地找了個小店老板,讓她給周茉發信息,随後驅車離開。

而在方羨離開之後,裴知夏和裴朗各執一詞,争辯了半天也沒有結果,還不小心把裏面的鳶鳶給招了出來。裴知夏不願意當着女兒的面和裴朗吵架,幹脆調轉槍頭,要求銷售退還定金。銷售當然不同意,聲稱認購協議是她自願簽署的,上面條款已經寫明了定金不予退還。

裴知夏不能接受三萬塊定金打水漂,她認定是銷售和裴朗聯合設局詐騙。裴朗都這麽對她了,她當然顧不上什麽骨肉親情,直接打電話報警。

裴朗壓根不怵警察,這件事他辦得合法合理,本來按流程走完皆大歡喜,裴知夏有房,他賺得好名聲和傭金,将來說不定妹妹還會還他幾十萬現金,誰知道事情壞在那個多管閑事的男人身上。

警察到來之後現場仍是鬧成一鍋粥,三方各執一詞,乍一聽各有各的道理。警察捋了半天發現這事不構成詐騙,他們沒辦法處理,建議裴知夏自己找個律師打官司,争取要回定金。

周茉抵達的時候警察和裴朗剛走,留下被氣得不行的裴知夏和鳶鳶,樓盤工作人員對鬧事的母女更是不客氣,把她們請出了售樓處。

裴知夏被氣得眼含熱淚,要不是還帶着鳶鳶,她真想繼續在售樓處裏發瘋,親身演繹他們口中“撒潑打滾、對樓盤形象造成嚴重影響”的行為。

周茉本來想帶她們在周圍找家飲料店喝點東西,等裴知夏情緒冷靜下來再返程的,沒想到開着車兜了一圈都沒看見一間像樣的飲料店,最後幹脆把車停在了一家之前沒聽說過的洋快餐店門前。

十月深海市的天氣依舊沒有涼快到哪裏去,高達近三十度的高溫。裴知夏直到喝上冰涼的可樂,才将心底那股躁動的火稍微壓下了一些。顧忌鳶鳶在場,她盡量心平氣和地說話,可再怎麽壓制情緒,憤怒和不甘還是言溢于表。

“我準備打官司離婚的那段日子生活過得那麽難,他們都沒有問過我一句,反而埋怨我有好日子不知道過。我現在靠自己稍微把日子過得體面一點,我哥一聽說就想趴在我身上吸血。”

“唉!吃一塹長一智,你認清楚你哥的真面目就好。”周茉仔細看完認購協議協議的條款,颦起了眉毛,“按條款所述的确沒辦法退回定金,你找律師咨詢一下,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要回這筆錢。”

“我已經聯系律師了,她說等我回深海再具體面談,考慮從開發商虛假宣傳、誘導購買方向收集證據。”

“我再也不會相信那個家裏的任何一個人了...”鬧了一場,身上的能量都耗盡了。裴知夏這會兒只覺得心灰意冷,眼皮耷拉下來,擁着鳶鳶沒再繼續往下說。

裴知夏在離婚拿到錢後就迅速把借的錢還給了周茉,還按市價她轉了公寓半年的房租。畢竟是單身帶着那麽小的孩子,自媒體收入又是波動的,談不上十分穩定,因此裴知夏憂患意識加深,對于花錢還是較為慎重的。她手中攥着一筆錢,卻連 R2 理財都不是很敢買。在這種情況下,裴知夏的家裏人還要這樣坑她,周茉這會兒也不知道說什麽才能安撫她。

“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啊?是方羨和你說的嗎?”過了情緒最為激動的峰值,裴知夏這會兒才深究起好朋友從天而降的原因,得到周茉的肯定後,她又忍不住嘀咕,“我還說他怎麽一轉頭就不見了呢!”

方羨莫名其妙出現和離開的原因周茉不得而知,直到返程高速路上,她才接到他的回電。

手機連接了車載藍牙,周茉一點沒猶豫地直接點了拒聽。沒過兩秒又開始響,幾個來回之後,後座的四只眼睛虎視眈眈地盯着中控屏幕,周茉這下只好硬着頭皮接通了來電。

“抱歉,剛剛和重要客戶在聊項目,手機開了勿擾,沒能接到你的電話。”方羨的聲音通過車載音響在車內響起。

周茉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剛剛挂了很多遍電話的那個人不是她:“沒事,我已經把我朋友接走了,謝謝你的提醒。”

這是一場時隔許久的對話,明明對方的聲音無比熟悉,卻又處處透着陌生感。

腦海中構思了千言萬語,臨到他們真正能說上話的時候,方羨卻無從說起。他屏住呼吸躊躇了半晌,明知道對面的是具備獨立解決問題能力的成年人,還是控制不住地畫蛇添足:“需要幫忙的話,盡管找我。”

“好的,謝謝。”

無論雙方內心如何波動,明面上的沉默持續蔓延,雙方似乎都沒有要延續話題的意思。

就在周茉準備道別的時候,一直隐忍的方羨終于倉促地開了口:“周茉,你過得好嗎?”

雙方的呼吸都因為這句平常的話一頓。

兩人都清楚這不是公式化的模板化的寒暄,這是份量極為重的一句話,是掏心掏肺卻無能為力的關心。以方羨現在的立場,能說的只有這麽多,再多的都會是越界,可能引起周茉的反感。

他反複斟酌,也只能詞不達意地說出這樣一句蒼白的關心。

十月的陽光依然炙熱且刺眼,戴着墨鏡開車的周茉明明沒有被太陽灼傷,卻好像又回到了婚宴那天的下午,擁有了想要流淚的沖動。

帶着熱度的陽光顆粒均勻地灑在周茉的臉上和手上,她卻莫名感到指尖發冷,甚至有些轉不動方向盤。

今年深海市似乎又跳過了秋天,就像他們的人生,也一起跳過了彼此。如同偶爾蟄伏在小區門口的那輛特殊車牌號的輝騰,他們心照不宣對方的存在,卻又止步于此。

喉間的話滾了又滾,她艱難又誠實地回答他:“我過得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方羨這回的沉默更為長久,久到後座的鳶鳶忍不住好奇出聲:“茉茉姐姐,怎麽挂了電話,音響還不播回音樂啊?”

裴知夏來不及去捂住女兒的嘴,這會兒大氣不敢出,只能捂住自己的臉。

借着這個契機,周茉從那場漫長的愁思裏掙脫出來,迎着陽光溫柔地笑着:“嗯,可能是車載系統有點問題,我這就重新設置一下。”

“好呀好呀!謝謝茉茉姐姐!”

于是這場通話就這樣沒頭沒尾地被掐斷,車內音響繼續播放剛剛被中斷的兒歌,車上再也沒有人吭聲。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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