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章
第 50 章
“沙絡……前輩。”還未刀劍相擊時,迪盧克開口。
“我姑且再稱你一次前輩。”他聲音要比平時更加冷冽,“你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你跟深淵做了什麽交易”
沙絡卻反問:“如果我說,這次是情報網要犧牲你呢?”
“那情報網得保證,犧牲我得到的利益價值遠高于損失。
迪盧克神色不改,這話說得不假思索。
這是對實力的自信,也是必要的覺悟。而這樣果決的姿态,哪怕是沙絡也不得不為之敬佩。迪盧克加入情報網的四年間,某些品質始終未變。
“但我認為,如果到了必須犧牲精銳的地步,事情就已經沒有回轉的可能。我不記得情報網裏那群人是畏縮的風格。”
沙絡嘆了口氣:“真是敏銳。确實跟情報網沒關系,是我個人原因罷了……對不起迪盧克,我虧待你。”
他道歉很幹脆,也誠懇,但說完這句就徹底沉默了。
然後他看着深淵使徒将迪盧克包圍,其鋒利的元素利刃展露出殺招,也沒再說話。
最後的交談失敗,再無講和的可能。
看着他,迪盧克很輕地嘆了口氣。
烈焰自一點火星中“嘭”的燃起,在各色的元素力之間蒸騰出最為搶眼的紅。
哪怕被多人圍攻,處于風暴焦點的青年仍無頹勢,鋒利厚重的劍刃砍斷襲來的堅冰與激流。
大劍需要力量與技巧,而他将兩者平衡得極為完美。旋轉劈砍、必要時再橫劍阻攔流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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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盧克很少後退,哪怕在必須躲避攻擊的時刻,他也貫徹退一步進三步的壓倒性作風。
這與他的性格有關,也是萊艮芬德的家風、曾經響徹騎士團的守護信念、始終不變的職責。
萊艮芬德家為他帶來榮耀,他在擁護中予以回報。
一切經歷鑄造了他、他的劍,與他的火。
沙絡看到迪盧克以凜然姿态擊退深淵使徒,朝自己這邊襲來的時候竟有些感慨。
這幾年他似乎當真見證一只烈鷹從淵中谷底飛至山巅,再沒有什麽風雨能讓它落下去。
沙絡想,其實自己一點也不想做那雷暴,去試圖打散它的羽毛。看着那鷹翺翔的時候,哪怕是他也心生向往。
但他又知道,自己不是鷹,也永遠做不了鷹。
兩人目光交接時,迪盧克目光冷靜,手上的攻擊卻似乎沒打算留情。那能抵住烈火灼煉的劍刃朝沙絡平砍過來,寒芒映出沙絡的臉。
“噌——”
但、毫不意外的,劍被擋住了——被一柄銀紅色的祭刀。
是債務處理人。
攻擊被抵禦,迪盧克沒再試圖貪招。他下一秒就抽刀後退,時機正好,與衆多瞄準自己的元素彈擦身而過。
元素彈轟炸在迪盧克剛才所在的位置,飛沙走石,瞬間造成一大片深坑。
迪盧克穩住身形,在嗆人的塵土中眯起眼。
後方深淵使徒将他退路圍堵。
而最前方又出現了一群人悄然而至,将他的前路也徹底封死。
……愚人衆。
看來今天。他冷靜地想,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
這次出動的愚人衆,實力很強。
對戰時迪盧克能感受到對方邪眼中詭異又狂暴的能量波動,危險性幾乎能直逼執行官。
現在,這樣的敵人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之前他确實聽到過一些風聲,來之前凱亞也專門提醒了他,愚人衆研制出一種能提高邪眼力量的裝置。
能夠如此批量制造死士,看來他對這東西的危險評估還需要再提升一個大等級。
只是,眼下這種情況……希望他能順利帶回這個情報吧。
迪盧克以一敵衆仍舊不落下風,但卻始終難以占優去強行突破,場面一時陷入僵持之境。
這種僵持只有在戰圈中的人才能感受到,倘若有人外面圍觀,那他只能感到永不停歇的森然殺機與令人膽寒的刀光劍影。
沙絡站在戰場後方觀察動向,心道迪盧克果然不好解決,換成尋常人面對這種攻勢早就節節潰敗,哪還能打得有來有回。
事實上,由于使用代價高昂,一旦使用就會在幾天之內燃盡生命,這次是第一次将邪眼增幅器投入實戰。而迪盧克實力強勁,正是檢驗增幅器最合适的試驗品。
他想,現下只能采用車輪戰消耗敵人體力,然後——
“這裏風景真不錯,您覺得呢?”
