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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清清與戎玥一道出了內院, 遠遠地便瞧見席則立在昏暗的庭院裏與一個身材高挑的人說着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錦衣在夜幕之下渾然一體, 絲毫看不清面容。盛清清腳步不停地繼續往前,隔了約莫五步遠才将那人看了個明白。
淩厲地眉峰之下是一雙狹長的鳳眼,本應顯得妩媚的鳳眼生在她的臉上反倒是更顯威嚴, 因為天色的緣故,她面上似籠罩着一層柔和的朦光, 即便如此也絲毫沒有減退她周身的凜煞之氣。
“多謝了,我過幾日便将此物交還。”
盛清清聽見了她的聲音, 她說話的時候似乎特意壓了壓, 全然沒有女子的清緩,而是偏向男子的低沉綿長,但不可否認,非常的悅耳。
聞将軍……本朝唯一的女将聞沛瀾。
聞沛瀾感受到了盛清清時不時投來的目光,她偏頭颔首示意,最後又對着席則拱了拱手方才轉身大步離開, 她來時沒有帶人,離開的時候也只一個孤零零的影子, 黑色的皂靴踩在月光照亮的階石上,繡邊兒的衣角在半空中劃過,帶起流風,
“國公爺,聞将軍是來做什麽的?”這前前後後不過兩刻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戎玥對于聞沛瀾的印象還停留在西征九羅之前, 那時候聞沛瀾就已經是舉朝聞名的女将了,只不過氣勢上更張揚淩厲些,遠沒有現在這般內斂厚重。
“她來借閱一本書。”至于到底借了什麽書,席則并未多言,戎玥也沒有多問。不過想想也知道,那書絕跡不是什麽經史典籍就對了,異閣中可沒有那樣的書。
盛清清壓住心中的好奇,小指勾了勾席則的衣袖:“小哥哥,我們丙班上有一個叫做聞玉瀾的,和這位聞将軍是什麽關系?”兩個人的名字如此相似,如何叫她不做多想。
“姐妹。”
姐妹啊……盛清清抿了抿唇,這性子當真是南轅北轍了。
盛清清離開的時候戎玥拉着她到一旁說了好些話,無非就是叫她莫要洩露她捉鬼師的身份之類的,席則等了許久,對于她們倆人突然的親近表示非常不理解,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在牆角低低細語的兩人,又瞅了瞅抱着自己爪子玩兒的檬星星,心想着女孩子的心思還真是難猜的緊。
………………
出了京都一路南下,行個兩日便能到了秦州。
盛清清裝病向學院告了假,等到林氏帶着大夫一離開宜蘭院她便抱着檬星星翻牆去了京郊與席則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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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二人并着一個單懷借由速行符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秦州主城長宜。
三人停在城門外的一條小徑上,這小徑隐蔽,兩側皆是高大灌木,腳下是坑坑窪窪的泥面兒,約莫是昨日下過雨,幾人方一立定鞋邊兒上便沾了些許泥漿子。
盛清清對秦州不熟,也不曉得此時該往哪兒走,只得撩了撩幂籬露出半張臉:“我們現在往哪兒去?”
席則半扶着她繞過腳邊的泥坑,撥開擋路的橫枝:“先往城裏去找祁閏吧。”
“往城裏去?”盛清清停下腳步,日頭已經不小了,再過一個多時辰就該是午時了,她得在傍晚趕回去,若是叫林氏發現自己不在宜蘭院中可就要出事兒了。
“那我便在這兒與你們分開,待辦完事兒再去找你們。”盛清清又問道:“下午我去哪兒找你們?”
席則知曉她時間緊,也沒多勸只叫她得空往長宜城中福來客棧去。
與席則分開後盛清清便拿出雪靈芝交與的地圖,往着與主城相反的方向去。
雪靈芝的繪畫本領頗高,盛清清很容易便辨認出了正确的路線,她先去的是長宜城外三十裏地的一個茶寮。這茶寮極為簡陋,只搭了個遮陽擋雨的棚子,她透着幂籬的輕紗遠望去,谷草覆蓋的頂棚上沾着昨晚遺留下的雨露,陽光照耀下泛着亮光,棚下擺置着四套破舊的桌椅,零零落落地坐了兩三旅人正在飲茶。
“客官是要喝些茶水還是要用些清粥鹹菜?”迎上來的是一個身穿粗布麻衣梳着椎髻紮着暗色頭巾的婦人。
“茶水。”盛清清抱着檬星星坐到了沒人的那一桌,将檬星星放到了桌子上,自己則是半撐着腦袋目光放空地看着前方的林道,飛奔而過的駿馬伴随着幾聲嘶鳴,吸引住了她的心神。
婦人送上了茶水,盛清清拿了個陶土碗倒滿了水推到了檬星星面前,自己卻是滴水不沾。美人和貓的搭配叫茶寮裏的人頻頻探眼,那些目光含着好奇不帶惡意,盛清清便不理會,一心等着雪靈芝那長宜好友到來。
“蒲花江這幾日不大安寧,怕是要發水了。”咕嚕咕嚕的咽水聲之後,便是一陣擔憂。
“不能吧?咱秦州這一個月可就才下了兩場雨呢,蒲花江咋就不安寧了?”說話的正是茶寮婦人。
“誰知道呢?我今日剛渡的蒲花江,無風浪湧,差點兒沒把船給掀了。”
“唉喲,作孽哦,莫不是那河妖又作祟嘞。”
那邊說着說着便從蒲花江談到了傳說中的河妖又談到長宜城中的事去了,說到妖盛清清難免多分了一絲心神過去,她借着幂籬的遮擋,大大方方地望着他們。
“長宜城已經戒嚴了,這進出城門差點沒把我衣服給扒了。好似出了什麽大事呢,我看着郡守都親自往城門那兒去轉了一圈兒。”
“哎呀,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兒,叫這人心慌得很。”
“姐姐……”盛清清正聽的起勁兒,卻聽見一聲細弱的輕語,她四處望了望沒見着人影,直到她裙角動了動,才低頭往下看……是一只兔子。
“白織?”盛清清捏住它頸部拎了起來:“怎麽是你?”
