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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57

來人一身休閑打扮，深藍色夾克外套內搭藍色條紋襯衫，下身是杏色休閑褲和灰色德訓鞋，白色的口罩嚴實地遮住大半張臉，屬于那種遮住臉也能吸引回頭率的衣架子。

方羨僅露出的眼睛飛快地劃過郭彥今的臉，随後落在周茉身上，癡迷地多看了幾眼就克制地收回視線。

周茉和郭彥今都穿着冬天的睡衣，素面朝天，顯然并沒有做好迎客的準備。方羨透過他們随意的居家打扮，腦海裏立刻具象地勾勒出他們在這座房子裏生活的日常，一起吃飯、看電影、聊天、嬉鬧、做愛...這些栩栩如生的畫面成功讓他手背的青筋暴起，口罩下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猙獰起來。

“好久不見。”方羨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主動朝離他最近的郭彥今伸手，示意他接過手裏的東西。

在場的倆人這才順着方羨的動作留意到他手中的白色帆布袋子，郭彥今沒接，臉上維持着熱烈的笑意：“好久不見啊，方羨。”

周茉記憶力不錯，沒忘記方羨身上的外套和襯衫都是她之前逛街買的。她極力忽略心底那點異樣，眼神虛焦在半空，刻意避免和方羨對視。她這會兒臉色很差，純粹是被郭彥今氣的，抱手冷眼看這倆人互動。

方羨的視線又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周茉身上，用盡量平淡的口吻道：“最近病毒挺嚴重的，給...你們拿了點口罩和酒精，出門注意安全。”

郭彥今哼笑一聲，接過方羨手裏的袋子，打開看了一眼，語調意味深長：“謝了，最近抗疫物資挺緊缺的，這一袋子東西很值錢吧？”

“就那樣...我剛從外地回來有點累，東西送到我就先回家了。”

方羨是實幹派，并不喜歡邀功。東西給了，人他也見到了，雖然主觀上并不願意離開，但他實在沒有理由繼續待下去。

“人都到了，進來喝杯水吧！不過我和小茉莉正在搞衛生，家裏有點亂，你別介意。”郭彥今笑吟吟地拿出男主人的姿态，邀請方羨進門。

方羨還是第一次聽說周茉主動搞衛生，眉頭颦起，心底那點不适放大到極致。

他的視線劃過郭彥今嚣張的眉眼，又落到周茉明顯情緒不佳的臉上，盡管內心在瘋狂地驅使着身體進去，大腦卻還是本能地在觀察周茉的反應。時隔許久的正式會面，他并不想讓她不高興。

周茉被郭彥今自作主張的邀請氣到，臉色更冷，有一瞬間她甚至想把這倆男的一起掃地出門算了，眼不見心不煩。

郭彥今非要較勁是吧？那她就和他較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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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茉打開另一邊的櫃子，拿出一雙嶄新的拖鞋扔在地上，語氣不鹹不淡：“記得換鞋。”随即抱着手轉身往客廳裏走。

郭彥今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餘光不受控地往裏瞟，似是在偷偷觀察周茉的反應。

方羨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連忙抓住機會，擦過郭彥今的肩膀進門換鞋。

重新踏入這間無比熟悉的房子，他的眼睛完全不受控制，像是國王在巡視領土一樣梭巡。忍不住為屋子裏每一點保留下來熟悉而興奮，為每一絲微小的變化而哀悼。

陷入那張皮質沙發的時候，背脊倚靠的弧度讓方羨找到了家的安全感，身下沙發因重量而産生每一道褶皺仿佛都在對他說：“歡迎回家。”

這個家裏居然保留了那樣多他和周茉一起買的東西，這是方羨沒有想到的，他以為按周茉的性格會将他們全部清空。會不會是她也對他們這段感情還有留念？方羨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因為這個念頭瘋狂地叫嚣起來，鬧得他熱血沸騰，坐都坐不住。