沙絡正思索,耳邊卻忽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他瞳孔微縮,猛然回過頭,才發現竟有人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身後。
“……您是”心跳加速跳動了幾下又被他強行平複,沙絡神情溫和地揚起一抹笑。
他從事情報工作這麽多年,精通藏匿技巧與追蹤技巧,平素鮮少有人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接近他。而能夠這樣做到的,無一不是極為危險的人物。
雖問出了疑問句,但沙絡其實認得你。
當初愚人衆在蒙德城對你的襲殺有一部分就是他推動的。
雖然未果,但很大程度排除了“你是提供邪眼增幅裝置圖紙的人”的可能性,他甚至親筆在幾個可疑人選中将你的名字圈到了最後。
現在看來,極有可能是被你藏過去了。
“只是路過的人,不巧在這裏看到了我的朋友。”你禮貌性地回給他一個微笑,“對此您有什麽頭緒嗎?”
“您應該誤會了,我們只是發生了一些争執……”沙絡發揮情報者特有的扯皮和胡謅的能力,而他這樣做的目的顯而易見,拖時間以及——
轉移你的注意力。
身後赫然傳來迪盧克的一聲暴喝:“躲開!”
剎那間你感到背後傳來一陣強烈的氣流,尖利的冰錐幾乎與音速持平,迪盧克的提醒傳到你耳邊的時候,那冰錐已經快要紮在你的身上了,不用看你也知道它的落點是在你的腦袋和心髒。
被圍攻這麽久,直到現在迪盧克的神色才發生變化。來不及思考你為什麽在這裏,他瞬間舍棄手裏負重的大劍,朝你的位置沖過去。與此同時一只火鳥也同步朝那幾根冰椎飛速俯沖過去,試圖提前攔截下它們。
想以最快的速度沖刺,就意味着要徹底放棄防禦,迪盧克現在完全是不計自身傷害的姿态。然而哪怕如此,他也趕不上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但意料之外的,血濺當場的場景并未出現。
那些冰錐在命中你之前忽然猛地停住了,而細看過去就會發現它們被風元素力一圈圈地纏了起來。
緊接着你回過頭,風元素裹挾着冰錐,以更勝之前的架勢原路摧折回去,正巧将敵人趁迪盧克來不及防禦時攻擊他的元素力全部擊毀、沖散。
那一剎迪盧克似乎愣了一下。而敵人也愣住了。
但敵人來不及愣太久,下一秒,墨青色的罡風龍卷一般纏繞在除了迪盧克、你、沙絡以外的所有人身上。
沒有任何可供反抗的餘地,目标之內的物體被全部絞入。
一瞬間鮮紅鋪灑半空,落在地下一大片血色的花。
剎那間所有深淵使徒被風刃穿胸而入、愚人衆被風線割喉,被攻擊者無一活口。
沙絡站在原地,并非不想逃。而是他一開始就發現,自己的雙腿被突如其來的岩元素力禁锢住了,方寸都動彈不得。
“……你。”
眼前的場景過于魔幻,迪盧克神色一時無比複雜。各種詫異充斥在他腦海裏,比如你居然有這種實力、比如你竟然如此殘暴。
而做出這一切的你表情卻平淡得驚人,生命的逝去在你心中激不起任何波瀾,連灰塵都比其有分量。這絕不是你第一次這樣殺人。
面對迪盧克的注視,你垂眸,吹來的風夾雜着血腥氣,帶來一陣凄寒:“如你所見,我手中沾滿鮮血。如此罪惡的我沒有活下去的價值,我想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人理解我了……迪盧克,你會救贖我嗎?”
你這話說得悲亢,充滿感情與悲劇色彩。猶如海面上即将墜落的飛鳥,放在隔壁歌劇院裏必然是最為撩人心弦的語句。
“”,迪盧克感到匪夷所思,“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麽不留多幾個活口。”
“”被拆臺的你同樣匪夷所思,“是我閱歷太淺了嗎救贖文男主不應該這樣發言吧”
“……”迪盧克簡直想說你是不是精神錯亂了。
但下一秒他卻看到你腕上的邪眼。
原本還算放松的神色驟然冷肅起來,連語調都上揚:“你怎麽會有——不,馬上把那東西,把邪眼摘掉!”
迪盧克一向持禮,雖然貴為老爺,但很少對朋友使用命令的口氣——除非到了很急切的地步。
事實上這也當然,你看起來并沒有神之眼,普通人強行使用邪眼的後果會怎樣,迪盧克再清楚不過。
——非死即瘋。
“等等!我摘!”
