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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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在圖書館實習，除了機器操作不那麽熟稔之外，借閱室的工作還是比較容易上手的。劉曉雲照看了她幾回，就徹底放手讓她做了，第一天還算新鮮，時間過得如白駒過隙，一晃眼就到了晚上了。

季飛顏頂替那位去生孩子的桑如涅的班，所以周一要值夜班到晚上八點半。不過自從挂鐘敲過八點一刻，讀者們就紛紛打道回府，借閱室裏變得空空蕩蕩。劉曉雲和方毅成縮在角落裏偷偷說着情話，眼看着時間差不多，就轉頭對季飛顏說：

“小季啊，你可以去休息室拿包，準備下班了。”

“啊……”季飛顏本着職場禮貌，客氣道：“兩位前輩先下樓拿包吧，機器都交給我關閉就好。反正劉曉雲前輩都已經教會我了。”

“這樣啊……”劉曉雲興許也急着和方毅成去吃夜宵，于是彼此使了個眼色，便把一切交給實習生，興沖沖地下樓去了。

于是只剩下了季飛顏，哼着歌關閉三臺機器，檢查電源，準備離開。離八點半還差三分鐘，保安都在門口候着準備鎖門，卻不料有個身影匆匆忙忙地走進借閱室，手裏拿着兩本書，徑直走到了流通櫃前。

保安一愣，連忙喊住來者：“喂先生，閉館了！機器都關了，你要還書明天再來吧。”

那位先生聞言一擡頭，季飛顏也頓時愣住了，眨巴着眼睛道：

“周老師，你怎麽會來！”

“季飛顏同學？”周陛也驚訝不已，“你在這裏實習？”

“對啊。”季飛顏點點頭，随即對保安師傅歉意一笑，“師傅，這裏我來處理就好，等下我回去保安室叫你上來鎖門的，好嗎？”

保安見他倆認識，也不多說，下樓去了。

季飛顏一邊重新開啓電腦一邊說：

“周老師來還書嗎？看在是老師的份上，我就幫你一把吧。”

“其實也不那麽着急。”周陛狀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別客氣，給我吧！看你急匆匆地趕在閉館之前來還書，我怎麽能讓你白跑？”季飛顏說着，熱情地攤開手，“電腦都重啓了，書給我吧！”

“好吧……那還是謝謝季飛顏同學。”

“不客氣啦。”

季飛顏朝着周陛又是揮揮手，周陛好似還有些莫名的猶豫，卻還是把兩本書交到他手中。季飛顏原本以為會是什麽‘西方詩歌選集’啊，‘東方浪漫派代表作’之類的文學名着，卻不料出現在自己手中的兩本書，居然是這些年都頗為走紅的……言情小說。

“咦……”季飛顏神色一呆，下意識地擡頭看着周陛，卻見對方的神色又開始扭捏起來。

“季飛顏同學，快幫我還書啊！”他說話一字一頓，就好似在便利店掃貨的那晚一般。季飛顏趕緊端正了神色，幫他掃描還書，卻見他近一個月的借書記錄裏滿滿當當的都是走紅言情小說！季飛顏終于憋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随即被周陛狠狠瞪了一眼：

“季飛顏同學，你在笑什麽？”

“周老師！我沒有笑什麽！”她趕緊控制住面部肌肉，僵硬道，“還書完畢，歡迎您下次再莅臨圖書館。”

周陛提步就走，消失不見了。季飛顏不知為何，心情大好，哈哈笑着關閉電腦，檢查電源，坐電梯下樓去休息室拿包，走到門口保安室，客氣地請保安大哥上樓鎖門。

出了圖書館的大門，月明星稀，微風習習甚是舒服。

她不禁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正想往公車站的方向走去，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幽幽的；

“季飛顏同學，你下班了？”

“咦！”季飛顏的背脊陡然一挺，轉身一望，看見一雙陰森森的眼睛沒在一片陰影中！

混蛋！太吓人了啦！

雖然她不多久就反應過來，那是躲在暗處的流氓，而是周陛老師。

但是可惡啊，需要特地站在角落裏吓唬人嗎！

“周老師，你吓死我了。”季飛顏拍着胸口，“老師你還沒走嗎？”

