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蠱師

第十七章 蠱師

今天直到晚上的時候，雲蕭都沒有出過房間。

岳啾啾從落榕口中得知他和慕景深都在房間裏，不敢去打擾，自力更生地點了外賣，和落榕坐在餐桌前——因為還不太熟，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尬聊。

“你是榕樹妖嗎？多大啦？”

“應該有兩百歲了。”

“好大！我今年也才五十！”

“其實如果從我生出靈智開始算，也才六十三。”

“哦……那只比我大十歲。”

“是啊。”

“……”

餐桌上陷入沉默，岳啾啾實在想不出還能說什麽，只好大口往嘴裏塞飯。

噠。

也就在這時，旁邊傳來腳步聲，岳啾啾擡頭，看見慕景深從二樓走了下來。

他的面色冰冷，看也不看餐廳裏的兩個人，徑直出門去了。

“……”岳啾啾又往樓上看了一眼，道，“尊上好像還沒下來。”

落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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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啾啾：“他是不是生病了？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他呀？”

“最好不要，”落榕冷靜道，“我能感受到樓上有結界的氣息……當然，如果你打得過那個人，也可以試試。”

那個人當然指的是慕景深，岳啾啾光想到自己要直面天魔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道：“那，那好吧。”

至少天魔肯定不會對尊上做什麽的……他可喜歡尊上了！

想到這裏，岳啾啾又埋下頭，繼續吃飯了。

不知是不是雲蕭不在旁邊的緣故，這一頓飯吃得她索然無味，剛剛放下筷子，陽臺又傳來“咚”的一聲——是慕景深回來了。

他這次回來還拖着一頭不大不小的魑獸，剛才那聲悶響就是魑獸發出的。岳啾啾見到那魑獸眼都亮了，一下子回想起幾天前喝過的魑獸湯的美味……不過這一次，因為雲蕭不在，她也沒有那個口福了。

慕景深在廚房料理了魑獸，端湯上樓。客廳裏的岳啾啾只能眼巴巴看着，等慕景深走遠了才吞了下口水，道：“好香。”

落榕默默變回原形鑽進花盆裏，閉眼睡覺——只要睡着，就聞不到那肉香了。

吱呀。

二樓的房間門打開，漏出一絲光線。但很快的，那絲微光再度被隔絕在外。

慕景深一步步走到床邊，微微彎腰，道：“師尊，來喝湯。”

他的手掌撫上雲蕭微微顫抖的脊背，再度引起一陣顫栗。

森森黑氣萦繞，雲蕭的墨發被汗水打濕，淩亂散落一床。纖長眼睫垂覆，凝結着不知是淚痕還是汗水的晶瑩液體。

慕景深輕輕磨蹭雲蕭冰冷的臉龐，語氣親昵又缱绻：“還有一個晚上呢，不急，師尊可以慢慢來。”

他想給雲蕭喂湯，卻被雲蕭抓住手腕，蒼白的指尖不住痙攣，雲蕭似乎想說什麽，一出口卻成了幾乎破碎的嗚咽。

慕景深反握住雲蕭的手，修長指節扣入他的指間，又低頭親吻他的墨發。

“師尊身體好弱啊，還是要多養養。”慕景深道，“以後我天天給你炖魑獸，好不好？”

“……”

雲蕭沒說話，他也說不出話。

慕景深擁着他，用聊家常一般的語氣在他耳邊和他說話，好像感受不到自己師尊的異樣——哪怕，他就是始作俑者。

黑氣在房間肆意游走，将一切覆蓋……什麽都看不見。

——

混亂的一夜過去，第二天清晨，雲蕭醒來時，猶覺疲憊。

“師尊。”

他的腰間攔着一只手臂，慕景深從身後抱住他，見他醒來，輕咬他耳垂一口。

“你醒了？”

“……”

