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千年（三）

第四十八章 千年（三）

既然燙到了手，雲蕭還是打算由自己親自下廚。

誰知小慕景深扒着竈臺邊緣不肯放手，一張小臉頗為慌張: “我，我要自己做!”

雲蕭十分不解道: “為什麽”

“……這樣就可以不麻煩師尊了，”小慕景深嘟囔道， “我不想天天麻煩師尊。”

雲蕭: “……”

雖然總感覺哪裏奇奇怪怪的，但這只小崽子還挺可愛。

于是笑了起來，道: “好吧，我不動手，在旁邊教你。”

小慕景深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這才肯放開扒住竈臺的手。

一頓午飯花了一個時辰才做出來，雖然比平時的菜肴簡單不少，但雲蕭總覺得小慕景深吃得津津有味，似乎比之前更高興了。

因為是自己第一次做的嗎

雲蕭這麽想着的時候，就見面前的小崽子夾了一塊肉放進他碗裏，眼巴巴地看着他。

雲蕭平時并不需要進食，因此只是陪着小慕景深吃飯，自己并不會動筷。

不過，此時這只小崽子眼含期待，他也不想拒絕——于是拿起筷子，夾起那塊肉輕輕咬了一口。

“唔，味道不錯。”

雖然許久沒有吃過人間的食物，但他覺得自家弟子的手藝确實不錯，而且這還是第一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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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慕景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又往雲蕭碗裏夾了一塊肉。

然後又夾一塊。

接着再夾。

堆滿一碗了。

雲蕭: “……”

雲蕭忍不住輕笑出聲，道: “我會吃的，你也多吃點，還在長身體呢。”

于是也給這只小崽子夾了滿滿一碗的菜。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小慕景深哼哧哼哧爬上床，像以往一樣鑽進雲蕭懷裏。

雲蕭看着這只動作熟練的小崽子，想了想道: “你不回自己的床睡嗎”

他還在竹屋另辟了一個房間，是給這只小崽子準備的。

小慕景深聞言動作一頓，一聲不吭地抱緊雲蕭，把臉埋進他懷裏，不肯擡頭了。

雲蕭心想，黏糊糊的。

算了，反正這只小崽子還小，由他去吧。

半個月後，拜師大禮舉行，雲蕭在宗門注視下，收了小慕景深為徒。

既然已經收徒，那他也要教這只小崽子如何修行。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小慕景深天賦極高，無論學什麽都是一點即通，修為也進步飛快——尋常人最少需要兩年才能由練氣修到築基，這只小崽子不過三月便已達成，僅僅比他當年慢了半月。

“不可思議，沒想到宗門又多了一個天才。”

為此宗主還驚嘆過。

“他的天賦與你不相上下……看來百年後，宗門可以再添一個渡劫期了。”

雲蕭望着不遠處努力練功的小徒弟，嘴角微微揚起，道: “我也期待那一天。”

另一邊，小慕景深餘光瞥到自己師尊身邊多了一個人，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一路小跑回到雲蕭身邊。

雲蕭擦擦小慕景深頭上的汗，道: “累了嗎”

小慕景深抱住他的腰，點點頭，悶悶地道: “我餓了。”

雲蕭笑道: “那我們就回去吧。”

他牽起小慕景深的手往竹屋走去，留下宗主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這小崽子……眼神可真不讨喜。”

時間流逝，一晃多年過去，慕景深也步入成年。

按照天一宗的規矩，剛成年的弟子要接受宗門試煉，只有通過試煉，才算是天一宗的人。

試煉的內容是将宗門弟子送到一片名為“深谷”之地，那裏妖獸橫行，腹地深處更有元嬰之上的大妖盤踞——不過，宗門弟子只需在深谷外層走一圈，擊敗一頭辟谷期的妖獸即算通過試煉。

慕景深此時已是金丹高階，雲蕭并不擔心，但還是為他準備好護身符，囑咐道: “記住，只要待在外層就行，別往裏面深入。”

慕景深颔首，接過那道護身符時觸及雲蕭手指，多停留了一會。

“我知道了，師尊。”

雲蕭看看他的徒弟，發現曾經的小崽子，已經比他還高了。

于是笑着道: “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慕景深再次點點頭，又看了自己師尊幾秒，轉身離開。

深谷入口，其他成年弟子皆已進入谷內。慕景深望着手中的護身符，在那上面還有師尊的溫度與氣息……他眼中劃過笑意，輕吻護身符，将它放入貼近心口的位置。

一般來說，試煉不會太久。數個時辰後，已有弟子陸陸續續返回……雲蕭卻始終沒有等到慕景深。

他的眉頭蹙起，望着深谷入口，心中隐有幾分擔憂。

他在慕景深身上留了護身符，只要他的徒弟遇險，他就會有所感應。

雖然現在慕景深還沒遇險，但這麽長的時間不出來，确實有些奇怪。

“奇怪。”旁邊的宗主亦道， “你的徒弟是宗門年輕弟子中實力最強的，我還以為他會第一個出來呢。”

“……”

雲蕭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盯着深谷入口——從那裏，走出來一個人。

那不是他的弟子，而是別人的。

此時，宗門所有剛成年的弟子皆完成試煉，除了慕景深。

雲蕭霍然起身，道: “我去找他。”

宗主道: “等等!時間未到，試煉還沒有結束，你不能壞了規矩——”

他話音未落，就見深谷入口，又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渾身沐血，拖着一頭妖獸頭顱緩緩走出，目光越過人群，直直投落在雲蕭身上。

雲蕭瞳孔微縮，這也是宗主這些年來第一次見他神色如此變化——還沒等宗主從驚訝中反應過來，雲蕭已經閃身來到慕景深旁邊。

與此同時，宗門衆人議論四起。

“僅僅是殺一頭辟谷期的妖獸，就如此費力嗎”

“不是說雲蕭長老的弟子是金丹高階，百年難見的天才，怎麽還不如其他弟子似的……”

“就是啊……诶，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

“他手中的妖獸……好像不是辟谷期!”

