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夢境

夢境

是夜，微風拂動樹枝，影影倬倬。

室內，任莜側躺在床上，抱着一個兔子抱枕，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好像陷入了夢魇之中。

那是一個冬日的早上，起了霧，到處是一片白茫茫。

任莜騎坐在牆頭上，怒瞪着下面的少年：“你放開我！”

霍行簡小心的扶着她的一只腳，皺着眉頭不贊同的看着她：“任……任莜是吧！最近疫情嚴重，學校裏不允許外出。”

任莜生氣的用力踹他一腳，可惜力氣沒他大，霍行簡紋絲不動，任莜被反沖力帶的向反方向栽去。

“啊！”她驚呼一聲，兩手胡亂抓，試圖想要抓住牆頭。

“唉唉！你慢點！”霍行簡吓了一跳，趕忙踮起腳尖用力拖住她的大腿，咬牙向後拽：“你慢點祖宗，掉下去就麻煩了！”

兩股力道對沖之下，任莜險險的抱住了牆頭，堪堪坐穩，小臉吓得慘白，心跳差點停住，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霍行簡也是出了一身汗，不敢完全松開任莜的腿，一只手抱着，一只手胡亂擦擦頭上的汗，又趕緊抱回去，抱怨道：“祖宗，你說你，不會爬牆就別爬，這摔下去多危險啊！還差點連累我！”

任莜剛回過神就聽見這種厚顏無恥的話，差點又氣過去，她趴着抱着牆頭，腳使勁勾着踹他，罵道：“你個掃把星，要不是你我能差點掉下去嗎？！你屬狗的嗎？多管閑事！自己剛從牆頭爬過去還來管我！給我松開。”

怕她又摔下去，霍行簡不敢使勁，只好由着她一腳一腳踹他胸口，皺着眉頭說：“你說話歸說話，別亂動啊！一會兒又掉下去了！”

任莜氣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大吼：“你給我松手！”

她坐在牆頭搖搖晃晃，霍行簡哪裏敢松手，低聲哄她道：“你先下來，我就松手。老師快來了啊！你快下來！”

兩個人誰也不肯低頭，任莜咬着牙踹他，霍行簡忍着死活不松手。

等到巡邏老師抓到他們的時候，兩個人還在咬着牙死磕，任莜氣的滿臉通紅，而霍行簡胸口上全是腳印。

任莜爬牆違反校規被抓了個現行，到操場上罰站一節課。

而霍行簡雖然沒被抓住，但是有任莜這個證人在，也一樣要到操場罰站。

上午第一節課，太陽剛剛升起，金色的光柱穿過層層濃霧照下來，恰巧打在兩個人身上，陡然升出一種被展覽的錯覺。

霍行簡不自在的向旁邊站了站，心裏有些不痛快，嘆口氣：“你看你，早說讓你下來你不肯。這下好了，還連累我跟你一起罰站。”真是好人沒好報！

任莜低着頭不說話。

霍行簡估摸着小姑娘都臉皮薄，可能是罰站不好意思了，只好撓撓頭哄她：“沒事兒，大家都上課去了，沒人看咱們。等他們下課，罰站就結束了！”

任莜還是不說話，一頭黑發又順又直。

霍行簡啧啧嘴：“喂！你可別哭啊！不關我的事。你看你舉報我，我都沒怪你！”

任莜再也忍不住了，擡起頭瞪他：“就怪你！就怪你！你多管什麽閑事？”

面前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臉，眼圈泛紅，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滾動，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霍行簡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讷讷解釋：“我……我是怕你掉下去……你怎麽不識好人心吶！”

任莜恨極，一把擦去眼淚，瞪着他喊：“要你管！都怪你！都怪你！”

眼淚越擦越多，斷了線一樣的掉下來，任莜索性蹲在地上嗚嗚嗚哭起來：“都怪你！我爸今天9點半的火車……都是你！我再也見不到我爸了！！怪你！都怪你！”

霍行簡沒想到任莜跑出去是因為這個，一時間愣住了。

女孩傷心至極，頭埋在胳膊裏，瘦弱的肩膀一抽抽，哭聲不大，帶着幾分隐忍。

不知怎的，那哭聲傳進耳朵裏，竟讓他覺得心裏又酸又軟，說不出的難受。

霍行簡猶豫了片刻，試探着伸出手，輕輕拍拍女孩的肩膀，聲音不自覺放軟：“那個，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翻牆是因為這個……”

女孩頭都沒擡，伸手把他的手甩了出去。

霍行簡頗有些苦惱，不知道該怎麽哄她，想到她因為自己見不到父親，心中升出一股內疚。

頓了幾秒鐘，他猛然下定決心：“……要不，我現在帶你去火車站？”

任莜猛地擡起頭：“真的？”

女孩仰着臉，白皙的皮膚上還挂着幾顆淚滴，大大的眼睛像是水洗過的黑寶石，漆黑透亮，漂亮的令人心驚。

他本來還有些猶豫，如果真的帶她出去，一個記過是免不了的，可是這會兒，又忽的又下定了決心：“我有車！咱們走！”

