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終章

終章

梅麗斯擡手理了理喬沉的衣領，不知在演什麽母慈子孝的戲碼。

她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右手的仿生皮層褪去，露出裏面的機械手掌，伸向一旁的放着一排銀制刀具的盤子，選出了一把通體銀灰的匕首。

金屬相碰發出的細碎響聲落到喬沉耳裏，他的目光終于從對面白諾恩的身上收回，落到梅麗斯手中的刀上。

喬沉淡淡地垂眼看她，眼中沒有絲毫的恐懼。

“血液，是吸血鬼維持生命體征的重要能源。”梅麗斯的聲音響起，平靜的話語透過玻璃落到白諾恩耳裏。

檢測白諾恩的儀器的屏幕上，進度條往前推進了一小格。

梅麗斯手腕一轉，在喬沉的右手手腕上割開一道口子，繼續不鹹不淡地道：“體內血液流逝的過程，對于血族來說，猶如萬蟻噬骨。”

又一刀，落到喬沉的左手手腕。

“一旦血液流淌幹淨，血族的身體就會化成灰燼，再無重活的可能。”

最後一刀，落到喬沉的脖頸之上。

三處刀口劃得極深，銀刀劃過的地方，傷口的邊緣出現灼燒後的焦黑，血液止不住地向外湧去，滴落在實驗室潔淨的地面上。

在一片觸目驚心的鮮紅之中，白諾恩的瞳孔開始輕微的顫抖，代表着他情緒波動的進度條瘋狂地增長着，罩在頭部的儀器趁此機會蠶食着他的理智。

白諾恩臉上麻木的表情越發明顯，看向喬沉的雙眼變得渙散。

随着血液的流逝，喬沉的呼吸變得紊亂，肌膚呈現出一種即将消散的透明，然而，梅麗斯的“行刑”還在繼續，她高舉手中的銀制匕首，刀尖對準喬沉的額心。

距離刀尖最近的那塊皮膚上，傳來火舌舔過般的溫熱，喬沉不适地皺了皺眉，垂下眼輕聲喊道：“梅麗斯？”

Advertisement

喬沉從不喊她母親，一開始是他年幼不願搭理人，到後來是梅麗斯不允許他這樣稱呼，所以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直呼其名。

這聲呼喚傳進梅麗斯的耳朵裏，直擊她的靈魂。

随着最後一個同類的死去，已經有幾百年沒有人用這個名字稱呼她了，在那群機器眼裏，她只是一個有編號、有價值的類人體。

刀尖在刺進肌膚的前一秒頓住。

喬沉看見，梅麗斯的瞳孔顏色變得鮮明，正靜靜地看着自己。

忽然，一陣奇妙的酥麻倏地穿過他身體的每一處，有什麽東西破開了封印，疏通了體內的經絡。

接着，喬沉身上的傷口開始以極快的速度愈合，體內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将身上的禁锢沖擊開來，鎖鏈碎開重重地落在地上，梅麗斯轉身，将手中匕首朝玻璃擲去。

“嘩啦”一聲巨響，實驗室的警報拉響。

異變突生，老板看着朝白諾恩奔去的喬沉，體內程序出現一瞬間的亂碼，立即揚聲下達指令：“阻止他接近白諾恩！”

話音落，無數器械從實驗室的牆體中伸出，瘋狂地朝喬沉射|擊，托着白諾恩的實驗長椅開始後退，外部升起艙門，眼看着就要消失在眼前。

——就在艙門關閉的前一秒，喬沉閃身道了白諾恩面前，兩人被關進了狹小的艙體內。

艙門合上，老板的臉上扯出一個程序化的微笑，轉而對正躲避子彈的梅麗斯道：“5347號，你真讓我失望，我會好好處理你的。”

梅麗斯躲開一枚銀制子彈，擡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絲毫也沒有躲避突襲的狼狽，動作優雅得像是在品嘗下午茶的貴族。

她回頭看向老板，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弧度。

另一頭，喬沉小心翼翼地摟住白諾恩，可儀器對他大腦的入侵已經到了後半段工程，他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支配權，只有眼珠還能轉動。

他轉動眼珠看向喬沉，落下失而複得的眼淚。

“我在，我在這裏”喬沉捧起他的臉，在他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諾恩，我現在需要你打開意識上傳的接口。”

意識上傳的接口，常見于機甲的駕駛艙內，可以輔助駕駛員上傳意識，展開精神力。

而作為最先進的類人體的白諾恩，他體內的程序也能做到意識上傳的輔助，可是...

