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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于普通人來說，銀制的鎖鏈只能起到限制行動的作用，但對于作為吸血鬼的喬沉，這條看似普通的鏈子，卻有着致命的傷害。

身上那幾道灼熱的禁锢讓他動彈不得，身體像是灌滿了鉛，一點點蠶食他的力量，到最後，他連抱住白諾恩的力氣都沒有。

一個穿着藍白軍服的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此刻的喬沉視野已經開始泛黑，連擡起眼睛都做不到。

他垂着雙眼，眼睜睜地看見那人将懷中的白諾恩接過。

不行。

耳邊響徹着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他的意識清醒一瞬，擡起眼想要作出掙紮，卻反而耗費了他僅剩的力氣。

眼前場景快速地擦黑，喬沉模糊的視線掃過了那人的手背，看見了那枚戴在大拇指上的血紅寶石戒。

如果沒記錯，他的養母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

下一秒，他沒機會細想，完全昏睡了過去。

黑暗，望不到頭、沒有任何聲響的黑暗。

喬沉陷在裏面，如同跌入了無法逃出的沼澤。

“轉化失敗？我就說他是個廢物。”

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将喬沉從即将失去意識的邊緣中拽了回來。

他眉頭微動，心道，好熟悉的聲音。

“随便找塊地埋了吧，讓他長那麽大已經是施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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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想起來了。

這道聲音來自他的養母，而這句話是在那場失敗的轉化儀式上說的。

這算什麽？臨死前再羞辱他一番？

刺眼的白光擊碎冗長的黑暗，眼前光影一閃，一個穿着精致的女人出現。

女人有一雙暗紅的瞳孔，肌膚是沒有血色的白，身穿一件暗紋長裙，頭發一絲不茍的盤在腦後，鼻梁上架着的無框眼鏡擋住她相貌的張揚美感，添上一筆生人勿進的氣息。

旁邊一個金發男人看着不遠處正挖着坑的仆人，臉上笑容意味不明，道：“我說梅麗斯，你該不會是看着獵人馬上要發起戰争了，想要用這種方式讓喬沉假死，然後保住他吧？”

梅麗斯瞥了他一眼，鏡片下的目光平靜無波，反問道：“你覺得我保他有什麽好處？”

“誰知道，”金發男人聳了聳，“或許是因為他是伊莎的孩子。”

梅麗斯語氣不鹹不淡地道：“啓動轉化儀式，是因為他一旦轉化成功，血族就多一個有戰鬥力的替死鬼。不過沒想到他太廢物，連初擁都抗不過。”

她看了一眼金發男人，又道：“你如果是在無聊，就去找人訓練一下心靈控制，我看你比喬沉好不到哪裏去。”

金發男人被怼也絲毫不覺得尴尬，繼續道：“我能力強不強有什麽影響？只要你在大戰前充分運用好你的天賦異能，為我們打探敵情，哪裏有戰敗的道理，你說是吧？”

話音落，仆人們已經将棺材埋進了土裏，返回彙報任務。

梅麗斯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土堆，依舊沒有接金發男人的話，轉身離開了這裏。

天賦異能。

每一個血族的天賦異能都不同，有的是強大的力量，有的是篡改他人記憶，而喬沉的母親的天賦是淨化，她能淨化一切劇毒和不純粹，所以她才能和普通人類誕下孩子。

淨化的天賦曾經救下了不少族人，所以喬沉的母親一度成為了血族最聖潔的存在。

...至于她自己的天賦，則是預知未來。

但她能預知的範圍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比如她預見了喬沉的母親伊莎會愛上一個普通人類，但卻沒有預見她會死在農場主手裏，以至于在伊莎生命的最後時刻才知道她的蹤跡。

伊莎失去蹤跡的那幾年，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即便啓動血族特有的聯系方式，也沒有得到一點回應。

族內所有人都放棄了這個背叛種族的吸血鬼，只有她沒有放棄。

所以她在伊莎拼死發出求救信號的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然而即便如此，也已經晚了。

她沒能帶回自己尋找多年的人，只找到了還是人類的喬沉。

喬沉長得太像他的母親了，以至于那雙眼睛看着自己的時候，梅麗斯怎麽也狠不下心除掉這個血統不正的人類。

于是，她向長老請求将喬沉留下。

這是她第一次動恻隐之心。

第二次，也就是最近。

梅麗斯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她的異能告訴她，在不久之後，獵人會發起一場戰争，而血族會在那場戰争中損傷慘重。剛轉化為吸血鬼的喬沉因為身上還帶有人類的氣息，引起了獵人們的格外注意，最後将他活捉帶回去當作研究對象。

她任受不了一個頂着與伊莎八分相似的臉的人承受這種痛苦。

梅麗斯再一次這樣勸說自己。

于是她在喬沉的轉化儀式上動了手腳，讓他假死躲過這場戰争，并且，她還在棺材上施下了封印，等到事情平息以後，她會親自将人帶出來。

而就在棺材上的最後一捧土落下的瞬間，梅麗斯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來自未來的畫面。