霍行簡帶着任莜翻出了牆頭，從角落裏翻出一輛騎自行車，帶着她往火車站趕。

霧氣越來越淡，周遭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

任莜坐在車後座上，兩邊的風景飛速的後退，耳邊隐隐傳來霍行簡有些粗重的喘氣聲。

這一刻，她的心沉沉的安定了下來，有一種直覺，霍行簡一定會帶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叮鈴鈴！”

就在趕到火車站的那一刻，鬧鐘響了。

任莜茫然的站在車站前，周圍的一切漸漸扭曲，霍行簡就站在她的面前，黑沉沉的眸子緊緊盯着她，笑道：“任莜，不要怕。我在。”

任莜心一動，剛想要抓住他，他的身體卻慢慢變暗，最終消失不見。

任莜猛地睜開眼睛，夢醒了。

天色已經大亮，刺眼的白光透過窗簾縫隙打在臉上，她忍不住又閉了閉眼。

心仿佛還停留在夢境中，跳的又重又急。

任莜有些煩躁的撸了撸頭發。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夢見霍行簡？

那個男人一個多星期沒聯系，早就不知道把她忘到哪裏去了，為什麽還要想着他？

為什麽要做夢夢到他！

一大早的心情都被這個夢破壞了，任莜簡單的洗刷了一下，背上包去上班。

小區裏住戶少，早起上班的人更少，任莜出了單元門，遠遠地看見有一個人站在對面的長廊裏。

她沒在意，轉頭就往停車場走去。

“任莜？”

似乎是有人再喊她的名字。

任莜停住，疑惑的轉身。

長廊裏的男人大步朝她走來。

任莜眯了眯眼睛，男人身高腿長，走路又急又快，正是霍行簡！

他穿着第一次見面時的運動裝，寬肩長腿，幾步就走到了任莜的面前，眸子黑的發亮，唇角微微上揚：“任莜，還沒吃早飯吧！我給你買了早飯。”

任莜怔怔的看着他，男人的神态和夢中的少年漸漸重合，仿佛一瞬間從夢境中穿越到了現在，她剛剛平複的心跳又忍不住跳動起來：“霍行簡？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霍行簡下巴上有隐隐的胡渣冒出來，眼睛中還有血絲，可是他的精神狀态極好，笑道：“我剛出差回來，過來看看你。”

心裏評估結束後，霍行簡開了6個小時的車趕回來。

到江城已經12點了，他猜測任莜可能已經休息了，但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渴望，駕車來到了她住的地方。

他站在樓下，靜靜的看着屬于她的那扇窗戶，好像只要知道她在，心就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不知不覺，他等了一夜。

“你沒回家休息？”任莜皺着眉頭，看了看他頭發上的小水珠，是露珠嗎？他在下面等了多久。

霍行簡卻是不在意，上前一步攬着她向前走“我一會兒就回去。先送你去上班。”

任莜的心裏七上八下，理論上說，男朋友失蹤一個星期，她應該要生氣，應該在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讓他滾，告訴他他們不合适，必須馬上分手。

可是，在見到霍行簡的那一瞬間，所有的理智似乎都分崩瓦解了。

男人閃亮的眸子，疲憊但是難掩興奮的面龐……

任莜心裏瞬間軟的一塌糊塗，想着，再等等再說吧。

霍行簡剛剛回來，而她還要上班。

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後，任莜沒有掙紮，順着霍行簡的力道向前走。

霍行簡本來只是虛虛的試探，見女朋友沒有反抗，一下子興奮起來。

他不自覺舔舔幹涸的嘴唇，小心的靠近任莜，手臂也悄悄用力。

兩個人的身體漸漸靠在了一起，近到彼此身上的氣味也漸漸融合在一起。

霍行簡雖然一夜沒睡，但是身上的味道卻并不難聞，有種幹爽的青草的味道，任莜漸漸被這種味道包圍，仿佛在霍行簡的懷抱中一樣。

有種溫暖又安心的感覺。

兩個人奇異的似乎融合成了一個整體，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霍行簡搭在肩膀上的手越來越用力，他有力的心跳順着手臂傳了過來。

霍行簡一低頭能聞到任莜頭發上的芳香，奔波熬夜的疲憊一掃而空，他甚至能清晰的聽見自己血液在沸騰的聲音。

他整個人都處在興奮之中。

霍行簡攬着任莜一路沉默的到了學校門口。

正是上學的時間，門口人來人往，嘈雜聲一下子驚醒了沉醉的兩個人。

任莜驟然驚醒，退了一步，羞赧中帶了幾分慌亂：“那個，我到學校了，我走了。”

“嗯！”霍行簡沉默了幾秒鐘，見她轉身要走，突然拉住她的手，把左手的袋子遞到她面前，輕聲說：“別忘了吃早飯，下午我來接你。”

他的手無意間碰到了她的。

那炙熱的溫度仿佛一塊烙鐵，燙的任莜突然間縮回了手，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到他們，松了口氣：“我知道了。我走了。”

霍行簡站在門口，看着她的身影融入人群，漸漸消失，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