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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久不見了, 你就不想說點兒什麽?”黑袍人彎了彎腰靠近, 他的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叫席則忍不住憋氣偏頭。
“哦,對……”黑袍人揉了揉脖頸,啞着聲兒道:“你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透過黑紗的目光含着幾分隐晦的嘲諷:“真是時過境遷啊, 沒想到不過百年,我竟是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見到你, 說來也是可笑了。”
大約是因為喉嚨出了什麽問題,他說話的速度極慢, 三兩個字便要停頓一息, 他說的費力,聽的人也費力。
席則根本就沒聽清楚他在講些什麽,只隐隐約約辨別出幾個字來,他在黑袍人的注視下淡定回聲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黑袍人聞言笑出聲來,笑聲詭異滲人,他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 擡手在席則身前一揮,緊纏着他的繩索随着他的動作松松垮垮地掉落在地上。
“聽不懂沒關系, 你聽我說便好了。”他走回到剛才坐着的躺椅上,随意地半躺了上去,漆紅的躺椅一動一晃, 咵拉咵拉的聲音在空曠無物的殿中回蕩,叫人憑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席則覺得這人奇怪的很,除此之外還有那麽一絲詭異, 但……他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屈之玉和後面被困住的戎玥祁閏等人,稍一凝思便往了黑袍人待的地方去,雖然奇怪詭異,可他沒有察覺到殺意,他沒有動殺心。
“你知道失而複得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嗎?”
這一次他說的更慢了,一字一頓,席則很容易便辯清了他話中的字眼,慢條斯理地撩着衣袍坐下,這般平靜的動作叫一邊屈之玉看的眉心直跳,恕她直言,國公爺這心也忒大了些。
“失而複得?想來應該是高興的。”失去的東西再次得到,說是興高采烈也不為過。
黑袍人望着上頭的紅色橫梁,怪笑了一聲:“高興?是挺高興的。”他停了一會兒又接着道:“可更多的是一種無力和悲傷。”
不知道從哪裏鑽進來的涼風将火把上的光吹的閃閃爍爍,席則眼睑低垂擋住那不停跳躍的火光:“為什麽要悲傷?”他也有失而複得的東西,他滿心歡喜滿腹愉悅。
“失而複得,滿腹惘然。”黑袍人直視着晃眼的火光:“竟是生出一種要其無用之感。”
“今日抓你們進來純屬失誤,我本來是打算直接放你們出去的。”他坐起身來,拎起桌上的茶壺:“卻突然發現了你,就想着再等等,留你一會兒……她應該會來的。”他将倒好的茶水推到席則面前:“這樣也就省的我親自出去尋她了。”
席則沒有碰那茶杯,盡管知道對方沒有殺意,但這東西還是少碰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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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她是?”
黑袍人給自己倒了杯茶:“還能有誰?總是跟在你身後團團轉的那個。”
席則不明所以,黑袍人笑了兩聲:“你現在在等誰,我說的就是誰。”
“清……清?”清清什麽時候跟在他身後團團轉了?難道不是他跟在她身後轉嗎?
“原來現在叫清清嗎?”寬大的黑色袖擺擋在身前,端着茶杯一灌而下。
席則一點兒也不想和一個陌生人談這個話題,手指輕扶着青瓷茶杯,轉而問了一個他比較關心的問題:“你把聞将軍關在何處?”聞沛瀾不見蹤影,與屈之玉不同,他倒不覺得這事兒和她有關,他與聞沛瀾自小相識,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清楚的很。
聞沛瀾心智堅定,為人方正堅守原則,作為本朝唯一的女将,她在軍事上的建樹頗豐,但卻從未因此而自滿驕傲過。她這麽多年唯一昏頭的事兒也就是那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男人了。
“聞将軍?”黑袍人喝完了茶水又躺了回去,玩弄着有些發僵不适的手指,又動了動兩條腿:“不知道,大約是把她漏掉了。”
“她沒在這兒?”
“不在。”
對方的話叫席則心中微定,只要沒出事兒,怎麽都好。
黑袍人嗓子不舒服,連着說了這麽多話早就有些發疼了,他沉默着,一言不發地望着房梁發呆。席則與他本來就沒有什麽交集,對方不再開口,他也不好說什麽話,幹脆一邊輕晃着茶杯,一邊看着茶杯裏的清水。
屈之玉在柱子那兒急的嘴巴冒泡,她遞了無數眼神,無奈席則一個都沒有接收到,最後她幹脆給右後方的祁閏戎玥使了個眼色。
祁閏戎玥比屈之玉還要先一步醒過來,他們早早地便想了不少方法解縛身的繩索,卻是沒有絲毫用處,戎玥愛莫能助地縮了縮脖子搖了搖頭,屈之玉心中長嘆,真是天要亡她啊!