形狀怪異的建築、裝着人飄在半空中亂飛的盒子...以及一個長相漂亮的人打開了喬沉的棺材。

誰？！

誰那麽大膽？！

竟敢擅自掀我幹兒子的棺材板！！

梅麗斯臉上淡漠的表情差點沒繃住，四周突然降下來的溫度讓随行的仆從渾身發抖，生怕她下一秒就會掐死自己。

梅麗斯迅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整理好心緒，決定趁長老不注意的時候，再給喬沉的棺材加上幾層封印。

于是在未來長達千年的時間裏，她一直在找機會加固封印，卻一直沒找到事情平息的時候。

血族與獵人的戰争一直沒有停下，她親眼看見自己的同類一個個死在銀制的斬刀下，族中力量逐漸被削弱，血族将要消亡。

而後，人工智能斬木揭竿。

她能在千年來的大戰中存活，本該也能在這場大戰中全身而退。

卻不想，吸血鬼獵人中，有人接受了類人體的改造，記憶中所有關于吸血鬼的信息，都被人工智能提取出來，為它們所用。

梅麗斯看見自己的最後的同類被捕，因為體內構造于人類不同而短暫存活，用于研究，最後又一個個被處死。

她從預知中看見，帶走喬沉的人是叫白諾恩，他會為了白諾恩重返地球，最後在離開時因為洩露蹤跡被類人體獵人盯上，暴露出被他們稱為“銀河基地”的位置。

她還看見，最終喬沉和白諾恩會遇上全域系統的反向控制而被捕，喬沉會慘死在地下實驗室，白諾恩會因為目睹他的死亡失去掙紮的意志，人類最後一絲希望幻滅。

于是，她改變了隐居的決定，一味的躲藏只會讓自己陷入僵局。

既然人工智能覺得無法控制的人類不可信、獵人能用類人體的身份存活，那麽她也可以用這一點留在實驗室中，為自己...和喬沉換回一絲生機。

這都怪喬沉長得太過于像伊薩，自己才會這樣做。

梅麗斯這樣想。

“怎麽跑到我的記憶裏來了？”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只見眼前畫面逐漸消散，又變回了靜谧的黑暗。

喬沉看見梅麗斯從遠處走來，她樣貌依舊如千年以前，就連看向喬沉時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她的目光落到喬沉身上，語氣中帶着嫌棄：“怎麽穿成這樣，不倫不類的。”

喬沉低頭，自己不過是将原本千年前的服飾換了下來，換成了銀河基地最常見的戰服。

他動了動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梅麗斯對他的感情很複雜，既有對伊莎的愛，也有對他背後那個普通人類的厭惡。

反觀喬沉也是。

面對梅麗斯，他從來沒有仇恨，因為自己的命是她救的。

但是他對她也沒有任何感情，因為在喬沉回到血族中的二十年裏，無論再有人欺淩自己，她都是冷眼看着自己，只會在他将死之時才會出手，讓他吊着一口氣存活。

喬沉從前理解不了常人擁有的喜怒哀樂，以為對方是為了折磨自己，但現在看來，她不過也是理不清自己心中的愛和恨而已。

梅麗斯察覺了他的變化，厭惡地皺起眉，問道道：“你都看見了？”

喬沉點頭。

梅麗斯的臉上的表情更僵硬了，開口道：“蠢貨，別給我待在這兒了，回去做你該做的。”

喬沉一愣，混亂的記憶回湧，他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白諾恩被人帶走的場景。

他瞳孔一縮，道：“白諾恩現在這麽樣？”

“不怎麽樣，”梅麗斯瞥了他一眼，“你這感情用事的方式，真是和你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沒等喬沉回答，擡手摁上喬沉的肩，将他往後一退。

接着，喬沉感到一陣眩暈之感，靈魂仿佛正從某個結界中脫離，耳邊響起梅麗斯的聲音，即遠又近：

“最後幫你一次，別忘了，使用好你自己的天賦。”

我的天賦...？

後背一陣痛意傳來，喬沉睜開眼，天花板上的燈光刺得他視線模糊，他擡手擋了擋，眼球很快适應了這種燈光。

他眉頭微動，自己四肢與脖頸依舊被銀鏈禁锢住，但那陣如同灼燒般的痛感卻消失不見了。

喬沉手掌撐地，側身嘗試坐起身來，卻有一個人走進了他的視線中。

他擡頭，看見一個穿着仿生軍服的男人正垂眸看着自己。

男人的樣貌好看得很标準，是程序按照最高審美捏出的最正統的美，不過分陰柔也不過分硬朗，帶着一種AI的僵硬，卻又讓人挪不開眼。

但喬沉的注意力壓根不在它的臉上，而是它手上那枚血紅寶石的戒指。

為什麽這枚戒指會在它手上？

不等喬沉想明白，又一陣腳步聲響起。

男人身後走出來一個女人——紅瞳、盤發、無框眼鏡和暗紅色長裙。

正是梅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