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自己動手

自己動手

“今日怎地回來這麽晚?”

獨孤翊将長劍收到背後,高聲問了一句。

小四拴好馬兒,趕緊走了過去,“姑娘今日逛街的時間久了些,剛剛将她送回去。”

逛街去了?

獨孤翊點點頭,今日陽光明媚,出去轉轉散散心也是好的。

“可買了什麽東西?”

在他看來,那小丫頭那麽喜歡吃零嘴,估摸出了門也是圍着那些攤子打轉,想起她那副饞嘴的模樣,獨孤翊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買了些廚具。”

“廚具?”聽了小四的回答,獨孤翊的臉立刻拉了下來,“她買那些東西做什麽?”

周身彌漫的歡快的氣息在一瞬間變得陰冷,感受着周身的壓力,小四一五一十的回答,“姑娘不願意客棧給她送飯,估摸着是想自己動手。”

“胡鬧!”

“對了,還有一件事。”小四連忙道,“今日姑娘在街上聽到了候府的事情,看着模樣有些不對勁兒。”

聽到小四的話,獨孤翊的腦海裏幾乎立刻就浮現了一個畫面,她當初送走自己的丫鬟以後,蹲在院子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她那麽重感情,得知自己的祖母生病,估計又會偷偷難過。

想起這些,他的心裏就莫名的開始抽痛。

“我今晚回去一趟…”

皎潔的月光映襯着大地,撒下一層銀輝,小院裏的幾間屋子都亮着燈,隐隐約約能窺見廚房裏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忙碌。

将蔬菜清洗幹淨以後,把它們全部放在了案板上,蕭子衿率先取了一塊番薯,想要将它切成塊狀。

“這番薯長的還真奇怪…”

她嘆了口氣,一手按住番薯,一手握着刀,大約是從來未曾幹過這種活計,她做起來十分吃力,番薯切的奇形怪狀不說,雙手也被磨的起了紅印子。

“總歸是切好了。”蕭子衿放下刀,在鍋裏放了油,竈臺下面的火熊熊燃燒,将鍋底燒的又熱又紅,見鍋裏的油開始冒煙,她捧起番薯塊,将它們全部扔在了鍋裏。

番薯上面留存的水漬尚有許多,乍一接觸油鍋,便發出呲啦一聲,熱油不住的往外濺,有幾滴甚至還飛到了她的手背上,蕭子衿尖叫一聲,連忙往後退。

“怎麽辦,怎麽辦!”

她一邊呢喃一邊在旁邊找東西,顯得十分手足無措。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像風一樣闖了進來,只見他提起木桶就鍋往裏面倒水,一股濃烈的大煙帶着嗆鼻的味道瞬間升騰了起來。

“跟我走。”

獨孤翊将還傻站着的小姑娘從廚房拽了出來。

小姑娘回過神,才看清眼前的人,她看了他一眼,就往自己的房間走。

獨孤翊往前走了兩步,攔在了她前面,嬌小的身軀顯得十分落寞,衣服上還被染上了灰塵,甚至是臉上也有一些,像只小花貓一般,那雙玉眸盈盈,只是看着他時,卻帶着五分的抗拒。

蕭子衿準備繞過他,卻被攫住了手腕。

刺痛的感覺像是針紮一樣,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怎麽了?”

獨孤翊松開她的手,将她的衣袖往上拉了拉,觸目驚心的紅色看的他心驚膽戰,他抿住了唇,看着她的眼神帶着疼惜。

“走,我給你上藥。”

“不需要。”蕭子衿的緩緩說出這幾個字,“不過是小傷,又死不了,不必勞煩公子。”

“你在氣什麽?”

獨孤翊頓了頓,“如果是因為…”

“因為什麽?扔下我不管?”

她淺淺的笑了起來,“其實也沒什麽,咱們也不過是雇傭關系,我不會在奢求你為我做任何一件事了,你也不必管我,我會好好保護好我自己的命的。”

蕭子衿看他不再言語,也不想在和他多說什麽。

就在快要踏進房門的那一刻,她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愈來愈大,最後在她身後停住,獨孤翊彎起雙臂,将她攬在了懷裏。

“你若是擔心你祖母,我明天晚上帶你去看她。”

原來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裏啊。

白日裏她剛剛才知道的事情,他卻早已了然于心,蕭子衿只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撕扯着,疼得令人無法呼吸。

她慢慢轉過了身,紅着眼睛注視着他,“那就多謝獨孤公子了。”

“你能不能不要與我如此生份…”獨孤翊嘆了一口氣,将她的腦袋壓進了懷裏,“我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給我點時間…好嗎丫頭…”

感受着這火熱的懷抱,蕭子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海棠香味撲鼻而來,清甜而美好,她反手抱住了他的窄腰,低聲道,“最後一次,就最後一次…”

燭火搖曳着,兩人的影子漸漸重疊在了一起,獨孤翊執起蕭子衿的雙手,小心的往紅腫的地方塗着藥粉,神色認真的仿佛在做着一件十分神聖的事情一樣。

蕭子衿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金銮殿前,一個身影挺着背脊,直挺挺的跪在那裏,有人遠遠看去,在夜色裏恍惚能瞥見,那人似乎是個熟面孔。

“他回去了嗎?”