可是太危險了。

白諾恩有多聰明，一下便猜到了喬沉打算做什麽。

他側目看喬沉，撞進了對方堅定的眼神裏。

白諾恩的眼睫微顫，再也顧不上那麽多，最終還是打開了上傳接口。

很快，電子眼膜上彈出了提示語：

[意識上傳成功]

接着，一張巨大的精神網以實驗艙為中心鋪開，正在往回移動的艙體停在了原地，實驗室的燈光一閃，所有的器械停止了對梅麗斯的攻擊。

成功了。

喬沉的嘴角勾起。

他的天賦，是強大的精神力。

既然他上次能讓中心城的器械為自己所用，那麽這次他也能控制實驗室裏的所有器械。

下一秒，原本攻擊梅麗斯的槍口全部移向站在高處看着的老板，子彈旋轉着脫離槍口。

中心城上空，無數的小型機甲簇擁着一只巨型戰甲緩緩靠近，最後停留在了大氣層以外。

謝之旭站在求生者號的頂端，透過玻璃，他看見了大氣層外的監測磁場閃了閃，有一張半透明磁場正由城中央向外蔓延。

他上前一步，看着那眼熟的磁場，道：“那是喬沉展開的精神力磁場。”

謝之旭回頭，看見身後銀河基地的居民們，露出欣喜的笑容，道：“他和小白找到扭轉局勢的方法了！”

董林盛走上前，一臉質疑地問道：“就他們兩個，能行嗎？”

他可是以回到地球為交換，才同意讓銀河基地的那些弱者上求生者號的，要是這一戰沒能成功，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總控臺前彈出一塊屏幕，葉萊的臉出現在上面，一開口就活力十足：“合作的邀請是你發起的，現在又跳出來瞎哔哔幹什麽？他們倆能幹翻你培養的A級精英，他們不行難道你可以？”

董林盛嘴角抽了抽，搜腸刮肚也沒找出回怼的話，只好閉上了嘴。

“那，那個磁場怎麽變小了？！”一個B級成員驚呼道。

衆人聞言側頭。

——那原本在緩緩攤開的精神力磁場頓了頓，竟以極快的速度往回縮，瞬息間就收縮了大半！

實驗室內，數顆子彈飛速靠近，而那穿着藍白軍服的仿生人竟不躲不閃，定定地站在原地。

它的程序化的笑臉上，竟扭曲出一抹真實的笑意。

“吸血鬼先生，”機械化的聲音響起，“想讓我報廢可沒有那麽容易。”

話音落，射|向老板的子彈停止了前進，“哐啷”幾聲落到了地上。

而後，實驗室的地面開始劇烈的抖動，有不詳的紅光從地面上亮起，逐漸在地面上顯現出一個巨大的圓形陣法。

喬沉向外展開的精神力一滞，來自靈魂深處的疼痛震得他眉心一跳，本能地握緊白諾恩的手。

艙門外，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了梅麗斯的胸口，鮮血從她的嘴角湧出，她膝蓋一軟，猛地半跪在地，手掌撐在地面上才勉強維持住身體。

老板踩着皮鞋從高處走下來，機械音繼續道：“獵人說，吸血鬼一族是最難除去的，他們狡猾、陰狠、詭計頗多，所以需要準備兩手準備。”

梅麗斯驀地擡頭看他。

“你是好奇獵人為什麽沒死嗎？”它的臉上生硬地露出無辜的神情，“我記得在遠古世紀，有一個詞語，叫作兵不厭詐，很适合放在這裏。”

梅麗斯又吐出一口血液。

老板的目光挪到喬沉和白諾恩身上，道：“感情用事的物種，最好分析，也最容易摧毀，你們說，是嗎？”

喬沉一言不發地盯着它，将動彈不得的白諾恩護在身後。

實驗室內，牆體上的槍械停止了攻擊，梅裏斯被法陣壓得站不起身，喬沉咬緊了後槽牙，緊繃着一根弦。

整個房間內，只有皮鞋觸碰地面發出的輕響。

噬魔陣法的壓迫下，喬沉的精神力開始迅速衰竭，範圍每縮小一點，老板就邁開腿靠近一步。

十米、五米、三米。

它伸出手，艙門聽話地打開。

就在那該死的仿生人距離他們一步之遙時，一道聲音響起：

“小乖，別怕。”

喬沉一怔，迅速反應過來這聲音來自他的腦海。

這是...

