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趙紅珠撿到那顆小石子兒之後,就一直有些懷疑,會不會是碧瑤宮的人故意想戲弄她。但這只是猜想,又沒有證據,她也不好到處亂講,心想等逮着機會去找碧蘭對質,最好把她們統統都趕走!

趙紅珠甚至已經在腦海中勾畫和碧蘭吵架的畫面了,怎麽還嘴都想好了,就差等她回來。

她正得意洋洋的想着,一邊收拾着碗筷,阿杏突然神色驚惶的跑來她屋裏,氣喘籲籲扶着門框對着她就是一聲大喊:“少夫人!”

趙紅珠被她高聲的語調喊得心亂抖,“啊,怎麽啦?”

阿杏咬着唇,“碧蘭姑娘她……”

“她怎麽了?欺負你了嗎?!”趙紅珠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覺得自己猜測的八九不離十,生氣的撸着袖子就往外走,“我帶你去找她!”

姜孝坐着沒動,眼眸半阖,晃了晃手裏的茶杯。

阿杏抓住趙紅珠的胳膊,難過的搖頭,“碧蘭姑娘,她死了。”

趙紅珠聽了這話後硬生生的愣了好一會兒,嘴巴動了動發不出聲,爾後才艱難的擠出幾個字,“死,死了?!怎麽會呢?”

料想了跟她吵架,料想了她會繼續賴在這裏,卻獨獨沒有死了這一項。

趙紅珠跌坐在凳子上,神情怔怔了好半天。

碧蘭的屍體并沒有運回來,只是碧水宮的幾個小弟子眼眶紅紅的回來收拾東西,說是要走了。

夜幕降臨,空氣都透着凄涼灰暗的氣氛。趙紅珠和姜孝站在院子外面,趙紅珠微微探頭看着碧水臉上已經崩散哀切的神色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雖然碧蘭是很壞,但突然就這麽沒了,而且還聽說死前被傷得很慘重……她真的有點接受不來。

人命真是太脆弱,太不堪一擊了。就在前兩天都還在叽叽喳喳的跟她吵鬧的人,現在卻……

姜孝抓住趙紅珠的手,“她們走了,你為什麽還哭?”

“我是想她們走,但不曾想是這樣的原因。”

姜孝瞳眸深邃看了她半響,聲音很低,“好了,我們回去吧,瞧把你傷心的。”

姜孝摟着她的腰正準備走,院子裏一直抱着碧蘭的衣服呆坐的碧水突然一聲凄厲的哭叫,“碧蘭師姐!你死得好慘啊!!!”

刺穿耳膜的聲音讓姜孝使勁兒擺擺頭,他身子猛地一晃,趙紅珠連忙扶住他。“你怎麽了?”

“不是我,不是我……”

“什麽不是你?!”怎麽又是這句話?!

姜孝痛苦得低吟一聲,臉漲得通紅,他死死抓着趙紅珠得胳膊,像救命稻草般迫切,“救我,救我……紅珠……”

還沒等趙紅珠反應過來,他又閉上眼睛,咬着牙道:“快扶我……回房間去……”

趙紅珠真的被他一陣一陣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有聽話把姜孝扶回了房間躺在床上,看着他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閉着眼睛調整急促的呼吸。

趙紅珠拿着熱毛巾給他輕輕擦臉上的汗水,擦完了之後她捏着毛巾很困惑的問道:“姜孝,你跟我講實話,你難不成又想起噩夢了才這樣子嗎?”

姜孝眼睛睜開了一下,又閉上,他輕輕嗯了一聲。

“夢見我把你殺了,所以剛才難免有些觸景生情。”

“原來如此。”趙紅珠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老喊什麽”不是我不是我”。

“但那只是夢啊,呆子。這種夢不會成真的。”

姜孝喉嚨滾動一下,沒回聲,而且伸手把她一同拉到床上躺着,将她按在懷裏,“我這時候有點累了,你陪我一起睡吧。”

