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三
賀新朝到了家就開始後悔。他向來冷淡,習慣了也必須拒絕所有人獨來獨往,這次竟鬼迷心竅般地答應了一個近似完全陌生的人主動邀請給他做飯,這應該超出了他可以接受的範圍。他思來想去,想拿出手機打個電話再拒絕掉,但當他拿出手機,卻看見一條好友申請:黃逸辰。他的手在拒絕上停頓了片刻,但沒有忍心點下去。算了,畢竟以後也要去他那裏治療,就加個好友吧,也方便些。他閉着眼睛安慰自己,點了同意。
黃逸辰點開剛剛通過的好友看。賀新朝的個人界面很簡單,一切設置都是最初始的,昵稱就是姓名首字母,頭像是一片空白,一條朋友圈都沒有。黃逸辰再看看自己那999+的朋友圈,終于知道他年少有為的原因了。這是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工作上了啊。那他平時生活應該挺樸素的吧。他看看時間,不早了,估計他也該睡了,就勾起嘴角發了一句【早點睡,小朋友。】
賀新朝剛洗完澡出來就看見這句話,他很想回不就比你小一歲嗎喊誰小朋友,但他想這是他收到的為數不多的關心,便回了一個【哦】。他想了想又把黃逸辰設為免打擾。因為職業他已經養成了習慣,手機必須整夜開着并不能開靜音,哪怕他現在在家休養也是如此。但他可不想大晚上被黃逸辰吵醒。他剛想放下手機,又看見黃逸辰又發來一句【晚安】。他頓了一下,最終什麽都沒有回,将手機放在一邊,上床睡覺了。
黃逸辰看着自己石沉大海的“晚安”,有些納悶。不會逼太狠了人生氣了吧?他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那可要明天好好補償他一下。該做什麽能驚豔到他那張挑剔的嘴呢?
第二天中午,賀新朝來到黃逸辰辦公室。一推門進去便是撲鼻的飯菜香。他一看桌上,量倒是不多,就是有六樣菜,完全沒考慮到賀新朝只是一個人的胃口。黃逸辰半躺在沙發上。把一個帶鏈懷表生生玩出了花。看見賀新朝他的眼睛都快笑沒了,拉長了聲音說:“你終于來了,我等得黃花菜都涼了------”賀新朝嘆了口氣,認命地說:“我吃不完。” 黃逸辰噌的一聲站起來替他拉開椅子說:“沒事沒事,你不還有晚飯嗎?多吃點多長長,你看看你,這麽瘦。”賀新朝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本來都做好吃到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的準備了,畢竟自己那張嘴太挑,他也不好意思提要求。沒想到什麽都沒有,他這才感覺自己已經有點餓了。他擡頭瞥了黃逸辰一眼,發現他正單手托腮坐在他對面,滿眼期待地看着他,像極了一只急于得到主人贊揚的大型犬類動物……他想了想,給了兩個字:“不錯。”
黃逸辰表面上保持不動如山,心裏松了一口氣,想,還好我廚藝不錯,禁得住評判。當然他只是輕飄飄地一擺手說:“正常。快吃吧,吃完了做正事兒。”
吃完後,黃逸辰又再一次催眠了賀新朝。出乎他的意料,賀新朝的反應沒有那麽重了。恢複能力那麽強?黃逸辰有些詫異,畢竟上次他反應重到也是沒幾個人能超過他了。這麽重的創傷。不過黃逸辰轉念一想,畢竟人家是有為青年嘛,正常。
“你可以爬上山嗎?” 他用柔和的語調問賀新朝。
“……不能。”“為什麽?”“很多人看着我,我不敢……”
黃逸辰決定循序漸進,先抛開了這個話題:“你還是能看到紅色嗎?”“是……”“那是什麽?”
接下來的回答出乎黃逸辰的意料:“……火……人臉的形狀……”他雙眼緊閉,仿佛被夢魇住。
黃逸辰立刻沖上前去,緊緊的抱住賀新朝。他很清楚,一個PTSD患者在催眠中看見最恐怖的事物有多麽危險:“賀新朝,聽見了嗎?不要往前走!轉身!別看它們!!”
“它們拽着我……”“別怕!這只是個夢,你将會醒來!三,二,一……”
賀新朝再次醒來時有些恍惚,他的眼前似乎還有那些同事的臉,卻少了些那種排山倒海的不适感。他有些震驚,甚至忘了推開一直緊緊抱着他的黃逸辰。
黃逸辰見他差不多恢複了,便收起了自己嚴肅認真的樣子,故意低聲在賀新朝耳邊說:“感覺怎麽樣,小朋友?” 賀新朝還在神游,下意識地回答:“我感覺輕松了些。”才發現兩人的姿勢。他擡起頭,發現黃逸辰帶着笑意看着他,便确認他是故意的,他一字一頓的說:“放開。”黃逸辰搖了搖頭,反而收緊了懷抱,說:“你抱着可真舒服,小朋友。” 他想自己力量還不錯,賀新朝剛從幻境中走出,應該扳不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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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顯然低估了一個合格緝毒警的擒拿技巧。只是眼前一花,賀新朝就掙脫出來,向門外走去,頭也不回,抛下一句:“不要占我便宜。” 但語氣似乎沒有特別生氣。
黃逸辰站起身,問:“這飯菜你要不要打包帶走,當晚飯?” 賀新朝剛想回絕說不用麻煩,但想到那味道,麻煩二字愣是沒說出口。但“不用”說的太快,他想了想接了一句:“我晚飯再來”,便走了。
黃逸辰看着他走遠,那個人即使在人群中也是極其耀眼的存在,沒有人想到他會有PTSD,會陷在其中無法自拔甚至需要到處尋找治療。回想着他們的互動,黃逸辰苦笑一聲:自己這男女無感五毒不侵的心好像被攻陷了。才第二次見面,他就喜歡上了這個警察,不僅是他的強大,也是他那想讓人保護他的軟弱。“賀新朝……”他默念着這個名字,懷裏似乎還留有那個人的觸感好餘溫。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
黃逸辰推開門,發現門外的清潔工變成了一張陌生的臉,是一個中年男子,臉色蠟黃,在很認真地打掃衛生。他皺起眉頭,不是剛換過沒幾天嗎?他突然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發現黃逸辰在看他,那中年男子局促地站直有些佝偻的身子,有些惴惴不安地笑了一下。黃逸辰覺得自己似乎太敏感了,便擺擺手,回辦公室了。
門關上的一剎那,那男子臉上的笑容褪得一幹二淨。看着緊閉的辦公室門,他舔了舔嘴唇,臉上閃爍着憎惡與興奮交織的光。他不經意地卷起袖子,手腕上遍布暗紫的針孔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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