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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個個熟悉的雕像中央，圍着一個相對高一些的雕像，那具雕像的臉喬沉從未在基地見過，卻又覺得有些眼熟。

他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最先倒下的那具雕像就牽動了連鎖反應，其他的雕像也開始接連坍塌，四周揚起一陣濃厚的白煙，将那人的模樣遮得嚴嚴實實。

那人喬沉不認識，但白諾恩清楚。

機甲的視野度一時間沒調轉過來，站在最前方的白諾恩還處在震驚之中，面對撲過來的濃煙沒有作出任何反應，站在原地任由自己陷入其中，甚至沒有感受到震動的地面傳來了異樣的動靜。

“哐”一聲，他被人從側面撲到，一只巨蟲從濃煙中飛過來，目标俨然是剛才愣在原地的自己。

“白諾恩！”

白諾恩猛地抽出神，看見擋在自己面前的喬沉，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看向前方。

煙霧中，許多巨蟲的身影影影綽綽，前仆後繼地往這邊爬過來。

白諾恩迅速站起身，站在喬沉身邊和他并肩作戰，同時按下警報按鈕，提高聲音提醒身後同樣愣住的衆人道：“蟲潮來了！”

身後的其他人仿佛被那些雕像抽走了魂魄，直到刺耳的警鈴紮進他們的耳膜時，丢掉的魂魄才得以歸位。

他們立即弄清當下的情況，切入戰鬥狀态，擡起槍支對上接連沖過來的巨蟲。

喬沉動作敏捷，穿梭在整個孵化地，輔助戰鬥裏稍弱的其他人。

他一槍擊飛爬過來的臭蟲，接着槍托往後一掼，擋住了身後正打算偷襲的蟲子，轉身順勢拉起跌倒在地的居民，定睛一看，發現這人居然是自己的學員。

他挑眉，語氣像終于抓住作弊學生的教導主任：“回去了加跑十五圈昂。”

聽得一旁的白諾恩笑出聲來，打趣道：“你現在當老師很順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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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沉：“一般一般。”

基地衆人配合得當，一時之間，炮彈聲夾雜着巨蟲的腳步聲響徹雲霄，幾乎快要掀翻了這個常年處于寂靜的孵化地。

一顆蟲蛋中的巨蟲受到影響，被極速催熟，蛋殼鼓動一瞬，猛地破殼而出，撲向就近的機甲。

“啊！”

局促的尖叫聲響起，喬沉轉頭，反應迅速地開槍，将撲在機甲上的巨蟲擊飛。

然而為時已晚，那巨蟲不知噴射出了何種黏液，竟可以腐蝕經過特殊處理的機甲外殼，凡是那黏液滑過之處，都留下一片黑乎乎的、被腐蝕的痕跡。

機甲外殼多處受到損壞，裏面的駕駛員被突如其來的劇烈痛感裹挾，瞬間昏迷了過去，甚至還沒來得及強制脫離意識連接！

防禦模式關閉下的機甲沒了駕駛員的操作極其脆皮，都不用巨蟲攻擊，駕駛艙裏的人的意識就會陷入紊亂，産生變成植物人的風險。

而那機甲裏面躺着的那人，正是喬沉這些天以來的學員之一。

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開槍掃射死周圍一圈巨蟲，做出了一個冒險的舉動。

他分出意識接管了那即将倒下的機甲，将防禦模式打開的同時開啓了空間門将人傳送回去。

他完成所有後迅速将意識收回，即便自己的精神力又上升了一層，但如此反人類的操作還是給他帶來了一定影響。

太陽穴傳來刺痛感，他捅穿一只撲過來的巨蟲，将不适強行壓了下去。

一旁白諾恩靠過來，他打開私密通訊，并沒有因為喬沉冒險的舉動責備，而是關心道：“有沒有不舒服？”

“沒事，”喬沉朝轉過來的通訊板塊上的白諾恩笑了笑，“不用擔心我，你自己小心。”

白諾恩點頭，囑咐道：“不舒服一定告訴我。”

喬沉：“好。”

二人沒再說話，繼續投入戰鬥中。

那些巨蟲借助着濃煙，從四面八方圍過來，銀河基地的衆人迅速調整隊形，背靠着背圍成一圈，不停的射出炮彈，火光锃亮，稍有不慎就會被巨蟲撲倒，被蟲液腐蝕。

這場沒有喘息的戰鬥不知持續了多久，那漂浮在空中的白色濃煙終于散了開去，衆人終于恢複了視線。

星球背面的日出之時已過，原本漆黑的環境也被恒星的光照亮，随着最後一只巨蟲的死亡，衆人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松了些。

喬沉轉頭看向滿地的蟲屍和黏糊的透明液體，刺眼的光下，那惡心的蟲屍和上面附着的液體反射出光亮，顯現出詭異“波光粼粼”，竟奇跡般地讓人産生劫後重生之感。

然而，這場進攻并沒有結束，喬沉的目光落到遠處坍塌得不成人形的雕像以及旁邊鼓起的蟲穴上，給自己的槍換了一副彈夾。

“這鬼地方怎麽會有我們的雕像。”魯克擡腳踹開旁邊一只蟲屍，顯示屏中的臉上表情十分嫌棄。

白諾恩動了動唇，正欲說話，卻被秦蕪搶先道：“是小楊。”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依舊屹立在中央的雕像。

“楊世征？”一旁機甲上的女人反應過來，開口問道，“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白諾恩順着秦蕪的目光看去：“蟲穴上方最中間的雕像就是他的模樣，或許他....”