随即一個務實又殘忍的念頭澆熄了如熔岩般翻滾的血液，周茉還可能是因為毫不在意他，才容許這些帶着記憶的物品存在。

腦海裏多重思緒交織搏鬥，導致方羨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地板尚未幹透，留有濕潤的水痕，周茉随手将沙發旁邊耷拉着的拖把換了個角落的位置，勉強算是迎接這個算不上陌生的客人。

郭彥今矜矜業業地扮演男主人的角色，維持着笑意殷勤地用一次性的紙杯給方羨倒了杯熱水，嘴裏還要裝模裝樣地感慨：“抱歉啊，家裏沒有多餘的杯子了，你不介意一次性紙杯吧？”

方羨瞬間想起他在這個家被丢棄的一切，心酸再次湧上心頭。

“謝謝。”方羨斂眉，摘下口罩挂在手上，低垂着頭盯着那杯散發着霧氣的熱水，剛進門的那些僥幸情緒随着蒸騰的霧氣消散。

方羨這會兒已經淪為了客人的身份，不想沒風度地和郭彥今在周茉面前吵架，幹脆假裝不知道周茉喜歡收集星巴克杯子的癖好。

郭彥今倒完水順勢在周茉身旁坐下，手自然地虛搭在周茉身後的沙發上，毫不掩飾他宣誓主權的目的。

感知到身旁的沙發陷落，周茉偏頭和郭彥今對上了視線，成功在他看似柔情蜜意的目光裏找到那一絲竭力隐藏的憤懑。

她突然覺得這副場面蠻好笑的，郭彥今非要自讨苦吃把方羨迎進來，卻又明顯氣極她給方羨拿拖鞋。

心裏覺得好笑，周茉就真的笑了出來。她并不配合郭彥今的大戲，直接端着杯子挑釁地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

周茉知道郭彥今想看的是她表忠心和方羨保持距離的舉動，但她偏不配合。

愛固然會讓人斤斤計較，可愛就是愛，不夠愛就是不夠愛，她讨厭僞裝出來的深情。他們這段關系的天平失衡是事實，她确實沒能付出同等的愛意給他，但這是需要他們共同解決的問題，郭彥今不應該幼稚地扯上前任，讓事情徹底變質。

在三人呈穩定的三角形圍繞着茶幾散坐的時候，一直密切留意周茉動态的方羨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周茉和郭彥今吵架了，甚至別扭到不願意在他面前僞裝。

這無疑對方羨而言是個極好的消息，他的眼角眉梢都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愉悅。

郭彥今的臉立刻萃上了寒冰，若無其事地扭過臉和方羨寒暄，把怒意化成刀子往方羨身上紮：“最近在忙什麽？上次訂婚宴挺熱鬧的，什麽時候結婚啊？我和小茉莉禮金都準備好了。”

訂婚已是事實，無從争辯，在座的人都共同出席了那場婚宴。

方羨下意識地瞥一眼周茉的臉色，沒發現什麽異常之後才為自己澄清：“難說，看兩家公司的合作進度，說不定出個萬一，合作不下去就不結了。”

“那祝你們合作順利，我可是很期待你們的婚禮呢！”郭彥今獻上無比真摯的祝福。

“謝謝。”

經過大半年的分開，方羨已經能擺正自己的位置了，他的身份決定了他連嫉妒都沒有資格擺上明面。郭彥今這會兒說什麽也傷害不了他，他現在不僅能名正言順地呆在這個家裏，還驚喜地發現這倆人不合，整個人通體舒暢、神采飛揚，巴不得看到他們吵架分手的局面。

誰擅自做主造成的尴尬局面，誰負責善後。周茉打定主意不出聲，她直接沒禮貌地當着客人面打開手機浏覽起信息來。

為了緩解尴尬，郭彥今主動問起方羨的工作近況，還聊起婚宴認出的熟面孔，和方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郭彥今與過去已經是雲泥之別，落差過分的大，反倒是能坦然談論起那些天壤之別的老熟人。