明黃色的身影放下手中的狼毫,負手立于窗前,目光悠遠綿長。

“回陛下,侯爺還在外面跪着。”

“就讓他跪着吧。”

侍從弓着腰,從殿外走了進來。

“啓禀陛下,太子爺求見。”

“太子?喚他進來吧。”

就在此時,又一個侍從走了進來,“啓禀陛下,安陽王求見。”

“怎麽都一塊兒來了。”皇帝蹙起眉,“喊進來吧,還有侯爺。”

此時的風口浪尖上,恐怕都是來為侯爺求情的。

蘇啓蒙率先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攙扶着侯爺的太子,行完禮後,皇帝開口問道。

“這大晚上的,都那麽有興致?究竟有什麽大事兒,竟能将太子和安陽王都驚動了?”

太子蘇毅行微微一笑,“兒臣也已聽聞侯爺府之事,故而深夜來此。”

“哦?你是來給他說情的?”

“并非如此。”蘇毅行看了一眼陛下,“父皇是否先讓侯爺起身,方才我見他在外面也跪了許久了。”

“犯了欺君之罪的罪臣,跪一會兒又能如何。”蘇啓蒙涼涼的接了一句,“我看太子爺這仁心倒有些多餘了。”

“事情還未水落石出,安陽王怎麽就知道,他犯了欺君之罪?倒是你深夜來此,急急的就要給侯爺定罪,莫非是比父王還要了解此事。”

“好了,別吵了。”皇帝揉了揉眉心,“你先起來吧。”

“謝陛下。”

蘇毅行見陛下允了他起來,連忙去扶,侯爺感激的道了一聲謝後,擡手取下了官帽。

蘇毅行詫異,“侯爺,你這是…”

“臣自知罪孽深重,教子無方,難以在擔任這侯爺之職,還請陛下允許臣…告老還鄉。”

這日的白天顯得頗為漫長,明明和獨孤翊只有一隅之隔,卻好似隔着千山萬水一般,盡管蕭子衿思緒紛亂,卻還是能看見那窗外靜立的身影,她端坐了一整日天,未曾吃過一口飯,而他就那麽靜立了一日,陪她一起不吃不喝。

莫名的,蕭子衿感到了陣陣溫暖,其中還夾雜着絲絲縷縷的無奈,夜幕降臨,她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而後走到了窗邊。

習武之人的聽覺敏銳,從她離開板凳開始,獨孤翊就已經察覺到了,他看着那模糊的人影起身,走到了距離他一窗之隔的地方,然後就聽到了那柔軟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不易察覺的嬌蠻。

“你這個大塊頭,真的是一點都不解風情,你想餓死我嗎?”

獨孤翊愣了,只覺得心間被羽毛戳了一般,帶着難言的觸覺,他的聲音有些無措,似乎真的就是她口中的傻大個一般。

“你,想吃點什麽?剛剛小四已經把飯菜送過來了…你…看看想吃點什麽,要是不合胃口,我帶你出去吃。”

窗戶那邊的人沒了聲音,獨孤翊沒來由的緊張了起來,他來回踱了兩步,終于沒忍住,走進了房間,“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不想說。”

蕭子衿看了他一眼,帶着不易察覺的笑意,而後轉身往門外走去。

酒足飯飽後,夜幕已經深了,乘着馬車到了城裏後,獨孤翊便攬着蕭子衿,在烏黑的天際飛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二人便落在了候府的院子裏。

把守的兩個丫鬟一見陌生來人,張嘴就要呼喚,獨孤翊扔出兩個石頭,淩厲的氣息瞬間将兩人砸暈過去。

“她們……”

“放心,只是暈了。”獨孤翊将她往裏推,“我在外面給你守着,時間緊迫,你要快一些。”

剛剛在屋檐上已經探過了,屋裏只有老夫人一個,并沒有什麽危險。

“好。”蕭子衿點點頭,連忙往裏面走。

還未走到床邊,蕭子衿便聞到了刺鼻的中藥味,她掀開了那幔帳,終于看清了她的臉,蒼老的容顏上面盡是溝壑,烏黑的眼眶看上去分外吓人。

一陣莫名的情緒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久違的心悸感席卷而來,蕭子衿的鼻頭一酸,淚水也盛滿了眼眶。

她知道,這是她,又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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