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蓮花樓缺個幫手

蓮花樓缺個幫手

與李蓮花道了別，明瑤權衡再三還是褪下身上唯一的金器，這金镯是十八歲那年媽媽送她的成年禮，母女二人在金店試了一下午的款式最終選中了它，明瑤不舍的撫過雕花镯體，這是她在世上對家人最後的念想，即使當錢只是權宜之計，仍舊讓她心如刀割。

可也只有生存下去才能不辜負爸爸媽媽的養育之恩，她不能自暴自棄，即使分別兩地也要好好活下去。

明瑤打起精神走在街上，這條主路共有三家當鋪，距離相差甚遠，人氣也大相徑庭，其中當屬這家“天機當鋪”的店客流量最多。

問了兩名從當鋪裏出來的百姓，他們說這天機當鋪是天機山莊的何莊主開的，鋪子遍布全國，而何莊主的丈夫又是當朝戶部尚書方大人，有這兩大背景在不用擔心壓價，更不用擔心被坑騙，對于初來乍到的明瑤而言這是最好的選擇。

一進當鋪便有專人将她迎入櫃臺，掌櫃是名中年男子，穿着不同于小厮的黑衣，領口有暗紋，三角眼塌鼻梁，嘴兩側還留着細短的胡子，看樣子很精于算計。

明瑤捏這手指心裏有些不安，好在來時在市面上了解了下物價，知曉住宿與吃食的開銷，多少又有了點底氣。

見明瑤過來掌櫃擡了擡眼皮把賬的最後一筆寫好，他擱下毛筆說道，“姑娘面生，想必是第一次來我天機當鋪吧。”

“掌櫃好眼力，我的确是第一次來天機當鋪。不過天機山莊聲名遠播，即使我未當過也知你們的口碑極好，定不會欺我這個外鄉人。”明瑤面上風趣可手心卻滿是冷汗，心想這與古人說話可真是難啊。

好在這掌櫃還挺吃這套，他捋了捋胡子揚起了嘴角，話語中滿是自豪，“那是自然，我們天機當鋪最看中的就是信譽，給出的價格也是最誠信公道的。”

“既然姑娘第一次來那我就簡單介紹下，我們天機當鋪分死當與活當兩種。死當即決當，一次性當掉典當物品，放棄贖回的權利，你得到的當金會高一些。如果要活當就必須在約定的時間贖回，短則一旬，至多六旬，根據時長我們會收取相應的保管費，當金自然是比死當低的，姑娘如何選擇？”

明瑤将包在手帕裏的金镯放到臺上，沒有猶豫的說，“活當，記六旬。”

一旬十日，六旬就是兩個月，來的路上她觀察過周圍的攤販，即使是架空的時代女性外出工作的也很少，而且大多從事漿洗與紡織的工作，還有的就是跟着家中男人一起擺攤，而她這雙只會敲鍵盤的手很難做得來。

未來的就業前景并不光明，為今之計只好先去熱鬧的飯館看看需不需要人手，端菜遞水亦或是在後廚刷洗盤子，雖然是服務性行業但總比坐吃山空來的強。

只見那當鋪掌櫃拿着一把跟放大鏡一樣的工具細細端詳明瑤的手镯，這镯子是現代的工藝所以比這時代的要精細很多，再加上純度高沒有明顯劃痕，所以掌櫃說能給六十兩銀子，扣除手續費五兩銀子，還有五十五兩。

這個數字已經比她預想的要好很多了，在這時代一兩銀子等于一貫銅錢，一貫銅錢為一千枚銅幣，兩枚就能買一個饅頭，足夠她小半年的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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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瑤沒有讨價還價，簽字畫押時還請掌櫃把錢換成了銀票與碎銀還有銅錢，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被她貼身保管，一貫銅錢用于吃食，最後的碎銀用于支付客棧的費用。

出了店鋪明瑤先是去了就近的書店買下了幾本啓蒙讀物，這裏沒有新華字典這麽方便的書，所以只能通過這類讀物學習文字。

她的規劃是這樣的，白日打工維持生計，夜裏将這個時代的文字摸透，總之絕不能當文盲。

雖說這裏是架空時代但溝通上卻不曾有代溝，再者簡體漢字本就由古文演變而來，所以她學起來應該不會費力。

其次李蓮花說這個時代有江湖中人，沿途她還聽到許多說書先生再講什麽十年前東海一戰的故事，可見朝廷對文化上并沒有清朝那麽嚴苛，或許她可以靠改編故事嘗試賺點閑錢。

當然了，這只是其中一條規劃，畢竟百姓的文化參差不齊，而且這時代也不一定有什麽版權保護，保不齊還要倒貼印刷費用，所以她只能嘗試把故事賣到酒樓飯館的說書先生那裏，小賺一點。

