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夏日的晚間蟲鳴鳥叫不絕于耳, 林間的微風帶着白日遺留下的燥熱, 那陣陣熱風吹得盛清清心中也多了幾絲頹意。她放下檬星星讓它自去林間玩耍, 檬星星得了話一溜煙兒便沒了影子,它好久未曾和那條竹葉青玩耍了,想着去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呢。

懷中沒了檬星星那個小火團兒, 霎時覺得整個人都涼快了起來,盛清清在樹上尋了個好位置, 翻身一躍坐了上去。席則仰頭看了看她,轉身飛至她身邊一手撐着樹幹立着不動。

兩人一人立着一人坐着, 天幕星海平添了幾分寂然寧和。

“我暗中主管棠羽之事。”席則理了理思緒, 慢條斯理地說起了剛才的棠羽之事。

當今聖上是先帝的嫡長子,自小便是按着敦和明君的方向培養的,雖然沈瑜歸一向在女色上面拎不大清,其他方面無疑趨近完美。他性親和善待人,禦下之術登峰造極,先帝除了當今外還有四位親子都正值壯年, 卻無一不是在這位聖上之下服服帖帖尊皇尊上。

沈瑜歸歷來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室子弟中除了個不喜朝政之物的晉王外, 幾乎都有實差。

他表面主管禮部之事,但暗中更多的是追查棠羽。

“那次在九明山……”席則頓了頓:“在九明山落到妖物手中蓋因探聽到棠羽蹤跡,走得匆忙忘記了玉佩。”

“就是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盛清清托着下巴, 說到九明山她就想到了她家小哥哥出鍋的樣子,似有回味地砸吧砸吧嘴,肩靠着樹幹側了側頭:“小哥哥, 都說美人出浴勾人纏魂,在我看來都沒你出鍋來的好看。”

席則:“……”你這話說的,這是拿他當盤兒菜來的?

到底是習慣了對方那跳脫又詭異的思維,席則不過微微有些尴尬後便恢複了常态,他低了低頭正好瞧見盛清清托着下巴閉眼晃腦的小模樣,腦子裏有白光閃過,他突地點了點她額頭,開口道:“小色鬼。”

盛清清被他這一戳一說,腦袋也不晃了眼睛也睜開了,不開心地擡手扯住他的衣袍帶子,勾着唇眯着眼一副纨绔樣,她裝模作樣地嘿嘿笑了兩聲扶着樹站了起來:“公子既然叫了我色鬼,我自然要對得起這個稱呼才是。”

席則也不驚慌,笑看着她:“你待如何?”

對方不急不忙,連初始的羞赧都沒了,盛清清晃了晃揪着他衣袍帶子的手,一臉地恨鐵不成鋼:“小哥哥,我都要把你衣服剝了,你怎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呢?”

席則撐着樹幹的手攔在盛清清的身後,他未曾碰到她,但那柔順的黑發被風吹拂纏繞在他的腕間,細細輕輕的癢意好似順着經脈竄入了他的心海。

他不動聲色地微傾身體,從另一個角度恍然一看竟有種将人半攬在懷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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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當有何種反應?”他低聲問道。

盛清清放下手中的衣帶,長籲短嘆:“小哥哥,你這麽單純真是叫我不忍下手。”

席則雙唇輕抿,驟然一笑,他那素來清淡的聲音多了些暖意:“我想到了。”

“想到什麽了?”盛清清聽見他說話,反射性地擡頭。

高大的人影朝着她壓了下來擋住了頭頂的月光,她半扶着樹的手臂被一只手按了下來,微涼的手掌蓋覆在她的手背上,手指穿過她的指縫扣在她的掌心,快速地環在她腰間,身體遽然一輕整個人便歪在了一個萦繞着清香的懷抱中。

這一系列出乎意料的事情弄得盛清清一怔,待到她回神時兩人已然立在了樹下,飄落的樹葉從她臉頰邊滑落順着裙擺悠然落地。

“我想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之法頗好。”席則低眸看着她少有的呆滞表情,屏氣凝神以免自己失态:“若是被你輕薄了,吾輕薄回來便好。”

盛清清微微張開嘴,依舊半歪着他的懷裏:“小哥哥你以前被輕薄了也這麽幹嗎?”

席則搖了搖頭,努力保持着面色平淡道:“事需對人。”若是別人哪裏近得了他的身,自有單懷幫他解決了。至于妖……這些年他玉佩從未離身過,從九明山那日起統共也就兩次而已,而且最後還全都被她砍了。

事需對人也就是差別對待?盛清清聽見這話莫名心中一動,她略略掙紮了一下,席則淡定地收回手背在身後靜靜地看着她。

盛清清痛心地捂着胸口:“小哥哥,說好的單純呢!”這和她設想的不一樣啊!

席則眼簾微掀,那雙清透的眸子含着疑惑地回應她的痛心疾首。那副無辜清淡的模樣看的盛清清眉心直跳,她咽了咽口水,好吧,她家小哥哥看上去好像還是挺單純的。

她撐着樹,仰頭望天……我有錯,我有罪,我居然有一瞬間以為我家小哥哥在反調戲我!我怎麽能用這麽無恥這麽陰暗的想法去揣測我的小哥哥呢!

她暗自唾棄了一番自己,捋了捋自己的思緒,轉身正視着暗暗觀察她表情的席則,雙手扯住他的廣袖,一本正經道:“小哥哥,下次這種事情放着我來!”

席則:“……”不,他拒絕。

明明這種事情他來做比較合适不是嗎?