他大概下一秒就要用他的劍背敲暈你,然後踩碎你的邪眼。
你極力試圖争取:“你別擔心,我體質特殊不會有事!生命危險更不可能,況且我還有防護措施。等把要做的事做完我就馬上摘掉!很快的。”
迪盧克深吸了一口氣,他以審視的目光在你身上轉了幾圈,确認你的狀态确實不至于馬上暴斃,才打消了打昏你的念頭——雖然從你剛才展現的實力來看,他可能難以做到。
“你要做什麽”他問,“我可以代勞 ”
迪盧克實在體貼。你很不願意地拒絕他的好意,但無奈還是道:“謝謝,但這件事目前只有我能做。”
你沒再浪費時間。
邪眼每一秒都在發揮力量,迪盧克看起來愈發擔心。你得早點完事。
你走向那片被你染紅的土地。
原先淺青色的草坪在交戰中被炸得坑坑窪窪,現在又被迫承載了衆多失去生機的屍體。
紫黑色的氣體能量自深淵使徒的軀骸散逸出來,展現出不屬于這世間的色彩。
——這是深淵之力,自世界之外而來。是深淵生物得以存在、行動乃至攻擊的能量來源。
失去這些,他們将會消亡、倘若身死,深淵之力也将散去。二者缺一都會使另一方潰散。
你站定。
風馴服地将空中散逸的深淵之力撕扯、牽引,卷成一團帶回到你身邊。
雪白色的花朵自你腕間看不清顏色的邪眼中凝聚出形狀。花瓣舒展半張,将那些看起來就不詳的能量吸收殆盡。
這場景略顯詭異。那些深淵使徒的軀體随着黑氣被吸收,也逐漸消減,最後連一顆塵埃都沒留下,簡直像被花朵整個吞噬了。
被禁锢在原地的沙洛無言。
你那枚邪眼的色澤以及狂暴的能量,一看便知不容人小觑。
如果沒判斷錯,那就是之前博士研究的那枚。
現在你沒避諱他,讓他知道這種事,是打算滅口嗎?
迪盧克确認沙絡無法逃掉之後,就将注意力全部落在你身上。盡管不了解全情,但你在做的事讓他直覺感到不對勁。他曾使用過邪眼,對戰過的愚人衆也不在少數,卻從不知道邪眼還有這種吸收深淵之力的能力。
迪盧克猶豫了片刻,看到你的目光确實清明,沒有被什麽意念操控和影響,才強壓下阻止你的打算。
他想起你之前給他的一張藥方,對治療邪眼後遺症确實很有效。現在看來,這次大概并不是你第一次接觸和使用邪眼。
“好了,現在就只剩一件事了。”
結束之後你走向沙絡,身後只剩下愚人衆的血與屍體。低頭将荼蘼花收回邪眼,你又随口回答了迪盧克之前的問題,“迪盧克,這不是還有一個活口嗎?但其實你想知道什麽,審問他們還不如直接問我來的快。我還保真。”
“對吧愚人衆特殊情報部隊長,沙絡閣下”說着,你望向沙絡。聞言他身體一僵,神色難掩震驚。
“你的女皇要是知道你投誠了深淵,想必很痛心吧。”
“你怎麽會知道?”
他小半晌都沒說出話來,良久後嗓音沙啞又滞澀。
迪盧克有些訝異,他很少見到沙絡能像這樣失态。
“哎呀,我知道的事很多,搞不好我和女皇的關系比你和女皇更要好呢~”
你時刻不忘大放厥詞,“不過做冰神的狗這種事我就不跟你搶了,畢竟我還有好多人的狗要當呢。”
“什麽意思”迪盧克卻只聽到了重點,“愚人衆的情報部隊長……你的意思是,沙絡原本就是他們的人”
所以并非後期反叛,而是最初就來勢不善。
“沒錯。他花了那麽多年混成北大陸情報網高層,目的就是給愚人衆提供情報信息。”
“……”迪盧克沉默了片刻,“那深淵呢,這次為什麽會出現。愚人衆和深淵開始合作了”
“……沒有。”沙絡低聲道,“雖然如你所知,我确實是叛徒,但這次深淵的事不關乎愚人衆和情報網的立場,只是我個人的行動。”
迪盧克沒太信,詢問的目光落在你臉上。
你回望他點頭:“他沒騙你。”
你道:“他早就被深淵控制了。你知道深淵操控生物的思維向來有一手。被針對時堪稱防不勝防,沒有神之眼的人十分容易中招。”
說到這裏你話語中暗帶嘲諷:“真是可惜,像神之眼這種只能靠天賦或運氣得來的東西,沒有的人無論再如何努力也無法追平優勢。所有心血毀于一旦,卻只是因為這種先天的原因……”
迪盧克偏頭看向你,他覺得你不只是在說沙絡。
“抱歉,話題歪了。”見迪盧克看着你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你沒再繼續這樣憤世嫉俗的發言。
你得保持你心理健康,積極陽光的形象!
