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烤羊肉

第四章 烤羊肉

“怎的這時候了,你還跑來找我?”

白錦兒不顧白老頭探究琢磨的眼神,拽着陶陽出了院門。

一個少年一個小丫頭,縮在院門的角落裏,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麽。

“待會兒宵禁鼓響了,我看你怎麽回去。”

陶陽看着面前這小小一團,只到自己胸膛高的小姑娘,好像白面捏成的臉頰鼓鼓的,真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戳一下。

陶陽笑了,尚顯青澀的臉龐已經隐隐有了棱角,看得出來,日後肯定是個俊俏的公子。

“小茶,”

他伸出握緊的手,架在白錦兒面前,

“你猜這是什麽?”

白錦兒疑惑地歪了歪頭,她看了看陶陽的拳頭,握的嚴絲合縫的,根本看不出來裏面是什麽東西。

“什麽呀?”

“真是的,都說了讓你猜了,”陶陽點了點白錦兒的額頭,語氣有些埋怨。

“铢錢?”

“不是,”

“通寶?”

“不是。”

“那能是什麽呀?”

“你這丫頭,”陶陽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你是鑽錢眼兒裏了嗎?就猜了兩次還都是錢。”

“那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麽嘛,”白錦兒嘟起了嘴,

“你快點兒給我看看,待會兒就要敲鼓啦,到時候你就回不了家了。”

“怕什麽,那我就睡你們家,”少年的眉眼微微上揚,看樣子是真的不擔心少女所說的事情。

白錦兒圓圓的小臉微紅。

“好啦不要捉弄我了,快點兒給我看,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陶陽握着拳頭的手敲了敲白錦兒的額頭,語氣無奈裏帶着一絲寵溺:

“你啊,就是這麽不愛動腦。”

“喏,看吧,”說完,陶陽張開了緊握的手。

“咦,這是什麽?”

白錦兒疑惑地湊了過去,抓着陶陽的手掌仔細看;誰知道她才湊過去,忽然陶陽手掌中小小的黑影忽然飛了起來,朝着白錦兒的方向撲扇去。

原來是一只蝶翼是鴉青色的蝴蝶,剛剛合攏了翅膀,停在陶陽的手掌中。白錦兒一抓陶陽的手,就驚醒了它。

白錦兒吓了一跳,連連往後退了幾步,腳下的布鞋不小心踩到一粒石子,身形不穩,差點摔倒了地上。

還好陶陽眼疾手快,攬住了他。

“笨丫頭,”陶陽說,

“怎麽站都站不穩。”

墨色的發絲從陶陽腦後跑來面前,風一樣地拂過白錦兒的臉。

像蝴蝶。

“陶陽!”

白錦兒先是一驚,随後臉上泛起羞惱的紅暈,她本想打這個喜歡逗人的壞孩子,陶陽攬着她腰的手卻低了低,吓得她趕忙伸手拽住男人的圓領袍。

“快把我扶起來!”

白錦兒羞赧地說道,陶陽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歪了歪頭,不為所動。

丢人啊,竟然被一個不過十六歲的少年搞得不好意思了。

白錦兒腹诽,卻被那瑪瑙一樣漆黑的眸子看得有些心慌。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告訴陶公了!”

白錦兒得語氣逐漸氣急敗壞,陶陽聽了這句話,挑了挑眉,這才把她拉了起來。

白錦兒站起身,趕忙理了理自己的襦裙,同時朝着院裏的方向看了看,發現白老頭并沒有出來,這才松了口氣。

陶陽也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圓領袍,星目微擡,掃了一眼白錦兒,

“衣服都被你拽壞了,真是的,”

“臭丫頭好不小心。”

“你還說!”

白錦兒狠狠地剜了陶陽一眼,

“登徒子!”

說完,她憤憤地轉身打算回家,陶陽卻又伸手拉住了她。

“等等。”

“做什麽!”

“不逗你了,我真的有東西要給你。”

白錦兒轉過頭,正看見陶陽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精致的檀木盒子。他朝着白錦兒遞了過來,說道:

“這個給你。”

白錦兒狐疑地接過,放在手中,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這是什麽?”

她問。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陶陽臉上揚起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微笑。

白錦兒看了看陶陽,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猶豫良久,她還是摸上了盒子的蓋子,打算打開它。

打開的時候,白錦兒還事先閉上了眼睛,怕又是陶陽在捉弄她。閉上了眼之後,半天沒動靜,白錦兒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盒子裏并沒有白錦兒想象的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只是靜靜地躺着一個銀色的鈴铛。

鈴铛是純銀的,只有指甲蓋大小;雖然如此,上面卻镂刻着許多繁複的花紋,隐隐透露出其中小小的銀球的身影。

上好的銀料和工藝。

白錦兒愣了一下,随即擡起頭,望着陶陽的眼神有些吃驚。

“這是給我的?”