比起屈之玉的焦慮,席則完全可以用心靜如水來形容,他坐在那兒一個人玩着兒手中的茶杯,絲毫不見厭煩。
黑袍人中途出去過一趟,隔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回來,之後便又是靜躺着發呆。就在這安靜詭異的氛圍中度過了将近半個時辰,緊閉的殿門外傳來了說話聲。
隔的有些遠導致聲音聽起來小了些,但席則依舊分辨得出聲音的主人。
“她來了。”黑袍人兀地坐正了身體,他捋了捋自己的散亂的長發,又正了正衣襟外袍,這才緩緩地站了起來:“臨到要見面了,我竟是還有些緊張了。”
大殿的兩扇正門被用力地推開,夜明珠的白光從外面照了進來,握着長劍的女子身穿月白色的長裙,沉着臉極為不悅,她立在正殿中間,擡眼冷視。
黑袍人盯着那把長劍,緩緩開口:“搖天劍,九重殿;碧落鞭,六界仙。好久不見了……”
盛清清這一路上其實挺順利的,但因為一直走不到頭又擔心席則的安全問題才黑着一張臉,她被黑袍人這斷斷續續詭異難聽的聲音弄的一愣,緩了好一會兒才将他的話串了起來。
搖天劍,九重殿
碧落鞭,六界仙
啥玩意兒?
盛清清懵了好一會兒,她拄着劍看着那黑袍人跟看神經病似的:“這位姐姐,你需要藥嗎?”
“女的?”單懷抱着檬星星退了兩步:“夫人,你這也能看出來!厲害啊!”
盛清清冷笑一聲:“真是無知,你要知道,像我這樣有大智慧的人總是能夠一眼看透本質。”
檬星星很是給面子地拍了拍爪子,得來某人贊賞的一瞥。
黑袍人倒是不怎麽在意盛清清的話,她也沒有否認她稱呼的‘姐姐’二字,寬袖一揮,小桌旁又多了一個椅子。她指着那紅木椅子道:“等你好久了,請往這邊坐吧。”
“你不要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這樣套近乎的手段已經過時很久了。”盛清清先是仔細檢查了一番席則的身體,見他無事才大大方方地坐下,搖天劍懸空立在她身側,劍身白光自打入了這深淵之地開始便沒有散過。
她懶散地靠在椅子,就如同在自己家裏一般悠閑。
“郗家大宅子裏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吧?”
黑袍人點頭:“是我殺的,他們該死,我便動手殺了。”
“你……”盛清清一手撐着腦袋,一手勾着席則的衣袖:“是魔,對嗎?”
黑袍人就坐在她對面:“是啊,是魔,我現在已經堕入魔道了。”她的聲音雖然嘶啞不明,但不難聽出裏面的彷徨惘然。
“所以,你找我到底什麽事兒?”盛清清看她這架勢就知道不會只是簡單地想和她說話,分明是還有下文的。
果然,黑袍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田螺:“勞煩你回去的時候,将它放在碧洲河畔的聽風石上,我已經很久沒聽見那兒的風聲了。”
說到碧洲河畔,黑袍人有些惆悵,盛清清則是完全的詫異。別管是捉妖師還是捉鬼師,他們都會讀一些關于六界之事的書,多多少少還是知曉些東西的。這碧洲河乃是九重天上東南方向的一條河,這河不長也不算寬,它遠遠沒有弱水河的名氣,但見過的人永遠都忘不掉。那是一條很美的河流,兩岸是一片仙花仙草地,彩蝶仙鶴,鳳凰青鸾,都喜歡往那兒鑽。
河畔還立有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巨石,衆神仙稱其為‘聽風石’。
盛清清越想越不對勁兒,腦子裏突地靈光一閃,她撐着桌子站起來:“堕仙!”難怪剛才她說什麽‘堕入魔道’,那怪她身上的魔氣有點兒不對勁兒。
“答對了。”黑袍人回道:“我是再也沒有機會回去了,但還是想聽聽那兒的風聲,只要你應了,我馬上便送你們出去。”
盛清清歪了歪頭:“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本姑娘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小仙女了。”九重天上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去的,碧洲河也不是随便一個神仙可以靠近的。
“小仙女?”黑袍人咯咯地笑了幾聲:“可不是一般的小仙女。”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自己不簡單。”盛清清嘚瑟地擡了擡下巴,她可是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大人物的,畢竟像她這麽機智聰明的天才,世上能有幾個?
她從黑袍人手中接過那田螺,想着席則他們這次往郗家宅院來的目的,還是問了一句:“你為什麽要殺那些人?”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不是很正常嗎?”黑袍人注視着她:“怎麽?你打算插手麽?”
“若真有仇怨,你自己解決呗,只要不牽連無辜便好。”反正這番對話下來,她覺得眼前的這位堕仙也不是個殺人狂魔,能叫她下那樣的殺手,那些人怕是無辜不到哪裏去。
黑袍人聽見她這話,頓了頓,竟是扯下了黑色的面紗。
那是一張布滿傷痕的臉,那是一雙空洞洞的眼,盛清清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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