昨夜的記憶再度回湧，雲蕭下意識地顫栗一下，蒼白手指抓緊身下床單。

“師尊怎麽了？”慕景深察覺到他的僵硬，彎起嘴角，惡劣地明知故問道，“不舒服嗎？”

雲蕭：“……”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墨玉般的眼眸又恢複了往日的如水沉靜。

“放開，”雲蕭抓着慕景深的手，嗓音微啞道，“我要起床了。”

慕景深：“不要。”

他抱着雲蕭纖細的腰肢，懶洋洋把臉埋進自己師尊肩窩裏，道：“師尊身上好舒服，我不要起來。”

雲蕭：“……”

他也不動了，而是在心裏默默數數。

在數到一百多個數的時候——慕景深變回了小黑豹。

小黑豹：“……”

它大概也預想到了這種結果，但還是不太高興，扒着雲蕭衣服要往他懷裏鑽。

雲蕭沉默地看了這只小黑豹幾秒，還是把它抱了起來。

——他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就見樓梯轉角坐着兩個人，大一點的是落榕，小一點的是岳啾啾。

他們并排坐着，似乎在等雲蕭出來。而在見到雲蕭之後，岳啾啾眼睛一亮，想說什麽，出口又變成了一聲疑問。

“咦，尊上，你看起來好累啊……但是氣色好像好了一點點。”

這話有點矛盾，但并沒說錯。因為雲蕭看起來确實有些疲憊，而他的臉色也确實比之前好了一些……似乎，沒那麽蒼白了。

雲蕭道：“是因為那片花瓣。”

他不想多解釋的樣子，慢慢往樓下走去。岳啾啾與落榕對視一眼，發現他沒事後也安了心，跟在他身後。

今天的早餐是炖得綿綢軟爛的肉粥，用的肉湯還是昨天的魑獸湯，一碗粥香甜無比，讓人恨不得連舌頭一起吞下去。

岳啾啾捧着碗連喝三大碗，擡頭一看雲蕭的那一碗還沒喝完，而小黑豹就趴在他肩頭，不緊不慢地甩尾巴。

它長長的尾巴蹭過雲蕭臉頰，又輕輕勾住了雲蕭手腕。不知道為什麽，岳啾啾竟然看出了一絲……狎昵的味道。

“……”

岳啾啾冷靜地喝完最後一口粥，覺得自己不能在餐桌上待下去了。再看落榕，早就端着自己的那一碗跑到客廳去了。

岳啾啾跳下凳子，也往客廳走去，走到一半突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尋聲望去，發現陽臺那邊，從尚未關緊的窗戶裏鑽進來一只漆黑碩大的蜘蛛。

岳啾啾：“哇！”

她一下子變回原形，“咻”地蹿到陽臺上，一口釘住了那只蜘蛛。

蜘蛛被小海東青鋒利的喙貫穿，劇烈掙紮幾下，身上“嗤嗤”冒出綠煙，很快不動了。

雲蕭察覺到陽臺的異動，向這邊走了過來。見小海東青得意洋洋地叼着那只蜘蛛，微微驚訝道：“給我看看。”

小海東青：“啾。”

它把蜘蛛丢到地上，只見這蜘蛛約有成年人手掌那麽大，渾身冒着幽幽綠氣，和雲蕭之前見過的幾只極為相似。

“是那個對我動手的修士！”落榕霍然起身，攥緊了拳頭，“他找到這裏來了！”

小黑豹冷眼看着那只蜘蛛，赤色眼眸明顯是不屑的神色。雲蕭則溫和地安慰落榕道：“別急，我會處理的。”

他用一張紙巾包住那只蜘蛛，又對岳啾啾道：“你留在這裏陪落榕，我很快回來。”

鳥族是蠱妖的克星，有岳啾啾在，落榕應該也不會出事。

在這之後，雲蕭出門，徑直去了問世廳——在那裏，找到了一個人。

“追溯這只蠱妖的主人？”謝若明驚訝道，“等等，這只蠱妖不就是上次在林家的那個……”