兔子動了動自己的耳朵,紅色的眼睛裏含着幾許笑意:“真是好巧,原來姐姐就是雪靈芝說的上仙。”
這地方不好說話,盛清清丢下幾個銅板抱着白織往外走,檬星星見此連忙一蹦跟上。
“你不是在藥谷嗎?”盛清清尋了一塊隐蔽的地兒,蹲下身子看着白織問道。
白織撓了撓自己下巴:“我在藥谷呆了些日子,可還是想念長宜故地便又轉回來了。我與雪靈芝有過命的交情,一直保持着聯系,得知它在探聽棠羽之事便多留意了些,誰曾想真叫我摸出了那麽點線索。”
“什麽線索?”
白織往前一躍,它停在草地上轉頭道:“姐姐随我來。”
盛清清聞言颔首,白織是長宜土生土長的兔子,它自打出生起便待在這兒,這地方對她來說就是自家後花園,當然了這個後花園大了點兒。
盛清清随着它繞來繞去,最後停在了一棵榆樹下,她摘下幂籬飛上樹枝頭照着白織的意思遠望,手搭在額上遮住有些強烈的日光,目光穿過交映的樹木,直躍入眼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她遲疑道:“那是蒲花江?”
“是的,蒲花江。”白織舔了舔自己的前腿:“姐姐,我前日便是在蒲花江岸撿到了一枝帶露海棠。”說着,白織将藏在樹上的海棠花遞到了盛清清面前,盛清清擰眉接過,海棠花好,露凝不散,這确實是棠羽的海棠花,只是……怎麽會在蒲花江中?
盛清清茫然無緒,卻聽白織說道:“姐姐,你聞聞這海棠花。”
盛清清依言将花拿近了些,一股淡幽的清香悠悠鑽入鼻中,海棠無香,這味道絕跡不是海棠花的。她又輕嗅了嗅,偏頭沉思。
“這味道有點兒像蓮香,可……花是你前日撿到的,過了這麽久這香味……”怎麽會還沾在海棠花上?棠羽的海棠花有凝露不散的本事,可沒有蓄香存味兒的功能。
白織扒着樹枝:“這不是普通的蓮香。”
盛清清眸色微沉:“莫不是蒲花江中的蓮花妖?”
“姐姐,蒲花江中只住着一個河妖,河中并無青蓮也無蓮妖。”白織活了一百多年了,她逛遍了整個長宜,蒲花江中有無數江渚水草,但絕對沒有蓮花。
“那……這長宜何處有蓮?”盛清清看着寬廣的江面,目光從江邊的人影之上掠過。
“城中青蓮寺。”
青蓮寺,盛清清跳下樹頭,将地上幂籬拿起重新帶好:“我現在便往青蓮寺去瞧一瞧,你可要一道?”
白織搖了搖頭:“佛家聖地,我去不得。姐姐自去吧,若是有事往這兒來喚我便是。”
盛清清聽到白織之言才想起這茬,她看了看檬星星:“那青蓮寺你也是進不了的,你與白織早便相熟了,與它一道玩耍着等我回來。”
寺中佛陀衆多,敗落的佛寺還好,若是個香火鼎盛的哪怕有盛清清的符紙在也抵擋不住佛光。檬星星自然是應下,滿口答應下來:“那主人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盛清清點了點它的小腦袋:“乖乖的。”
将檬星星托付給白織後,盛清清一刻也沒多留,因為沒了檬星星速行符用起來也沒那麽方便,她從儲物袋中直接掏出了五張握着,這才叫速度不至于過慢。
炎炎烈日她還帶着幂籬,着實是熱得不行,盛清清快步走在林中上,迎面有身着淡青色長袍的和尚慢步走來,他一手執竹杖,一手輕撚着佛珠,目光平直向前不看下路,面似白雪眉似青黛,微紅的雙唇中輕喃着佛經,若非那頭頂無發又手握佛珠,哪裏能叫人察覺這是個出家人,分明是那青衣出塵的俊俏公子。
盛清清頓住腳步掀開眼前的輕紗,暗暗打量了他好幾眼,他似乎無所覺依舊目不斜視緩步向前,只路過她身邊時微微頓住腳步,盛清清聽見他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盛清清只點了點頭與他問好,她急着趕路也沒将這突然出現的僧人放在心上。
她走着走着,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立定轉身,卻見那和尚走着一條筆直的線,一步一步……不過一會兒便在盛清清的目光之下憑空消失,無影無蹤……
盛清清摸了摸下巴,似有所思:“本仙女莫不是遇到哪路仙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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