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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程萊歪着腦袋打量顧老板臉上表情，試圖找出些什麽暗藏的情緒，比如天涼爹破媽破弟破什麽的。

顧長晏一巴掌按人臉上把那張越靠越近的大臉推開：“少作怪，坐好看看有沒有什麽想吃的菜。”說着當先把菜單拿給程老爹。

程老爹毫不客氣點菜一二三四，再加上顧長晏添的食材也能出四道菜，就差不多了。

顧老板原本還想再要一瓶酒，想想下午那茬，還是算了。

一頓飯吃得程萊可忙了，一邊吃還得一邊注意顧老板情緒，反正這種情況換他他肯定是不開心的。這要是爸爸有別的小孩還更疼那個小孩，想想他都想哭。

于是他問：“爸爸，你以後會偏心哥哥和妹妹嗎？”

程老爹斜眼看兒子：“我拿啥偏心，咱家大錢都在你卡上，房子車子都在你名下，我就老家三間破房子外加幾畝地？哦，還有廢品場幾輛破車。”

程萊嘿嘿笑。祖産他爺他奶明确遺囑留給他了，爸爸後來置辦的産業能落他名下的直接落了，不能落的在他滿了十八歲以後也差不多都轉了，連存錢的存折都在他名下。

程老爹把飯碗遞給兒子：“還有炕洞裏的箱子，那是留着給你娶媳婦的。”

“嗯嗯嗯！”程萊給老爹裝了飯，樂颠颠跑回來，突然想起不該在不被偏心的顧老板面前這樣戳人傷口，就小心翼翼看了人家一眼，略愧疚。

顧老板目光盡量盯着面前的菜，手中筷子捏得緊緊的。說到娶媳婦這破孩子就用那樣小心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就差明着告白了，這，這也太讓人有壓力了呀！

但是，少年情懷總是詩，被這樣一個幹幹淨淨，不對，這樣，這樣一個少年滿心滿眼地傾慕着，縱然不打算接受，顧老板還是忍不住臉發熱心發燙。

為了表達歉意，程萊起身幫顧老板打了一碗湯。

顧長晏手機響了下，低頭看看，沒理會。

顧家包廂，顧爸顧媽對視一眼，一個無奈地搓了搓臉，一個默默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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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看看爹看看媽，再看看自己被拒接的電話和發出去就沒了回音的微信，不高興：“我哥沒回我，我都說了叫我哥一起來，你們非說我哥來了大家都吃不飽。”

顧媽心酸地在小兒子腦袋上摸了摸，心說，能吃飽嗎，房子暴露以後你哥都作到現在了，不光在她親手打理的花圃裏養大鵝，昨天還把她剛叫人清理出來放上水的泳池撒了魚苗，沒見那三只鵝在泳池裏撲騰得有多歡實嗎，還一邊撲騰一邊紮猛子逮小魚吃那！

而她，當媽的，連問一句都不敢，因為她要是問上一句那個大兒子就有一堆話等着擠兌她呢。身為一個被大兒子從小拿大道理怼到大的媽，她容易嗎？

一看妻子的表情顧大導演就又搓了把臉，身為一個同樣被長子從小拿大道理怼過來的爸，他太懂個中滋味了。

長子從小就聰明，別的小孩還在聽媽媽講睡前故事的時候他就會自己對着字典翻《三國演義》了，等字認全了，三十六計孫子兵法孔孟史記資治通鑒等等，就沒有他不看的，整天引經據典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一點小孩子的可愛都沒有。

後來妻子意外懷孕，兩口子毫不猶豫，生！一定要生一個像別家小孩那樣軟萌萌的可愛寶寶，傻點兒也沒關系！

生了。

也壞了。

一開始不知道怎麽對長子說，後來幹脆就忘了說，肚子大了又不敢說，總想着拖一拖再說。後來長子出國參加機器人大賽，回國的時候他媽正在外地跟組演一個惡毒作精孕媽，然後長子去了夏令營，再回來他媽的肚子都老高了，看到長子一激動，要生了。

不到十歲的顧長晏，一回家他媽就給他生了個弟弟。那種被全家人隐瞞欺騙背叛的感覺喲，直接就叛逆中二了。具體表現呢，以前滿嘴大道理是用來自己說的，後來就變成了怼的，怼爹怼媽怼全家怼親戚，就沒有他不怼的。

哦，對了，就連他弟的名字，原本想排着他叫長清的，直接被他怼沒了一個字，就叫顧清了。

而小兒子出生以後，他爸和他岳父合作接了一個大項目，結果動了別人蛋糕，然後就被狙了。他這個知名導演和知名演員的超生二胎就被當成突破口全網黑了。

那時他還是個拍啥啥賺的商業片大導演，妻子還是個專演惡毒反派路人緣超爛剛剛沉迷做慈善意圖洗白的黑紅演員，壞了，公衆人物影響太壞，又是高收入，罰款160萬。

但是他們家沒有。他的錢都投進新劇了，妻子的錢都捐了，父親和岳父賠了。

最後是長子拿了自己所有的錢跑去了計生辦。哪來的錢呢，有多年攢下的零花錢壓歲錢，特別是壓歲錢，因為爹媽偷生二胎被他怼遍所有親戚得到的超大壓歲紅包，再加上參加各種競賽得的獎金。小小的孩子拖着裝滿錢的行李箱跑去計生辦，法律條款一條接一條，那嘴皮子利索的，直接怼翻了一群人，最終罰款六十萬。