“好。”其實這時候才剛入夜睡覺難免早了些,但看他疲憊的樣子,趙紅珠也就沒多說什麽,把臉貼在他胸前,合上了眼睛。

姜孝喘息很重,一下一下摸着她散開的短發,過了好一會兒他的那只手很突兀的軟下去,呼吸的聲音也變淺,趙紅珠驚訝的擡起臉來瞧他,檢查了半天發現他真的只是睡着了,這才松口氣,小心翼翼的從他懷裏爬出來,下床去把燈吹滅,重新回到床上趴着睡了。

李秀芝聽說碧蘭死了之後,以為真是如趙紅珠所說的是尋仇所致,心裏一陣後怕之極。

李秀芝想起之前為了給趙紅珠一點顏色看,故意把碧蘭留下來,卻差點給姜家惹上禍事,頓時不安又愧疚。

雖然這個媳婦很不讓人滿意,但是趙紅珠這回一直在勸解她不要招惹是非,還在想辦法趕走她們,也算挺關心她的安危,李秀芝想到這裏不免有些欣慰。

也不知道事故出于內疚還是感激的心理,反正從那天起,她對趙紅珠也就沒有像之前那麽直喇喇的厭惡了。

碧蘭慘死的事情也只給李秀芝帶來了小半個月的沖擊,時間一久也就漸漸淡忘了,日子還是照常的過着。而且,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最近又開始熱衷于另一件事了。

“……娘,這個真有用嗎?”趙紅珠很是懷疑的用勺子攪了攪藥碗,然後腦袋往後躲了躲,她發現裏面有一條沒有濾幹淨的褐色蟲子。

趙紅珠苦着臉,“我怎麽感覺不太靠譜兒啊娘,你哪裏弄來的方子?”

“說什麽胡話!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從神醫那裏求來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的!”李秀芝先是斥責她不懂事,然後又神秘兮兮的湊近,把碗硬生生的推到趙紅珠的嘴巴旁邊,誘她張嘴。

“快喝了,喝上兩三個月,肯定會給我懷個男孫!”

那蟲子在碗裏浮浮沉沉真是太惡心了,趙紅珠幹嘔一下,把臉側到一邊躲開,李秀芝不高興了,拉下臉來。

“怎麽,不願意為我姜家傳宗接代?”

“娘,這種事情要順其自然才好的,不能靠藥來決定。”

“誰說的,這個藥就是有用,你喝了一定能懷上男孩,你趕緊試試。”

趙紅珠嘴巴緊閉,如果這一妥協,就要連着喝至少兩個月啊,她內心好痛苦的說。

李秀芝瞪着她,“你是看我這段時間對你和顏悅色,就敢不聽我的話了是不是?!是你自己肚子不争氣!嫁來我姜家這麽久了,還一點消息都沒有!”

“哪有好久,才三個多月……”趙紅珠小聲嘀咕。

“你還還嘴!”李秀芝把碗狠狠的抵在她的嘴上,磕得她牙齒作響。“你喝還是不喝?!”

趙紅珠委屈的眨了眨了眼睛,掙紮了半晌嘴巴微微張開了些,李秀芝逮着機會,一下子全給她咕嘟咕嘟灌下去了,氣都沒讓她喘一下。

趙紅珠被那味道苦得臉皺成一團。

以後不僅晚上要被姜孝喂丸子,白天還要被婆婆灌湯藥,她這是貨真價實的命“苦”啊,趙紅珠光想想都覺得惆悵的很吶。

不知不覺已經十月下旬了,近日秋雨綿綿,空氣中滿是清新撲鼻的味道。

趙紅珠撐着傘挎着空菜籃子在市集上到處閑逛。現在即使家裏不需要買菜什麽的,她也可以出門了,李秀芝都不借此罵她了。于是她現在每天都會出來玩兒,逗留的時間也比較長。

在家種菜的提議被李秀芝一口否定之後,她一直在想能不能在外面找一份工來做做。

以前還經常去她娘的豬肉鋪子幫忙,現在卻天天悶在家裏,實在沒意思了!不過趙紅珠也知道,從她婆婆的态度來看,讓她去外面抛頭露面做活兒是決計不允許的。那怎麽辦才好呢?

趙紅珠把雨傘往後移了移,仰着臉任由雨滴淅淅瀝瀝的落在自己臉上,輕聲感嘆,“要是天上下的是銀子就好了!”