兩人相顧無言,直到檬星星拎着竹葉青回來了才打破了這有些怪異的氣氛。

檬星星自打那次捉住這條竹葉青之後,每次來興陽山都喜歡拉着竹葉青的甩着玩兒,它一爪子舞着蛇一爪子揪了一棵草:“主人,你們談完話了嗎?咱們什麽時候去那秦州長宜呢。”

盛清清哎呀了一聲,他們剛才光顧着幹些不正經的事兒去了,正事兒倒是才談了一半。

“我打算明日一早用速行符去那邊一趟,趕在晚間回來。”她今晚是肯定去不成了,一會兒還得回家去,免得娘親擔心。

“我與你同行早去,我晚間卻是不一定回來的。”席則又加了一句解釋道:“長宜那邊出了些事情,我得去處理。”他不止管棠羽之事,其他的各地詭異之事也多會暗中交到他手中,昨日長宜那邊遞了暗信過來,信中之事倒是與棠羽無關,但也不是什麽易事兒。他手下的那些能人異士都是當今聖上招攬來的,有兩個昨日晚間已經先一步去了長宜,那邊傳來的消息不算好。

盛清清點點頭:“好啊。”

“你多關注棠羽之事,可要去看看異閣暗檔?”花妖棠羽之事纏他多時,清清既然有意除她,他也正好搭把手。

“可以嗎?”盛清清道:“我能看嗎?會不會不大好?”到底還是機密呢。

“無甚不可。”異閣聖上早已全權交由他負責,保密的對象也就是一些普通人,清清的話,沒什麽不可以的。

見他如此說,盛清清自然應下。當初鑽到藥谷來的那只兔妖告訴她有關棠羽的事情都是道聽途說來的,她對棠羽其實算不得了解,但是異閣不同,這些年與棠羽有關的剝皮抽血案皆有記錄在冊,哪怕發現不了什麽,了解了解也好啊。

“我們什麽時候去呢?”盛清清問道。

席則看了一眼天色,大概估摸了一下時辰:“現下還早,去一趟異閣我再送你回去吧。”

盛清清點頭,她嫌棄地看了一眼扯着竹葉青玩的正高興的檬星星:“笨熊,你夠了!你再這樣,我都差點以為你愛上它了!”

檬星星眼睛瞪得溜圓,一把将那竹葉青丢到了樹叢了,它舉着爪子道:“主人,我眼光沒你那麽差!”說完,它還煞有其事地斜了一眼整理衣襟的席則。

盛清清一巴掌拍在它腦袋瓜子上,陰測測地扯了扯嘴:“傻熊,你再說一遍看看。”

那陰測測的笑容實在是滲人,檬星星機靈地扒住她的裙擺,親昵地蹭了蹭:“主人,我什麽都沒有說啊。”

盛清清瞅了一眼它剛才抓過蛇轉眼又扒着她裙擺的爪子,恨不得拎出搖天劍把那爪子給它剁了:“給我把你的熊掌挪開。”

檬星星一個激靈連忙撒手,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盛清清一把拎着它的頸部拉了起來,一手穿過它的腹部抱了起來。席則非常自覺地握住她空下來的手,因為有事,原本打算的晃蕩興陽山的事兒暫時擱置了,按着席則指的路,兩人去往了大靖朝廷暗地機構異閣。

異閣雖然也是朝廷機構但并未設在皇城官署之中,而是建在景國公府的後山上,借着國公府門楣的掩蔽,隐在山中。

盛清清從未往這兒來過,她瞥了一眼黑燈瞎火的景國公府恍然想起自家小哥哥這府中除了下人似乎就只有他一個主人來着。她這般想着,又多看了一眼安寂的府宅。

穿過國公府行至後山,也無需席則指引,盛清清便自發準确地繞過了迷陣屏障,兩人最後停在了高大的院牆上,這是一座兩進的宅子,不大不小,外院無光只留了一盞燈籠挂在檐下,照亮着往裏去的寬門。

院中石幾上擺有瓷盂,隐隐能瞧見裏面的水蓮花随風擺了擺,席則正要開口說話,卻有利刃劃破空氣之聲陡然傳來,他一驚就要護着盛清清往下,卻被盛清清反手拉住虛空往後,白光一閃便有長劍擋在她身前,有東西撞擊到劍身之上發出铮铮之聲。

此番之後那邊似乎還不打算收手,又有利刃之聲傳來,盛清清皺了皺眉,把檬星星推落到圍牆之上,上前執劍往下一劈,劍入她手便有劍氣直下,所謂利刃遇到這劍氣霎時便成了碎末,利刃沒了,那劍氣卻不曾消散一路往下砍在了院中。

哐當的瓷盂碎裂之聲……水潑入地的嘩啦之聲相繼傳來,好巧不巧将那擺置觀賞的水蓮花給毀了,盛清清有些可惜,要知道她可是愛花之人呢。

“誰在那兒?何方妖物還不現身!”院中有怒聲猝然響起,她叫的有些大,聲音尖利短促,聽了叫人忍不住堵上自己的耳朵。

院中人生氣,盛清清更是生氣,她回聲道:“胡說八道,愚蠢凡人!居然該侮辱本上仙!”

院中有一瞬沉默,席則連忙趁此機會開口:“戎玥,莫要動手。”

這聲音當真是萬分熟悉,院中被喚作戎玥之人氣的跺了跺腳:“國公爺,你有大門不走,做什麽翻牆!”她剛才隐隐察覺到一股妖氣,還以為是什麽不長眼的妖怪闖到他們異閣來了呢!

盛清清聞言越加不高興了,這人居然當着她的面說她小哥哥,簡直豈有此理!她便代席則啓聲道,

“小小凡人怎懂我們上仙的情趣!”

戎玥:“……”她确實挺不懂的。

不對!這說話自稱上仙的女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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