“好啊，”羅培忽然大叫出聲，“恐怕就是他引導那些蟲子來攻擊我們的！從前就見他孤僻得很，整天搗鼓他那幾個裝蟲子的罐頭，我們第一次受到這些臭蟲攻擊不就是因為他嗎？”

他轉頭指向白諾恩，語氣更加激憤：“當年我就想讓你把他關起來，再把他養的那些蟲子燒了！結果你老人家心底善良，說什麽不要把人當異類，要帶他融入集體，呵呵，要是知道那死小子瓶子裏裝的是只巨蟲幼崽，我早就把他扔出去了！還等那些巨蟲來抓他？結果你還留那個禍患這麽多年，簡直惹火上身，一惹就是一百多年！我看你他媽也是個禍患，你爹禍害全地球，你禍害全基——”

“哐！”金屬與金屬碰撞發出巨大的聲響，喬沉一拳錘去，将羅培連人帶甲擊飛數米。

“會不會說話，嗯？”他甩甩手，邁開腿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羅培，咬牙切齒地重複道：“會、不、會、說話？！”“哐——！”

又是一拳，羅培的機甲頭部已然被錘出一個深凹，狼狽地偏着頭，只需要再來一拳，駕駛艙內的人就會因為機甲斷頭而立刻失去意識，當場身亡。

葉萊心頭一驚：“靠，喬沉，你冷靜點。”

雖然她也被羅培氣得牙癢癢，但打一頓和直接殺死一個人之間，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更何況羅培的女兒還在一旁看着。

喬沉雙眼猩紅，壓根聽不進去葉萊的話，一把将幾乎昏迷的羅培“拎”起。

“我很冷靜，”他掐着羅培的脖頸，臉上笑容十分瘆人，“殺了他，回去以後給他的英勇犧牲辦一個風光大葬，有誰知道這玩意兒是怎麽死的，不對嗎？”

秦蕪心頭一跳，在喬沉說出“殺”字的同時，便迅速将其他居民的語音切斷，将通訊連接進了他們幾人私下的聊天室，隔絕了這罔顧人倫的發言。

而即便葉萊等人與他朝夕相處兩年多，依舊被他言語中的狠戾吓到。

一時間，聊天室內沒人說話，喬沉的手卻收得越來越緊。

“喬沉。”白諾恩的聲音響起。

喬沉目光一閃，眼中殺氣淡了幾分。

白諾恩走到他身邊：“放開他。”

喬沉轉頭，有些不甘心地看向白諾恩：“可是他——”

白諾恩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深吸了一口氣：“求你。”

喬沉一怔，手中緩緩脫力。

羅培跌倒在地面上，不斷地喘着粗氣，他的女兒立即撲過來，不停地落下眼淚，接着，兩人一言不發地啓動了傳送門，先一步回了基地。

白諾恩見到他松手便放下心來，轉身對着衆人道：“再往前，我們就需要退出機甲以肉身潛入巢穴深處了，如果有人覺得過于危險，可以先一步離開。”

場上一陣沉默，半晌，有一個人開口道：“我...我搏鬥技巧一直很爛，我先回去了。”

言罷他開啓空間門，傳送了回去。

有人開頭，便有人跟着退縮，到最後，加上提前返回的傷員，原本的隊伍只剩下了三分之二的人。

“還有人要離開嗎？”白諾恩開口。

又是一陣沉默。

“我留下！我要鏟除那些巨蟲！”

半晌，人群中不知是誰開的頭，他站在不遠處，操控着機甲舉起手，十分中二地上下晃了晃。

緊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他喊起來：

“我留下!”

“我要和白師傅共進退！”

“保護基地！”

“保護基地！”

“保護基地！”

白諾恩一愣，随即笑起來，眼中泛起點點淚光，道：“謝謝選擇留下的各位，如果有異變，我一定會用盡全力為大家擋住攻擊...我白諾恩，一定會死在大家前面。那麽，我們按照原計劃進行吧。”

一定會死在大家前面。

喬沉皺眉，覺得這句話怎麽聽怎麽刺耳。

他擡起手，按住白諾恩的肩，不解地看向對方，眼中幾乎帶上了點埋怨：“白諾恩，為什麽？”

為什麽你總是要把所有過錯與困難攬下？

為什麽你總是将自己的生命看得那樣輕？

不是你讓我學會愛惜自己，不然在意的人會心疼嗎，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麽？

白諾恩對上了他的眼睛，嘴唇動了動，本能地想去捏自己的耳垂。

“因為他說的全是事實。”終于，白諾恩答道。

他垂下眼不再看喬沉，說話聲音沙啞，就好像心中承載了萬鈞苦意。

喬沉一愣，搭在白諾恩肩上的手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