“嗯。”

這一次,陶陽只是點了點頭。

“你,”

“這個,”

白錦兒又低頭看了看木盒和裏面的鈴铛,

“這個很貴吧?”

“你怎麽拿出來送我了,”

“這事兒你阿娘和陶公知道嗎?”

聽了白錦兒連番的問話,陶陽陷入了沉默,俊俏的臉上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反正你拿着就行了。”

果然。

白錦兒嘆了口氣,把盒子重新蓋好,塞到陶陽的懷裏。

“傻子,”

“取之不語,與偷何異?”

“這樣的東西我不要。”

說完,白錦兒徑直轉身,朝白家的院子走去。只留下陶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白錦兒的背影。

忽然,少女的腳步又停住了。

她轉過頭來,幾縷未挽起的發絲在半空中勾勒出一條圓潤的弧度。

少女臉上挂起了淡淡的笑容,

“下次吧,”

“我等你下次,用自己的東西來送我。”

“下一次,只要是你的東西,我都會好好珍藏的。”

陶陽看着少女的笑靥,堅定的點了點頭。

……

第二天的淩晨。

“唰——”

正睡得香的白老頭忽然聽見院子裏傳來潑水的聲音,他迷迷瞪瞪地坐了起來,有些單薄的棉被從身上滑了下去。

随手抓起丢放在床頭的夾棉長袍披在身上,打開了門。

甫一開門,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身上套着男子寬大的短衫和長袴,衣袖褲腳都卷了起來,費力地拖動着一筐羊肉。

白老頭打了個哈欠。

“丫頭啊,”

“這一大早的你做什麽呢?”

聽見白老頭的聲音,正在和一筐羊肉做着鬥争的白錦兒瞬間停住了自己的動作。她擡起頭,及腰的黑發随意地挽了一個團髻,防止有掉落的發絲擋住自己的眼睛。

她朝着白老頭尴尬地笑了笑,

“阿翁,你起來啦。”

“是啊,狗丫頭一大早就這麽吵鬧,讓老頭子還怎麽睡覺?”

白錦兒裝模做樣地咳了幾聲,

“既然阿翁都醒了,就來幫忙吧。”

“咚咚咚!”

白老頭手裏的開骨刀手起刀落,利落地把面前的四分之一羊肉連骨剁成了小塊兒。

一旁的白錦兒趕忙伸手,把砧板上的小塊羊肉扒弄到早已經準備好的木桶中。

随後,白老頭看着她從自己從來不離身的小布包裏,掏出好幾個瓶瓶罐罐。

看着白錦兒一樣一樣地拔開瓶塞,絲毫不心疼地往裏面撒着各色的調味料,白老頭絲毫不覺得奇怪地抱着自己的葫蘆看着;直到她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深口白瓷瓶的時候,白老頭眼裏才閃過一絲驚詫。

“等等。”

白老頭喊停了白錦兒。

他走過來,把白瓷瓶從白錦兒手中拿過,湊在鼻間嗅了嗅,一股奇特的香氣竄到他的鼻子裏,有些濃烈。

白老頭挑了挑眉毛,拿着白瓷瓶對着白錦兒晃了晃,

“這是什麽?”

白錦兒咽了咽口水。

“這個是,額,我從那個,西域的大胡子商人那兒,買的,”

“他告訴我叫孜然,是西域時新的香料,說拿來烤羊肉很好吃。”

白老頭看着白錦兒,原本已經渾濁的眼睛竟然變得有些清明。

“當真?”

“當真。”

白錦兒臉上的表情很認真,看上去還挺令人信服的。

白老頭掃了她一眼,随即伸出手,把白瓷瓶裏的孜然倒了些出來在手上,又仔細地端詳,不時還用手指撚起幾粒,搓碎了嗅。半晌,他倒掉了手中的孜然粒,把瓶子的蓋子蓋好,然後自然地把白瓷瓶揣到了懷裏。

“你先用這些試試,”

“這入嘴的東西可不能這樣馬虎。”

“倘若真的能用,老頭子再給你。“

白錦兒無奈地嘆了口氣,似乎早有了這個準備,轉身低頭,揉搓起盆中的羊肉。

架爐,點火,白錦兒熟練地操作着,小小的身影甚至還沒有整個石臺高,手上的活計卻伶俐精明,一點都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有的樣子。

白老頭只是懷抱着酒葫蘆,看着白錦兒。

光滑的石板上塗了羊尾油,溫度的升高使得羊油散發出令人垂涎的香味;白錦兒撿了盆中的肉塊,均勻地堆在石板上。

肉與石板碰撞,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白錦兒用手裏自己打磨的木鏟,不停翻動着石板上的羊肉,看着羊肉的顏色逐漸變白變黃,邊緣出現看上去就很酥脆的金黃色邊緣。

于是,白錦兒伸出手,朝白老頭招了招。

白老頭把白瓷瓶遞到了白錦兒的手中。

細碎的顆粒雨滴似的落到了羊肉上面,霎時間,濃烈的奇異香氣,從羊肉身上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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