要是今天能找到幫廚的工作那最好不過了，觀摩他人操作然後研究菜譜，接着從小吃店做起，門面不需要太大，專門賣點奶茶炸物，積累原始資本，過了幾年興許還能盤家店再雇幾個幫手，實現小康。

說幹就幹，定好客棧後她把值錢的物品都貼身帶着，雙肩包什麽的則放在了衣櫃裏鎖上，然後就開始了找工作生涯。

可俗話說得好，夢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她前前後後把整條街的客棧酒樓都跑遍了，愣是沒一個人用她，稍微客氣點的說後廚不是小姐玩鬧的地方，不客氣的直接上升人身攻擊，讓她打哪來回哪去，要是能回去她早回去了，真以為她想在古代啊。

明瑤氣呼呼的踢了腳跟前的石頭心中十分受挫，好歹也是個本科生，滿腦子的知識卻無一點用武之地，訂下兩個月的當期，是不是太過自信了…

她坐在臺階上木讷的咀嚼着幹巴巴的白饅頭，如同喪家犬一樣狼狽，幾個衣衫褴褛的乞丐見她衣着光鮮還坐在臺階上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不喜歡被人像看猴子一樣對待的明瑤拍了拍裙子只能離開。

到了下午，漫無目的行走在街上的明瑤覺得喉嚨都快幹透了，而且上午廢了那麽多口舌又無一點作用，自信心大受打擊的她只好朝着客棧走去。

正當她心灰意冷打算明日再尋工作時終于迎來第一道曙光，今早在成衣店幫助自己的那位王夫人竟然叫住了她，“姑娘，我看在街上來來回回走了兩次了是找你丈夫嗎？我看他在城西行醫呢，怎麽沒把你帶上。”

明瑤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夫人您誤會了，他并不是我丈夫，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他人很好又幫了我許多，只是…我也不能總賴着人家，就想出來看看有沒有可以打工的地方。”

“這樣啊，不過我看那大夫也年輕，想來也沒娶妻，姑娘若是真無依無靠為何不去投奔他呢？”王夫人好生疑惑，這女人依附男子天經地義又不是江湖中人想着打打殺殺，而且她那麽漂亮何必走彎路。

再說了幫人哪有連衣服都幫買的，無非是臉皮薄不敢邁出那步吧，不過看到明瑤沒有接話，想來是年輕人的心性不願低頭。

王夫人也是個熱心腸，心想相逢即是緣，幫一次是幫兩次也是幫，托她的關系明瑤找到了一份染坊裏的工作，雖是個體力活但錢是日結的。而且去那裏工作的都是附近的婦人，興趣還能給她找個婆家也省的便宜了外人。

由于之前的四處碰壁，明瑤深知找份工作有多麽不容易，于是毫不猶豫的答應。

只不過說是累一點，但真正做起來可不是只有一“點”。

她做的是晾曬的活，相對其他而言已經是很輕的了，但拿細長的竹竿去挑那些浸了染料的布料，再挂到老老高的竹竿上去，對于她這個從沒做過粗活的現代人還是很困難的。

一旁幹活的婦人們見她吃力也告訴了她訣竅，有時候還會上手指點，明瑤感激她們的照顧所以認真學着，揮灑汗水的同時一下午的時間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傍晚，拖着疲乏的身子明瑤走出了染坊，兩條胳膊就像綁了鉛塊一樣沉重，她甚至連晚飯都不想吃只想回客棧一頭栽到床上，更別提看書識字了。

累是累，但摸着口袋裏的二十文錢她還是不由得露出笑容，這是靠她的努力在異世界賺取的第一桶金，頗有紀念意義。

“賣豆腐腦咯~”

“賣花卷饅頭咯~餃子，馄饨應有盡有，客官快來看看吧。”

傍晚的街道上攤販們的叫賣聲絡繹不絕，食物的香味彌漫在空氣裏，給人一種逛夜市的感覺，早已饑腸辘辘的明瑤來到那家賣豆腐腦的小店點上一碗，口感滑嫩，極大程度的安撫了她疲憊的心靈。

明瑤沿途又買了些糕點充當宵夜，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十文錢，還剩十文也不算坐吃山空。

收攤的李蓮花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水青色衣服的姑娘，手裏拿着油紙，在一個個攤販中左瞧瞧右看看，看起來像是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

