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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妖大會期間, 南瑗帶着蔚琇日日都往碧洲河畔來, 不為別的, 蓋因珩和成了她拟定的下一個獵物。
“我有時候還挺佩服她的。”丹舒嘲諷道:“畢竟像她一樣當着自己女兒的面勾引男人的這六界還真找不出來幾個。”堂而皇之地帶着女兒過來勾引男人,她想來應該贊她們一聲母女情深的。
盛清清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丹舒輕笑着又開了口。
每日珩和會在固定的時間點到碧洲河畔來, 也不知道南瑗是從哪兒曉得的,幾乎每一天都能掐着點兒過來。
以往的時候, 她常常陪着珩和坐在聽風石上自顧自地擺着些閑話,可南瑗來了, 她便被蔚琇拉着到對岸的木樓, 碧洲河雖說不寬但也絕跡不窄,她站在木樓上隐隐只能看見對面的兩個身影,卻瞧不清楚她們的表情。
珩和是她除了百花仙子外唯一的朋友,她私心裏是不想南瑗靠近他的,可蔚琇死纏着她不讓她走,她也确實沒有膽子得罪這位仙後身邊的紅人, 也只得在木樓巴巴遠望。
南瑗勢在必得,她滿心焦慮。
可是, 突然有一天,珩和沒有往碧洲河來。她與他相識百年,這還是頭一次在遠處紅錦滿天的時候河畔的聽風石上不見那個吹簫的身影。
那一天南瑗和蔚琇也沒有來, 她想着這下完了。
她站在聽風石上許久,直到鶴鸾散盡,才提着一籃子的仙螺去了搖宓姐妹的住處。
搖宓扶落住的地兒在神界的鳳梧島上, 那兒鮮少出現仙神的影子,盡管這兩位道法高深,武力超群,在這九重天上說一不二,卻也沒人敢往她們身邊湊去賣力讨好。
都說搖宓扶落性子詭異,若真是拍馬屁拍到位了自然是好,可要是一不小心拍到馬腿上了,那只能說句各自珍重吧。
她在鳳梧島上先碰見的是扶落。
扶落站在用仙藤搭出來的秋千上日行一例紮病弱神君的小人兒,一邊看着旁邊的仙婢架火烤肉。她沒看見搖宓,也沒多問,将滿籃子的仙螺遞給了鳳梧島的仙婢,便告辭離開。
她尚未走遠,一陣疾風掀起裙角,定睛一看,卻是那位病弱神君衣衫不整半摟外袍落荒而逃。
很快搖宓便現了身,她悠閑地吃着烤好的肉和扶落笑嘻嘻地說着話。
她想這世上她最羨慕的大概就是搖宓和扶落了,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永遠都那麽潇灑肆意。
九重天上有朝霞又夕陽,卻沒有白天與黑夜之分,天邊的紅錦已經散去,碧洲河還是往昔的模樣。
她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珩和了,就像百花仙子和她的未婚夫婿,就像梨華神女和她的心上人,盡管這個比喻有點兒不大對,但意思差不多就是了。
她從來都不懷疑南瑗的手段。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從鳳梧島回來,她卻在聽風石見着了那個熟悉的影子。
“她很煩,以後我晚些來。”
說起來,這還是珩和第一次說這麽長的話,以往可都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吐的。
她看着低垂的眉眼,心裏頭暗暗地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他和南瑗扯上關系的。
事情到了這兒,也算是一個轉折。
南瑗妄圖勾搭珩和,但珩和明顯不喜歡她,甚至一向不露喜惡的神君頭一次将厭煩挂在嘴邊。南瑗在男人身上向來無往不利,卻沒想到在掌管北天神域十二河的珩和神君身上栽了跟頭。
這就如同一個響亮的巴掌甩在她的臉上,叫心高氣傲的她哪裏能忍受得了?
有一句話說的對,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沒到手自然是心心念念。
身為神帝和神後最小的孫兒,即便珩和的職責只是掌管這北天神域十二河,但事實上,一般的仙神時不時的也都會被派出去做事兒。
南瑗似乎是為了一雪前恥,在珩和身上花費了無數心思。
珩和離開九重天辦事兒的時候,她常能從搖宓和扶落的八卦裏,還有百花仙子的憤憤不平中聽到不少關于南瑗與珩和的事兒。
攪得六界男子神魂不寧的南瑗栽在了神界的珩和神君身上。
這傳聞在六界鬧得沸沸揚揚,只不過內裏到底是真是假,她确實不大清楚的。珩和沒與她說過,仙妖大會之後,她也沒再見過南瑗。
大多數仙神都會下凡歷劫,尤其是那種生來便是仙身的,下凡歷劫更是必不可少。所謂歷劫,無外乎就是為了叫自己的修為法道更上一層,劫分為很多種,七情六欲,甚至于一擡腿一伸手都可能是一場無法預知的劫難。
在後來的日子,她常常想,也許她只是在渡屬于她的劫,待她經歷了這諸般苦楚,她還依舊是碧洲河畔的丹舒。
珩和下凡歷劫,她依舊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等着上面給她安排的歷劫時日。
珩和歷劫要經轉多世,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她每日躺在聽風石上看浮雲掠天,雀鳥登仙。除了時不時會想念他的簫聲外,她的日子相當惬意。
打破這份惬意的是仙後的一道旨意,命她前往東海龍宮送上賀壽之禮。
這種事原本是輪不上她一個碧洲小仙的,只是蔚琇在之前似乎下凡去了,百花仙子身上的擔子自然更重了些,基本上一些仙後比較在意的事情都是交給她去辦的,百花仙子忙不過來,便順嘴向着仙後提了她一句,用她的話說就是左右閑着也是閑着,六界第一美人兒去賀壽,
怎麽着也是不失禮的。
這差事對于她來說确實是個新鮮事兒,她接了之後便興沖沖地下了九重天,按着吩咐帶着幾個仙婢将壽禮送去了龍宮。
她記得在壽宴上她喝了一點兒小酒,後來在東海裏逛了逛,再後來……她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等到她有了意識,便發現自己站在人間界的街道上,她恍惚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
“真的就像是一場夢,明明我在東海閑逛不是嗎?為什麽會到人間界去呢?”丹舒的聲音裏帶着幾許缥缈:“為什麽會到這個罪惡的深淵呢?”