你最好學學迪盧克,戰敗之後冷淡又潇灑地甩出一句:“敗者,沒有借口。”
……想到這裏你竟沒忍住“噗”的一下笑出聲。
迪盧克:“……”
你這段話像針一樣紮進沙絡的心裏。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嘆氣,然後強壓下心中的不甘。
他道:“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愚人衆的事我是不會說的。”
沙絡并非至冬人,他是被愚人衆執行官第四席【仆人】阿蕾奇諾收養在福利院的孤兒。
年少時,沙絡因為過人的語言天賦被注意,受到女皇陛下的賞識後,平步青雲進入了愚人衆的最高情報組織。
十年,他憑借自己的忠誠與野心,成為了女皇陛下手中的利刃,深受信任,地位等同于女皇的臂膀。
為了獲取更多情報回報女皇,沙絡隐姓埋名混入了另一大情報組織——北大陸情報網,并且憑借多年努力升上了高層。為了達成這一目的,他踏過的枯骨與鮮血皆是不值一提的墊腳石。
為了女皇,他想滲透進深淵。
可,世事哪能全部如願呢?
他受到深淵的操控,無力擺脫。
在深淵的咒語下,他不受控制地吐露出自己掌握的重要情報、愚人衆的機密以及北大陸情報網的人員名單。
可他該是女皇陛下的利刃,而絕不能反刺女皇陛下。否則,他只能把自己折斷。
這次圍攻迪盧克是個契機。
深淵要求他殺死迪盧克。于是沙絡給自己也準備了一個邪眼增幅器,打算等到深淵和迪盧克兩敗俱傷的時候,以自毀為代價,殺掉那個控制了自己的深淵使徒。
至于那些死去的愚人衆下屬,他們本就是用來檢驗邪眼增幅器實戰效用的實驗品。也是關鍵時刻他用來反殺深淵的旗子。
盡管确實利用了迪盧克,但其實沙絡沒打算讓他死。
只是機會沒能實施就被突然出現的你徹底破壞了。
說到底他終歸是個普通人,沒有神之眼,沒有強大的武力,也沒有高貴的出身。一切榮耀的開端都是愚人衆帶給他的。
現在到了這種時刻,他付出生命也是應當的。
“你這麽篤定自己死也不會說出情報”你走近沙絡,輕聲很輕,言語間的威脅卻森然如冰,“你怎麽知道我沒有類似深淵的手段你怎麽知道我就無法令死人也開口沙絡,你猜我是靠什麽得知那些絕密的情報的”
“咔!”
岩元素驟然凝聚在沙絡的雙腕與口舌間,将他打算自裁的動作徹底扼殺。
你剛剛以收集情報為由,請迪盧克暫時離開了這裏。
而現在迪盧克不在,已經展現出鋒銳的你,徹底沒了掩飾的想法。
“你該感謝自己沒有真正打算對迪盧克下殺手。”
沙絡嘴裏被塵土和石塊堵住,他沒辦法咬舌,自然也沒辦法再說話。
你不管他神情如何,自顧自地開口:“沙絡,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你道,下不為例。
“聽好了,接下來的事是我在威脅你。因為太麻煩了,所以我實際并不希望發生。”
“別再對北大陸情報網內部的人出手,也不要試圖截殺我或者将我的信息公布……否則到時如果我感到不順心,就連你帶整個愚人衆一起覆滅。”
“愚人衆的所有內部情報、作戰計劃、所有人包括卧底的身份以及家人的位置,我都一清二楚。我知道應對邪眼的方法,也了解至冬女皇的弱點。”
“我的情報能力不止你想的那樣簡單。你知道,人本就屈從于欲望。我知道的東西多,自然就有實現他人願望的能力。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時召來為我作戰的人。我能讓你們內部反叛,兵戈相向。”
“而我敢直接說出這些,是有充足後手的。只要你對我出手,所有情報都會在第二天公開于整個提瓦特。如果不想為你們的女皇添麻煩……建議你不要多事。”
說完,你跟他那雙難以保持平靜的眼睛對視:“想必我們一定能合作愉快,對吧”
沙絡似乎艱難地點了點頭,你看到他的手因為用力攥拳而發抖。
你解開他身上的岩元素禁锢時,沙絡的衣服幾乎被他自己的冷汗浸濕了。
“隐瞞并不是對女皇的背叛,希望你想清楚這一點。使愚人衆因為你的冒進而被毀掉才是。深淵的事已經經歷過一次,別再讓舊事重演了。”
“……我知道了。”
良久,他妥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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