方羨手捧一杯熱水，姿态閑适地答話，時不時瞧向周茉，目光貪婪到想要把她揉進眼睛裏帶走。

周茉又不是木頭，被這樣直勾勾的強烈目光注視着當然會感到不适，換了其他時候她肯定直接把方羨趕走，可這會兒正在和郭彥今鬥氣，硬是咬牙忍了下來。

郭彥今不就是想看她要怎麽應對方羨嗎？她的态度就是和對他一樣，置之不理。

而造成這一局面的罪魁禍首簡直要被方羨不加掩飾的目光氣瘋了，再掃一眼明顯在和他怄氣的周茉，腸子都快悔青了。

果然在情緒上頭時做下的決定，十有八九會後悔。郭彥今既試探不出周茉的态度，還讓方羨光明正大地進了家門，白白讓他看了笑話。

郭彥今咬着牙依次給三個人的杯子裏續水，淅淅瀝瀝的倒水聲加重了他的焦慮，他一反常态地沉寂下來。方羨也盯着周茉不知道在想什麽，剛剛還熱絡的場面瞬時冷了下來。

實際上，以在座三人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本來就沒什麽可聊的。

這樣三足鼎立的僵持局面沒能維持多久，因為刷着手機的周茉猛然擡頭，一臉凝重地望向方羨：“五分鐘前物業宣布我們小區的十號樓出現疑似病例，目前小區只進不出，解封時間未知。”

穩定的空間像是因為這句話被而扭曲，瞬間撕裂開一道口子，湧起一陣無形的飓風，将三人卷進了不同的季節。

方羨明顯感受到春風拂面，撲來的春意讓他整個人漂浮起來，他這會兒顧不上理性地思考他們會不會感染新冠肺炎、新冠有什麽後遺症、工作怎麽辦，只感激神明給他創造了一個逃避虛與委蛇的方家，挽回周茉的機會。

周茉瞬間又回到了漫長的夏季，四處都是聒噪的蟬鳴，體會到中暑的窒息感。她的心情十分複雜，腦海裏閃現的是各種現實問題：冰箱裏的食物夠支撐幾天，不幸感染新冠會有怎麽樣的後遺症，要怎麽應對和已經訂婚的前任、吵架的現任在這個房子裏待下去...一系列問題煩得她想立馬拔光對面那倆男人的頭發。

郭彥今像是被人用一大團雪球砸了臉，凍得瞬間失去了表情管理。誰能告訴他，情敵前腳送來防疫物資，下一秒就和他們一起用上這堆防疫物資是什麽惡意的玩笑啊？他确實不應該逞一時意氣把方羨留下的，不然根本不會出現三個人封在一起的局面。

這下他還把周茉惹火了...等于他手中的籌碼一下被收走，重新和方羨站在同一起跑線。不，他還是有優勢的，方羨一個要結婚的人根本沒有資格和他競争。可他倆談了十年戀愛，周茉似乎還沒有徹底走出這段過期戀情，舊情人重逢死灰複燃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三個人表情各異，心底的算盤打得啪啪響，面面相觑的時候，都在空氣中嗅到了一股戰鬥打響的火藥味。

當下這個關口，周茉情緒再怎麽不佳，作為這個家真正的主人，只能強迫自己拿出工作的嚴謹态度，理性應對三個人戲劇性地被封在一個屋子裏的事情。

周茉艱難地從炸鍋的業主群裏提取出有用的信息：“目前十號樓那一家子已經轉移到醫院，各家各戶實行足不出戶的政策。物業和社區會負責日常的物資供給和核酸檢測事宜，如果兩輪全員核酸篩查沒有問題就會解封，如果有個萬一...解封時間未知。”她艱難地咽下口水，總結陳詞，“所以我們仨要一起在這個房子裏生活一段時間...”