後來長子長大了，工作了，掌握家中經濟大權了，倒是不怎麽動不動就怼他們了，但是也不怎麽愛搭理他們了。

一家三口草草吃完飯，走人。

走不了，經理說了，顧老板交代了，這個包廂即日起不挂賬，現結。

顧媽看着自己點的燕窩老公點的魚翅兒子點的佛跳牆就沉默了。

然後，所有錢都投進新劇兜比臉都幹淨的顧大導演看着媳婦。

昨天為出席慈善晚宴置辦了一身行頭并捐了全部新劇片酬的顧媽看着老公。

最後，夫妻倆一起看着最近剛得了他哥十萬塊零花錢整天高高興興的小兒子。

顧清委委屈屈付了賬，心疼得差點汪的一聲哭出來，然後看向經理：“全部打包！”在這兒沒吃好，他要帶回宿舍慢慢吃。

而這邊顧老板着實有些意外。原本他只以為程老爹雖說有點祖業，但本人就是收廢品起家有點小錢，談得深了才發現這小老頭兒什麽話題都接得上，竟是頗有見識。

程萊不管他們說什麽，只專心吃菜，顧老板淘來的食材，崔伯伯親手掌勺，太好吃了好嗎！

程萊不光自己吃還不停給他爸夾菜。

顧老板把自己的碗挪了一次又一次，原本挪碗是怕人給夾菜，後來看人只顧自己爺倆不管他就挺不平衡的。心說，就這樣還想追他，拒絕！

程萊吃得差不多，聽到顧老板恭維他爸見多識廣，頓時驕傲地一挺胸：“我爸爸還是大學生呢，工作都是分配的大廠子，後來我爺爺大病一場要放棄治療，我爸發現沒錢治不了病就辭職了，當時跑馬幫幾乎跑了大半拉花果，攢了點錢就回家收廢品了。”

因為那時爺爺奶奶年紀都大了，他爸爸就很少離家出遠門，只在冀北省北邊打轉，剛好那時古玩市場才起來沒多久，很多人家手裏都有一些老玩意，再加上各地都搞平墳，那幾年着實收了些老物件，又有奶奶幫着掌眼，很是攢了一筆家底。

但也因為“為人不求上進工作不體面沒前途家裏還有倆老累贅”，辭職沒多久就失去了已經談婚論嫁的大學同學女友，後來就高不成低不就，更後來又養了個拖油瓶，便一直單身至今。

程老爹覺得有些沒滋味，想要點兒酒吧，又怕一天三頓喝兒子會炸，只好忍了，就一碗一碗喝湯。

顧老板看出來了，但也沒吱聲。他不怕那破孩子炸，他怕他哭。想了想，他就給人要了一壺茶，用自己在這裏存的茶葉，今年的明前龍井。

程老爹卻是個粗人，他覺得茶水吧，最好還是拿大茶缸子濃濃的泡一缸子，大口大口喝才過瘾。但顧老板要親手給泡，就沒吱聲，拿了小小的杯子喝了一杯又一杯。

程萊也蹭了一杯，吹吹涼，一口幹，贊道：“哥你泡的茶真好喝，真香，又解膩又解渴。”

顧老板心道你個破孩子你快別誇了吧，白瞎你中文系四年的功底了，就不會拽幾個文雅又好聽的詞嗎！

然後顧老板就聽那破孩子又說了：“哥這麽香的茶煮茶葉蛋肯定也特別香吧？”

顧老板：“……”

程老爹接話：“不一定，煮茶葉蛋得用味兒重的茶，這個茶味兒輕，應該不好用。”

程萊就說：“那爸爸我們回去的時候買點茉莉花煮茶葉蛋吃吧，小火咕咚倆鐘頭正好睡前當宵夜。”

程老爹：“中，茉莉花不用買，我帶了，夠。”

顧老板：“……”是我這價值幾萬塊加巨大人情得來的一頓飯不好吃讓你們還得回家吃茶葉蛋找補，還是我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價錢的大客戶送的茶葉不好喝讓你們非那幾十塊錢一斤的茉莉花茶不可！

“再來一杯！”程萊個不會看眼色的笑嘻嘻遞杯子。

顧老板沉默着給人倒了一杯，挺滿的，都沒法拿。

程萊也不在乎，拿濕巾墊手把茶杯順着桌面滑到自己面前，呼呼吹涼，低頭就着杯沿啜了一口。

程老爹一口喝幹杯中茶，微笑，心想，這孩子脾氣真不錯，這一年多應該被他兒子磨得不輕吧！他那個兒子，一旦認準了什麽，就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有的時候是真的挺氣人的。

顧老板又給程老爹添了一杯，規規矩矩七分滿。心說，破孩子要是告白，非得狠狠拒絕不可，這哪哪兒都是他看不上的，就連老丈人都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