今日他在寧城行醫證實了那條情報不實，所以一會在城門關閉前他就要離開，臨走前過來碰碰運氣，看到她的日子過得還算順利也就放心了。

正在進行市場調研的明瑤突然覺得袖子處傳來一陣拉力，低頭一看原來是個小女孩，她看着明瑤手裏的點心咽了口唾沫，心領神會的姑娘俯下身拿了一塊出來，“你是肚子餓了嗎？”

“嗯。”女孩眨了眨黑黝黝的眼睛，借着火光她還看到了女孩的側臉有一道疤痕，身上也髒兮兮的衣服上還有補丁，指甲縫裏滿是污泥，原來是個可憐的小乞丐…

“吃吧，餓了還有。”若她是個，成年人明瑤也不會施以援手，可她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餓肚子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給小孩遞糕點的時候明瑤的動作明顯有些僵硬，李蓮花避開人群往她那又走了兩步，果然手腕與指節都出現了紅腫的跡象，鞋底邊緣浸上了染料，原來是在染坊裏找了份工作。

那工作可不輕松，她這身體定是吃不消的。

可這也是她的選擇，他不過是個外人，還是不去摻和她的事了。

“姐姐…餓，弟弟也沒有飯吃。”牆角有一個身材異常瘦小的男孩探出了頭，在女孩的眼神鼓勵下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

一共就四塊糕點，女孩吃了兩塊男孩如今也走了過來…給了他，她就會餓肚子了。

內心短暫的掙紮以後，明瑤最終還是因為成衣店與染坊受到的善意把剩餘的糕點給了那個孩子，她有手有腳還能掙錢，他們卻只能靠着乞讨過着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很可憐的。

“吃吧，長大了要好好保護你姐姐啊。”

男孩一拿到糕點就狼吞虎咽，也不知道她的話聽進了沒有。

李蓮花嘆了一聲，一看就是個被保護的太好的姑娘，沒見過世間險惡所以眼裏非黑即白，即使是孩子在惡人的教唆下也會成為犯案的幫兇，看着那女孩熟練的将手伸向明瑤腰間的荷包，李蓮花搖了搖頭，心想留個深刻的印象也好。

但…他們要的真的只有錢嗎？

容貌是父母給的饋贈，而不是他們加害女性的理由，就喝口茶的功夫明瑤的身邊已經出現了兩名男子，是與那小孩一夥的，靠着這樣的手段也不知道坑騙了多少女性，當真是無恥。

“小二，茶錢留這了。”

只聽身後傳來兩聲痛苦的哀嚎，石子精準命中了賊人的肩膀，而那個盜竊的女孩因為恐懼丢下荷包，拉着還在吃糕點的弟弟倉皇逃跑。

看到從荷包裏散落的錢財，姐弟二人逃跑的背影，兩個五大三粗的男子，她也能明白發生了什麽。

明瑤沒有驚聲尖叫，只是木然的蹲下撿起散落的銅錢，即使他們不偷她也會給的，為什麽還要辜負她的信任…

女子苦澀的笑了笑，說到底還是她太傻了，識人不清險些把自己推入深淵，回想起這一天的遭遇，上午對未來有多麽自信她現在就有多可笑，什麽豪言壯語啊，什麽對未來的美好幻想，現實是殘酷的，人心是多變的，它不會因為換了一個環境而改變。

視線有些模糊，她撿錢幣的手也在顫抖，不就是做了點體力活嗎怎麽連撿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了，明瑤捏緊酸脹的手腕指甲深深嵌入了泥土…

“你是肌肉拉傷，再怎麽掐也沒用的。”

清瘦的手橫到她的眼前，拉開她的手腕撿起地上的錢幣，見她一言不發哪裏還有早日朝氣蓬勃的樣子，估計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他們還偷了你的镯子？”他記得她手腕還有一個金镯來着。

“是我當了。”

“謝謝你又幫了我一次，李神醫。”

“知道我是大夫那還不聽。”李蓮花淡淡說道。

“對不起。”蹲了太久腿有點麻，明瑤只好用掌跟撐着膝蓋吃力地站了起來。

“我呢…你也看到了是個大夫，還居無定所的，有時候忙着制藥也沒時間照顧狐貍精，你要方便”姑娘的眼睛一點點恢複光彩，原本還在糾結要不要把她留下的李蓮花下定決心道，“就給我搭把手，工錢可能沒有市面上那麽多，你要願意…”

“我願意！”

他那麽好，她怎麽可能會不願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