未知後遺症的病毒和三個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恐怖程度在周茉這裏成功劃上了等號，甚至後者還隐隐有超出前者的趨勢。尚且未知他們是否感染病毒，卻要先直面三人同住的事實，這讓周茉頭痛不已。

“抱歉，我怕你缺防疫物資才跑這一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方羨這會兒顧不上勞什子病毒，滿腦子只有無用的情愛。他一臉為難地搬出生意場上那套冠冕堂皇的話術，仿佛被困在這裏真的讓他很是為難和抱歉，“接下來這段日子，要麻煩兩位多多包容了！”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沒關系”“不麻煩”“你也是好意”這種官方又虛僞的話術，周茉實在是說不出口。畢竟她這會兒如坐針氈，連拖鞋都不想穿，只想光着腳連滾帶爬地逃跑！

郭彥今知曉自己是造成這一結果的主因之一，臉色灰敗下來，失去了往日的能言善辯，将意味不明的視線投注在周茉身上，沉默地觀察她的反應。

周茉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地點開手機備忘錄，開始梳理思路：“病毒感染只能聽天由命，一旦确診會直接拉走…算了，談點我們能控制的事情吧…我們暫時會一起生活一段時間，目前需要讨論一下衣食住的分工和安排。”

“我先提一下我的想法，因為我不會做飯，所以我可以承擔清潔的家務。洗碗有洗碗機，家裏的掃地機器人每天都定時工作，我可以負責洗手間和一周一次的全屋清潔工作。如果你們覺得不妥，分工這塊也可以協調，做飯我能承擔備菜的工作，輪換商量着來也行。”

“好的，沒有問題，做飯我可以和...他協調，一人一頓或者一起做都行。”方羨在生活中并不是發號施令的那類人，積極地響應了周茉的安排。

周茉聞言下意識地對上方羨的視線，在接收到他目光裏飽含的溫和和鼓勵後，又倉惶地移開視線，結束了今天的第一次對視。她突然發現方羨瘦了，臉部線條相較從前淩厲許多，氣質也更加成熟。

郭彥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留意到這兩人的視線交流。他對家務安排并沒有什麽異議，因為他更關注的是接下來的內容。

周茉家是 140 平方的四房戶型，被她改成了兩個卧室、一個衣帽間、一個書房，開發商送的小面積的入戶花園被改成了一個儲物間。按理來說，郭彥今和周茉作為情侶是會一起使用主卧的，但剛剛周茉甚至都不願意坐他旁邊，他不由得猜疑起他之後的歸屬。

周茉的視線不經意地掠過郭彥今身上，垂下眼睫繼續道：“家裏有兩間卧室，我占用了主卧，剩餘一個次卧和書房一張可以攤成床的沙發，你倆自己商量分配吧！”

“至于防疫，我不知道方羨拿來的物資裏有沒有酒精，但就算有，肯定也沒辦法消殺送來的所有東西，所以我等會兒會問問社區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殺相關标準或者建議。”

“我不同意。”一直沉默的郭彥今終于忍不住跳腳，“我壓根就沒睡過別的房間，為什麽現在讓我和客人去競争次卧。”

這話一出郭彥今立刻懊惱地意識到他反常的情緒，明明他更擅長婉轉和圓滑的表達方式，可大概是這段時間他太習慣在周茉面前做自己，才導致這樣未經修飾的心裏話脫口而出。

“巧了，我也沒有。”方羨立馬樂滋滋地倒油，唇角怎麽也沒辦法維持淡定的弧度。

未婚且未同居男女都是長腿的動物，吵架不兇的時候床頭吵架床尾和，吵架吵得兇的時候眼不見為淨，各回各家，誰會睡勞什子次卧和書房。

周茉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怒火瞬間被郭彥今一席話重新點燃。

他還敢抗議！要不是他非要把方羨放進來，方羨完全可以踩在封小區的死線上離開，根本不會有今天這攤子破事。

“那我睡書房，把房間讓給你倆吧？”周茉皮笑肉不笑，刀一樣的視線剜過倆人的臉，和平的假象瞬間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