“是的，”雲蕭道，“我當時得罪了他，所以他今天找上門來了。”

謝若明：“好大的膽子！連我們問世廳的人都敢動！你放心！我雖然實力不如他，但還是能追到他的氣息！”

他掏出自己随身攜帶的小蠱罐，吹了聲口哨，裏面的蜈蚣就窸窸窣窣從罐子裏鑽了出來。

謝若明道：“乖乖，吃了這個，幫我找找他的主人在哪裏。”

蜈蚣盯着那只蜘蛛看了幾秒，好像很嫌棄的樣子，磨磨蹭蹭挪過去，慢吞吞将蜘蛛吃掉了。

随着蜈蚣将蜘蛛吞吃，蜘蛛身上的幽幽綠氣也湧進蜈蚣體內，又從它身上溢出，飄向謝若明——謝若明眉頭緊皺，豎起食指低念着什麽。

時間緩緩流逝，他額上的汗水越來越多，食指劇烈顫抖，仿佛在與什麽做着劇烈争鬥……雲蕭将這一切看在眼裏，走過去，輕輕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謝若明渾身一抖，只覺一股力量注入體內，不多，但剛好夠用。

他猝然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多謝！我找到了！”謝若明興奮道，“真不愧是辟谷期！等我到了辟谷，也能做到這種事情嗎？”

雲蕭道：“應該是可以的。”

謝若明好像收到了莫大的鼓舞，起身道：“我們走吧！我已經鎖定那裏了！”

他再次沖蜈蚣吹了聲口哨，蜈蚣左右環顧一圈，身體探向一個地方，為他們指路。

數小時後，兩人來到一棟老舊的單元樓下。謝若明仰頭望着這棟五層單元樓，道：“就在三樓，我陪你一起上去吧。”

“不用，到這裏就可以了。”雲蕭道，“多謝，你能在外面等等嗎？”

謝若明心想這是辟谷間的戰鬥，稍有不慎他也可能被波及，便道：“好吧，如果有危險記得立刻撤出來，我馬上聯系霞姐。”

話雖然這麽說，他對雲蕭還是很信任的，目送他走進了單元樓。

這裏是凜城的老城區，樓梯昏暗破舊，空氣中彌漫着略微難聞的氣息。

小黑豹仰起腦袋，沖雲蕭叫了一聲。

讓我來動手。

雲蕭只當沒聽見它的話，繼續向前走。

小黑豹沉默幾秒，哼哧哼哧地扒着雲蕭衣服往上爬，爬到他肩膀那裏，又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他。

雲蕭繼續無視它。

小黑豹晃了晃尾巴，心想，師尊生氣了。

昨天晚上他确實做的過分了一些，搞得師尊現在都不理他了。

小黑豹又黏着雲蕭蹭來蹭去，“嗷嗷嗚嗚”地亂叫，好像在撒嬌。

雲蕭一律無視了他，直接來到三樓——這裏只有一間住戶，正是那個操控蠱妖之人所在。

雲蕭擡手，輕敲住戶大門。片刻後，從裏面傳來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是誰……”

“來殺你的人，”雲蕭淡淡道，“麻煩開個門，多謝。”

“……”

大門之後瞬間安靜，下一秒，好像有人奪窗而出，從三樓一躍而下！

咚！

正在樓下玩手機的謝若明聞聲擡頭，看見一個老人和一個中年男人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從三樓自由落體摔在地上，當即“我靠”了一聲——

同行之間對彼此的氣息最為敏感，尤其是擅長蠱術的黃缈宗。那兩個人一眼就認出他也是蠱師，立刻沒事人一樣爬起來，沖向了他。

——雲蕭從三樓下來時，就見謝若明沿着單元樓撒足狂奔，跑得鞋子都丢了一只，而身後還有兩人兇神惡煞，對他緊追不舍。

“啊啊啊啊啊！救我！！”

雲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