盛清清眼睑低垂:“我猜猜,你應該遇見了郗家的人。”
“不應該說我遇見了郗家人,而是他們正等着我。”丹舒搖頭道。
繁華惹惱的人間街道上,他們就像是善良熱心的好人,帶着她到了這座郗家宅院,叫法力無端盡失又身處異處的她感激涕零。
就在那個晚上,風雨交加,雷鳴電閃,她坐在竹苑的窗前,看着風雨中的竹影……
“郗家宅院的位置異常獨特,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個盲區。”丹舒指了指上頭:“在風雨雷電齊聚時,所産生的一個盲區。”
“就在這裏,我又碰見了南瑗。”
她手上拿着一把充滿着血怨之氣的長劍,那把劍她曾在蓬萊十日宴上見過的,魔界血煞之王從不離身的千冥劍。她初初看到之時,想着那血煞之王對南瑗果真是如傳言般情根深種的,佩劍說給就給,沒得人有這樣的待遇。
“她用着千冥劍劃破了我的臉,嘴角含着笑意,就像是在精心準備着一副曠世之作。”丹舒說的平靜,盛清清卻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含着血怨之氣的長劍之于上界仙神,就如同她手中的搖天劍之于邪逆,纏魂入骨難以忍受。
“想來你也是知道的,事情到了這裏并沒有結束。”她微瞌上眼:“手足眼眸甚至于我的喉嗓,她盡數奪了去。”
她最先取走的是她的雙手,在她眼前将其贈給了初時不過是郗家一個丫鬟的宋千雁。
她的雙腿贈給了嫁進了定北侯府的應郗氏。
她的嗓子送給了來自鳴玉坊的歌姬。
她的眼睛便宜了恰逢壯年的郗家太爺。
“他們……”盛清清啞聲。
“他們歡天喜地地受了,就跪在床前,道貌岸然的說着……多謝仙人相贈,多謝你大慈大悲。”丹舒笑了笑:“宋千雁成為聲名鵲起的琴師,應郗氏摔斷的雙腿又能重新站立,歌姬的聲音似若仙音,郗家太爺戰場上壞掉的雙眸重新煥光。”
“南瑗為什麽要……”
“她為什麽要把我的手腳送人?”丹舒異常的平靜:“我說過的,南瑗是我見過壞的最‘純粹’的人。”
“用北钰的話說,她就是享受這個過程而已,享受折磨和掠奪這個過程。”
南瑗在她身上只取了一樣東西……仙根。
她把她丢在郗家宅院下的這個地下宮殿裏,然後帶着她的仙根翩然離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這暗寂的大殿裏躺了多久,原以為她會魂消體散,卻沒想到北钰救了她。在她身上耗了無數的妖界靈寶,救回了她的命,然後引誘着她墜入了魔道。
“我其實應該感謝她的。”這個她指的是北钰。
“畢竟她救了我的命,盡管她本意是為了擾亂南瑗的計劃。”丹舒雙手交疊:“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事情到了這裏也就差不多了。”丹舒伸了個懶腰,看向低眉斂目的聞玉瀾:“這個孩子,是個很好的姑娘。”
她初見聞玉瀾的時候還是多年前,那時她還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娃,無意間闖進了郗家這座已經廢棄了的宅院。
她的這張臉,自己看着都覺得害怕,這個孩子卻低低弱弱地問她……姐姐,很疼對不對,我去幫你叫大夫。
玉瀾性格孤僻,不善言辭。在她拒絕了叫大夫這個好意之後,她幾乎每天都會帶着一堆不知名的膏藥放在郗家宅院的北牆角。
“我與玉瀾漸漸親近,她不怕我,我也喜歡與她說說話,打發這空寂無聊的時光。她是這個人間給我的唯一善意。”
她坐起身來,笑着摸了摸聞玉瀾的發頂:“所以我把我找回來的眼睛送給了她,它會幫着她過走過一個順遂安康的人生。”
盛清清忍不住多看了聞玉瀾一眼,又看了一眼已經完全呆滞的聞沛瀾,才緩緩開口道:“這事兒,我會與屈大人說的。不過……你剛才說南瑗的什麽計劃?”
丹舒颔首:“是的,計劃。”
“我還在這個世界上,但是南瑗卻不知所蹤了。”
“什麽意思?”盛清清一臉莫名,這話說的好生奇怪。
“我的意思是,南瑗變成了我,她以我的身份在人間界逗留。”
盛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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