“麻煩你特地為了我重啓了機器，如果不送送你，我過意不去。”周陛含笑從陰影裏走出來，“你怎麽回家？”

“公車站。”

“我陪你過去。”

“周老師真客氣。”

于是在稀稀落落的星空下，微涼卻溫柔的夜風中，季飛顏與周陛并肩走在沒什麽人的小街上。季飛顏眨眨眼，想着自己好似在素材本上寫過這麽一個橋段，一對欲說還休的情侶并肩而行，一切盡在不言中……

想着想着，季飛顏不禁有些害羞。

卻聽見身邊的周陛幽幽道；

“在稀稀落落的星空之下，一對欲說還休的情侶并肩而行，吹佛着微涼的夜風，于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季飛顏同學，你的素材本裏記錄過這麽一條吧！”

“咦！周老師！你哪怕看過也不要念出來啊，太丢臉了！”季飛顏被揭穿了心事一般，倒吸一口冷氣地往邊上挪了幾步。

周陛看着她，覺得頗為可愛，就輕笑了一聲：

“也不是我刻意記住的，只是當時看過一遍，就無意地記下了。”

“周老師是在向我炫耀你的好記性嗎？”

“我只是覺得，季飛顏同學，你出乎意料地浪漫呢。”

季飛顏聽了，卻有些臉紅，讪讪地回擊道：

“周老師也出人意料地浪漫啊！我以為你只看波德萊爾和蘭波之輩呢，想不到還看當紅言情小說……嘿，你可別說是為妹妹姐姐而借的喲，我看見你的借書記錄了，借了一大堆呢。”

“我無意抵賴，只是……”周陛笑了起來，“只是很無奈，每次出醜，都被季飛顏同學看到。那些言情小說，的确是我借來自己看的……雖然我其實并不喜歡看，不過……”

“不過什麽？”季飛顏好奇地眨眨眼。

“不過，季飛顏同學可以為我保密吧！我家中為我相親了一位女孩兒，相處了一個月，我很滿意。不過對方唯一的興趣愛好是看言情小說，我覺得有些隔閡，想要努力了解她的喜好，所以借了很多回去吧。”周陛這麽說時，嘴角始終微微上揚。是想到了那位女孩兒嗎？

卻讓季飛顏的心裏驀地‘咯噔——’一下，莫名地，心情就有些差了。

“原來如此，看言情小說讨好女孩子啊！周陛老師，你也很殷勤嗎！”季飛顏撇撇嘴。

“季飛顏同學，你會幫老師保密吧！”

“哦！我懂了，怪不得周老師放着偌大的學校圖書館不去，非得來區圖書館借書，你不想被人瞧見你借言情小說。”

“季飛顏同學！你能幫我保密的吧！”周陛擡了擡下巴，語氣一冷。

季飛顏就趕緊識時務者為俊傑，猛地點點頭道：“那是當然……當然……”

“很好！”周陛含笑點了點頭，“不枉費我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送你一份禮物。”

“禮物？”季飛顏一愣，卻見周陛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便條紙，遞給自己。她狐疑地接過了，卻見上面寫着：主編朱曉曉，□□號：123456789.

“啊！是《潮流愛情》的主編□□！”季飛顏頓時感動得，好似有些要熱淚盈眶了。

“我已經幫你向朱曉曉打好招呼了。你之前投稿過兩次，都失敗在小編輯的初審上。所以朱曉曉根本不認識你。不過看在我的面子上，朱曉曉願意以後直接接受你的投稿。嘿，所以季飛顏同學，你應該會心甘情願地幫我保守秘密吧！”

“當然當然！”賣弄人情什麽的，比威逼利誘有用多了！季飛顏頓時崇拜地看着周陛，覺得他的形象是那麽地高大燦爛。又頻頻點頭，笑得勾起兩個梨渦，“謝謝周老師。”

“你以後交的稿子可要深思熟慮，別丢我的臉。”

“我會努力的！”

“還有你素材本上很多橋段，真的很老套，再想新的。”

“比如什麽？”

“就比如……在星空下，一對情侶的并肩而行……”周陛濃濃地嘆了一口氣，“我看了好幾本言情小說裏，都用到了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