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鳳求凰

第七十九章 鳳求凰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琴音悠揚,與白錦兒上次聽到的《平沙落雁》,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平沙落雁》意境高遠,如秋水萬裏綿延,見雁群翻飛于湖波之上。

而此時陶陽彈的曲子,卻與《平沙落雁》大相徑庭。

白錦兒不懂琴,也不懂音律——前世的時候學了會兒鋼琴,連二級都沒有考過;吉他更慘,只學了半年不到的時間,就被家長美其名曰複習考試,硬生生掐掉了。

所以那日陶陽應約彈琴給她聽的時候,白錦兒只是尴尬地用盡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贊美之詞。

陶陽在彈什麽,白錦兒并不知道。

可随着少年手起指落,搖按滾挑,一種莫名的情緒,忽地從白錦兒的心底冒了出來。

琴曲委婉,初音重尾調輕,好似有一翩翩公子披衣敞懷坐于面前,飲酒作歌,抒發胸臆。

只是,這胸臆無關青山水秀,無關江山社稷;抒的是心中綿綿相思,抒的是隐忍而熱烈的情意。

琴聲似其語聲,忽而高昂激烈,忽而婉轉低回——忽而是捶胸頓足的真情流露,忽而是酣醉疲懶的竊竊私語。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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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啊。

白錦兒聽着陶陽的琴曲,原本緊緊握住的雙手,慢慢地松開了。

他彈琴時總是那麽專注,眼望着琴,手撫着琴,一弦一音,一動一靜,似乎坐在那裏,便自己成了一個世界。誰都影響不到他的。

白錦兒看着他頭上的白玉簪,在烏黑的發絲裏瑩潤明亮的像被掰碎的一瓣月亮。

在場衆人無不屏息凝神,坐在白錦兒身邊的婦人看着陶陽,由衷地說了一句:

“真是個俊俏郎君啊,”

“若我還年輕些,怕是魂都要被他勾了去。”

原本還呆傻傻看着陶陽的白錦兒頓時觸電般地轉過頭來,看着自己身邊的婦人。

婦人害羞地用帕子捂着嘴輕笑,

“只是現在,我怕是做他阿娘都有餘了。”

白錦兒尴尬地和着笑了笑,可心裏竟莫名地松下一口氣來。

除了這邊心思妄動的白錦兒,在場還有幾人,聽琴的心思也不平靜。

石玉寧才聽陶陽起一個音時,便皺起了眉;想起方才陶陽臉上心神不定的表情,石玉寧無奈地暗暗嘆了口氣。

這小子,還是沒有聽從自己的勸告。

陶隐竹聽着,眼神也從原先的平淡,變得有些疑惑。他聽着聽着,忽然擡眼,在四處掃過,在掃到白錦兒身上的時候,略微的停了停。

随後,他又轉回頭來,看了看彈琴的兒子。

看看兒子,看看白錦兒;看看白錦兒,看看兒子。

一絲明光,從他的眼裏閃過。

陶隐竹笑了,他的笑是發自肺腑的,就像是發現了什麽極有意思的事情一般。最後一次把眼神從白錦兒身上收回來的時候,他痛快地飲了面前的一杯酒。

而陶金氏坐在他的身邊,一頭的霧水。

琴音漸漸緩了,最後在一聲輕鳴之後,陶陽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他的表情很放松,就像是說出了一件大心事一般的痛快。理理袍子站起身,陶陽對着移到側首的陳公行了一禮,

“獻醜了,陳叔叔。”

陳公顯然也沉浸于這悠揚的琴韻,他站起身,臉上的表情意猶未盡,

“三郎這麽些年的琴藝,愈發是增進了,陶老弟教的好啊。”

“哪裏哪裏,陳公過獎了,”

剛飲完一壺陶隐竹坐在地上支起左腿,笑眯眯地對着陳公拱了拱手。

“哈哈哈,陶老弟還是這般不拘小節,”

“來人,給陶公上新酒!”說完,陳公很是和藹地拍了拍陶陽的肩膀,

“将我給三郎備的禮物拿上來。”

“喏!”

陶陽的禮一直未撤,恭恭敬敬地開口:

“多謝陳叔叔。”

……

喝多了陳府裏上好的花茶,白錦兒不得已去問了旁邊的奴婢,從湖心亭裏跑了出來找廁所。

才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就被面前忽然閃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多虧周遭燈籠不少,白錦兒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樣,才沒有吓得大喊大叫。雖然如此,她白皙的臉蛋還是泛起了淺淺的紅暈,

“陶陽,你怎麽在這兒?”

“方才看你急急忙忙地跑走了,我還想着出了何事呢,原來你是來……”

陶陽看了看白錦兒身後的小木屋,俊臉一紅,始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知道我來這兒你還跟着來?”

看着陶陽害羞,白錦兒愈發覺得尴尬;她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朝着陶陽翻了個白眼。

“那不是,怕你走了麽。”

“走了?這丹若庖君都還沒宣布呢,我走去哪兒?”

“我……”

陶陽吞吞吐吐,白錦兒看了,便知道他是有話要說。

“怎麽,你有什麽事要與我說的嗎?”

白錦兒開口詢問。

“我,”

陶陽看着白錦兒,抿了抿唇,說話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試探的蠢蠢欲動,

“方才,我彈的那曲子,你可聽了?”

“聽了。”

“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很好啊。”

“只是很好麽?”

陶陽着急地追問,同時往前邁了一步,瞬間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我,”白錦兒看着陶陽急迫的表情心想,

或許是嫌棄自己的贊美詞不夠?她撅着嘴想了想,一拍手掌,

“有了!”

“什麽?!”

白錦兒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小表情,開始搖頭晃腦地說道:“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左右以其人弗去。”

“哎喲!”

少女扶着自己的額頭看着陶陽,委屈地說道:

“你打我做什麽!”

“打你這個傻姑娘,看你會不會開竅些。”

陶陽心裏憋屈,看着白錦兒的模樣又覺得好笑;他長長籲了口氣,伸出食指,點了點白錦兒的腦袋。

“我方才彈的那支曲子,名叫《鳳求凰》,你可知道?”

他的聲音很是耐心溫柔。

白錦兒單純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啊。”

“你,”陶陽一時語塞,他看着白錦兒傻乎乎的樣子,似乎想說些什麽,卻還是努力地咽了回去。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不知道呀。”

陶陽忽然覺得自己的左胸口一陣抽痛。他的眼裏難過,委屈的情緒來回切換,白錦兒以為他要說自己了,可片刻之後,他竟然還是忍了回去。

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陶陽伸出手,摸了摸白錦兒的頭發,

“沒事。”

他輕輕說一句。

“快些回去吧,這裏入了夜,還是很涼的。”

說完,陶陽徑直轉過身,身上的大氅在空中畫出一個弧度。

他的鞋子踩在鋪滿鵝卵石的道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三郎!”

就在這時,白錦兒出聲,叫住了他。

陶陽停住腳步站在原地,他擡起頭望着無雲的夜空,直深呼吸了幾口,才調整好情緒,轉頭看向白錦兒。

“怎麽了,小茶?”

他低聲問。

白錦兒站在他兩米外的距離,雙手背在身後,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帶着一絲絲的得逞的得意,

兩個甜甜的酒窩點在她的臉上,像盛滿了香甜的酒漿。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

陶陽看着她唇紅齒白的模樣,豐潤的嘴唇微微動着,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對嗎?”

“陶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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