她正滿懷感慨呢,有人撞了她一下,等她回過神,垂頭發現籃子裏多了一張紙條的時候,她迅速轉着眼珠子環顧四周,卻已經找不到可疑的人了。

“什麽嘛,跑得也太快了吧……”趙紅珠嘟嚷着,拿着紙條展開來,然後傷腦筋的閉了閉眼睛。

又又又!清風樓,怎麽又是清風樓!

趙紅珠其實之前跑到芸兒家米莊附近徘徊了好幾次,奈何始終沒能見到芸兒的身影,她也不好上前打聽,後來去芸兒娘家,以前待她還不錯的芸兒娘不禁只字不提,還冷眼把她往外趕,惹得趙紅珠傷心極了。

芸兒也真是的,為什麽約了她兩次都不出面呢?倒把她的心弄得七上八下的,這次又……會不會是同樣的結果呢?

趙紅珠撐着傘無聊的蹲在清風樓巷口處的牆角。

為了碰碰機會,她這次還是來了,不過她學乖了只蹲守在這裏,反正芸兒要來清風樓的話,必經這條路,她沒有必要非坐在樓裏面等。

那個蘇公子看起來确實有幾分喜歡她的,趙紅珠覺得千萬不能跟他再接觸了,要是真鬧出什麽不好的動靜,她婆婆非剮了她不可。

“腿都麻了,芸兒還是不來,唉。”

趙紅珠眯起眼睛嘆氣,飛濺的雨珠打濕了她臉側的碎發,她不自覺伸手給自己順了順,卻在擡起的瞬間碰到了什麽冰涼的東西。

她身體不由僵了僵。

“你蹲在這裏幹什麽呢?”清新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臉頰,男人好聽的嗓音繼續道:“傻了?怎麽不會動了?”

趙紅珠緩緩的轉過臉去,入眼的是蘇公子放大的臉和烏漆漆的眼瞳。沒有想到他靠近了看如此震撼,趙紅珠深吸一口氣,睜圓了眼睛抿住嘴巴,突然就覺得自己說不好話了。

此時她正好逆着風,頭上的發帶被風卷起,一下一下的親吻觸碰着蘇公子上揚的嘴角。

這種暧昧的氣氛給趙紅珠帶來一些不适,也讓她清醒了一點。

反手将發帶扯下來卷在手上,趙紅珠連忙跟螃蟹似的朝着旁邊挪動了幾步,跟悄然鑽進她傘下的蘇公子距離拉遠。

蘇公子卻也學着她,橫着挪動,滿眼笑意再次鑽入到她傘裏,和她一起蹲着,然後擡起一只手幫住握住她的傘柄。

熟悉的冰涼觸感,原來剛才碰到的是他的手。

趙紅珠趕緊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索性就由着他拿着,她郁悶的望着蘇公子,“蘇公子,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

“……”喜歡我?這樣問會不會太直接了。

“哦對了。”蘇公子歪了歪頭,打斷她:“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

“是啊。”趙紅珠心不在焉。

“那你聽好了啊。”蘇公子湊近了些,兩人呼吸重疊在一起,他翹着紅唇,眼眸彎起,露出白白的牙齒對着趙紅珠笑得燦爛绮麗。

“我姓蘇,單名一個涼字,蘇涼。來這裏快三年了。”

“……!!!”蘇涼?!!魔域之主蘇涼?!

“趙姑娘,你到現在都還沒告訴我,你喜歡什麽花呢。”

雨似乎越下越大,耳邊只剩下風呼呼的聲音。

趙紅珠根本沒精力在意他後面的問題了,她只在腦袋裏翻來倒去的重複這個她已經聽過無數次,代表着血腥殺戮、狠毒無情,讓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名字,又驚疑不定的看看面前人笑顏溫柔滿臉人畜無害的年輕男人。

趙紅珠憋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吓得一屁股墩子坐在了地上的水窩窩裏,狼狽之極。

他說來這裏快三年,時間好像跟聽說的剛剛好……

趙紅珠終于忍不住,感覺蘇涼再次越靠越近,她瑟縮了一下身子,喉間悲嗆的吭吭起來——老天爺啊!!!我應該沒這麽倒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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