早市街攤主奶奶的聲音！

那道聲音落下，喬沉奇跡般地感受到精神力在回升。

接着，又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喬老師，我來幫你！”

是沈臨轶。

“給我撐住，自己想死也別帶着白諾恩一起！”

謝之旭。

“喬沉，你行不行啊？這麽弱雞？”

葉萊。

“你真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嗎？”

魯克。

“喬老師撐住，我記得秦蕪姐教過我一個程序能幫忙！”

裴延，還有秦蕪。

無數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無論是戰隊裏的士兵、還是毫無戰鬥能力的居民，都義無反顧地将自己的意識上傳，彙入了喬沉鋪開的精神網裏。

中心城上空，銀河基地的所有機甲和求生者號載着所有幸存的人類時隔百年重返地球，一如在百年前變革中的破釜沉舟，凝聚成一股力量直面險境。

即便他們知道自己的力量微小如星火，卻也還是一如反顧地加入精神網，與喬沉一同抵抗上一場戰争的勝利者。

求生者號的頂層內，董林盛看着陸續加入的人，哼笑出聲，道：“不自量力，精神力這麽弱都敢上傳，除了送死還能有什麽用？”

說着，他卻還是上傳了自己的意識。

精神網上的意識能量迅速回升，将喬沉本在崩潰邊緣的意識拉了回來。

那張回縮的大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展開，中心城街道上的仿生人停止了走動 ，被控制的類人體臉上出現了茫然的神色。

隐藏在城市邊緣的白家老宅內，白黎房間的梳妝鏡重新亮起，密密麻麻的代碼在白諾恩的電子眼膜上閃過，最後又出現在鏡中的屏幕內。

“怎麽，怎麽回事？！”艙體外響起一道合成的機械男音，聲音中帶着亂碼的電流。

“警報、警報，體內程序即将強行關閉，請做出相應處理。”老板的嘴開始不受控制地朝外播報，這種控制不了自己身體的感覺，讓它想到一個人類用來形容情緒的詞：恐懼。

它掙紮着想要撲向喬沉和白諾恩，卻挪動一點，身體就變得更加僵硬，還沒等它邁出一步，體內程序就被強制實行了關機。

随之而來的，是所有仿生程序關閉。

白諾恩的電子眼球閃了閃，眼膜上彈出一個提示框：

[全域系統-反向入侵已完成]

地球的大氣層外，那将人類隔絕百年的外來者監測磁場消失，有人操縱着機甲跨過去，驚喜地喊道：“消失了！消失了！我進來了！”

有人開頭，剩下的人也嘗試着跨過大氣層，無數機甲落入中心城內，從裏面出來的人們踩上這片故土，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們成功了！成功了！

總部大樓外，地面升起一條通道，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他們停止了歡呼，轉頭警惕地看着那扇正在打開的大門。

喬沉抱着白諾恩走出來，跟在後面的梅麗斯手上，重新戴上了那枚紅寶石戒指。

衆人松了口氣。

謝之旭等人走上前來，擔憂的目光落在昏迷的白諾恩身上。

喬沉臉上有疲憊的神态，但摟住白諾恩的手卻格外的穩。

感受到衆人關心的目光，他嘴角勾起玩世不恭的笑，道：“他只是睡着了而已...有我在，能有什麽事？”

話音落，梅麗斯擡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遮住自己臉上嫌棄的表情，道：“不自量力，快給我回去好好休息。”

被當場揭短的喬沉不氣也不惱，只是耍賴地聳肩道：“實話實說而——”

一枚吻堵上了喬沉這個無賴的嘴。

白諾恩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費盡力氣擡起手，捧住喬沉的臉吻了上去。

喬沉短暫地怔愣後反應過來，低下頭加深了這枚吻，徒留周圍一圈人滿臉震驚。

唇|舌糾|纏後，白諾恩退開些距離，輕輕喘息着，開口道：“結束了。”

喬沉輕聲回應：“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