一聲驚嘆響起，宗門衆人的注意力紛紛落在慕景深獵殺的妖獸頭顱身上，随即，更多驚嘆浮現。

“真的不是辟谷!好像是元嬰期的妖獸!”

“不會吧!他不是才到金丹高階，怎麽可能越階強殺元嬰的妖獸!”

“是真的……真不愧是雲蕭長老教出來的弟子!果然遠勝他人許多!”

衆人的驚嘆，并沒有落入雲蕭耳邊。

他望着渾身沐血的慕景深，眉心緊蹙，眼中是說不出的心疼。

“我不是說過，別去深谷腹地，你為什麽——”

他一邊為慕景深療傷，一邊忍不住略帶氣憤地開口。慕景深則安靜地看着自己師尊，不等他說完，就把腦袋靠在他肩上。

“好累，師尊，我想睡了。”

雲蕭: “……”

雲蕭更氣，也更心疼了。

慕景深獵殺的是一頭元嬰初階的妖獸，多年前在人間為非作歹，傷人無數，被宗門捉回，丢到了深谷腹地。

雲蕭不知道他的徒弟為什麽一定要去跨階獵殺這頭妖獸，為此還受了傷……在帶着慕景深回到落梧峰後，他木着臉龐，一言不發地繼續給慕景深療傷。

慕景深悄悄觀察自己師尊神色，片刻後道: “師尊生氣了嗎”

雲蕭面無表情道: “沒有。”

慕景深想了想，又道: “其實，我的傷也不是很重——嗷!”

話音未落就是一聲慘叫，雲蕭依然面無表情地望着他，道: “疼嗎”

慕景深: “……疼。”

“疼就對了，”雲蕭擡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 “記住這份疼，下次絕對不準再這樣涉險。”

慕景深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過了幾秒，又忍不住嘟囔道: “也不是很危險……”

他身上的血看着吓人，其實都是那頭妖獸的。雖然也受了傷，但都是些皮肉傷……畢竟如果真的有危險，師尊給他的護身符早就生效了。

而且，就算真的出事，光靠那道護身符，他也不會有生命之危。

雲蕭道: “你還敢說，你是不是就仗着我給你的護身符才跑到那裏如果下次沒有護身符，再遇到比你強的妖獸，你是不是都要忘了跑了”

慕景深: “才不會沒有護身符，師尊給我的東西，我都保存得好好的。”

雲蕭: “我的重點根本不是護身符，我是在罵你!下次不準這麽不小心了!”

慕景深乖乖低頭，道: “知道了，師尊罵得對。”

雲蕭又輕拍他的腦袋一下，給他治療完傷口，發現他身上确實只是些皮肉傷，這才稍稍放下心，道: “所以你為什麽一定要去獵殺那頭妖獸”

他的徒弟平時明明還挺穩重的，不會做出這麽沖動的事情。如果只是想在宗門面前出風頭的話……這也不是他徒弟的性格。

“……”

慕景深與雲蕭對視幾秒，突然往床上一躺。

雲蕭: “”

慕景深: “好困，師尊，我要睡了。”

雲蕭: “……”

瞞着不說，肯定有問題。

看來慕景深之所以會去獵殺那頭妖獸，确實是有別的原因。不過他也不打算追問到底，因為他知道，這個人就算有事瞞他，也不會瞞太久的。

于是道: “你先休息吧，待會我再叫你。”

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

慕景深望着師尊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翻身，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

他盯着那東西看了幾秒，嘴角勾起愉悅的笑容，又把它藏好了。

雖然說着要睡，但慕景深其實并沒有真的睡着。他聽到門外響起一些動靜，清楚今天是他通過宗門試煉的日子，師尊應該會給他準備慶祝的禮物，于是非常高興地等了起來。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和師尊一起睡。

慕景深心想。

師尊已經很久不讓我和他睡一塊了……好想抱着師尊睡覺。

就在慕景深漫無邊際地想着的時候，雲蕭回來了。

“就知道你還沒睡。”雲蕭道， “出來吧。”

慕景深起身，牽住自己師尊的手，道: “外面有什麽嗎”

雲蕭道: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說完，低頭望了眼慕景深牽着他的手，笑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麽還要拉着我。”

慕景深: “我就喜歡，我就要拉着師尊。”

說着，将師尊的手抓得更緊了。

兩人走出慕景深的卧房，來到外面——在他們平時用餐的桌上，擺着滿滿一桌菜肴。

慕景深: “……”

雲蕭笑道: “今天是你通過宗門試煉的日子，所以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了一桌菜。”

慕景深: “…………”

“怎麽不說話了，”雲蕭道， “是高興壞了嗎”

“……”

慕景深對上自己師尊期待的眼神，沉默一會，冷靜道:

“謝謝師尊，我要高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