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反轉

第五章 反轉

穆玉龍正要追問，忽覺身後一道涼風襲來，他慌忙縮頭就地向前一滾，一道雪亮的銀光猛沖他劃下，要不是他閃得快，早被這一劍劈成了兩半。

但就是這一下也躲得甚是勉強，他剛落地，就聽“呲啦”一聲，低頭一看，自己左肩膀的衣服已經被削下去了一截。他倒吸了口氣，擡頭看去：金紹就站在他剛才坐的地方，直直地瞧着他。

不等穆玉龍反應，金紹忽然左手微動，劍影連成一片銀光閃閃的網，向穆玉龍罩去。穆玉龍驚得冷汗涔涔，一邊拼命躲閃，一邊高喊：“原來你是朱滿財的人！”

其餘衆人這才反應過來。

小孩和阮瑩瑩同時往福滿樓外逃去，誰知替朱滿財派牌的兩人卻早已搶先一步，“咔噠”一聲就将門闩上扣了個鐵鎖，緊接着泥鳅一樣鑽了個無影無蹤。

穆玉龍一邊抵擋金紹，一邊對朱滿財恨聲道：“原來你早已設下圈套，從一開始就沒想把頭骨給我們！”

朱滿財呵呵笑道：“說的不錯，這寶物如此珍貴，我怎會拱手讓人？殺了你們，我還可以得到你們的銀子，豈不是一箭雙雕、兩全其美？”

阮瑩瑩從懷中掏出一雙子母劍，對穆玉龍高聲道：“穆公子，我來幫你！”兩人當即聯手，刀光四射，将金紹團團圍住。

阿柳緊緊揪着楊五的袖子，緊張地問：“怎麽辦？”

楊五道：“靜觀其變。”

金紹雖然以一敵二，但顯見武功比阮瑩瑩和穆玉龍高出不少，逼得二人連連後退。兩人難以招架，一直被逼到了窗邊。

那小孩正蜷縮着躲在窗旁的角落裏，忽見三人旋風一般呼嘯而來，吓得失聲尖叫起來，但也已經來不及逃走了。

刀光劍影之中，就聽那小孩慘叫數聲，緊接着滿身是血癱倒在地上，肩膀、脊背和脖頸下的鎖骨處連中幾刀。

阮瑩瑩看見，一邊舞劍，一邊對穆玉龍道：“你砍傷那小孩了！”

穆玉龍怒聲道：“誰叫他自己亂跑！”

阿柳這才明白原來并非是金紹下的手，而是穆玉龍。

那小孩趴在地上，胳膊微微動了動，好像想掙紮着爬起來，但最終只輕輕呻|吟了兩聲，還是一動不動了。阿柳下意識地想過去瞧那小孩，卻被楊五一把拉住了：“別過去，刀劍不長眼。”

這時忽然“噼裏啪啦”一陣木頭斷裂的碎響，是穆玉龍眼見打不過，撞碎了窗戶，翻身從窗口逃跑了。

阮瑩瑩水蛇腰一扭，緊跟着穆玉龍也想逃走，但終究慢了一步，起身的瞬間，金紹已經出手，幾道寒光閃過，阮瑩瑩一聲慘叫，雪白的後脖頸上接連開了幾道鮮紅的血花。

她“噗”地猛吐出一口鮮血，強撐着往外一蹿，身子像蛇一樣軟溜溜地滑落到窗外，掙紮着爬起身，捂着傷口踉踉跄跄地逃走了。

金紹正待要追，朱滿財忽然擺手道：“不用追了。……他們兩個逃不遠。”

楊五這時忽然幾個起落到了窗邊，蹲下摸了會兒小孩的脈，然後沖阿柳搖了搖頭，意思是已經沒救了。

楊五站起身，看着金紹。他本以為金紹下一個要對付的便是他，誰想金紹卻轉身向朱滿財走去。

此時賭桌上除了朱滿財，只剩下了一個活財神。

在剛才整個打鬥過程中，活財神連動都沒動一下，他就跟陷在了木椅裏似的，呼哧帶喘地扶着桌子，不停地擦汗。

等金紹提着劍走到他跟前，活財神喘了口氣，捏着手帕問朱滿財：“朱老板，行走江湖，不講信譽可不行。之前我問你，若你輸了怎麽辦？你說輸者必死，你自己也不例外。現在你輸了卻這麽幹，不太好吧？”

朱滿財冷笑了兩聲：“若是說兩句話就能當飯吃，這天底下的人就都不用餓肚子了。”

活財神長嘆了口氣，把擦汗的帕子随手扔在桌上，忽然之間不喘了，冷聲對朱滿財道：“既然是你不守信用在先，那就莫怪我不講道義在後。”

他話音剛落，金紹手中長劍一晃，朱滿財胸前瞬間開了五六道血口子，猩紅的濃血從傷口裏迅速滲出來，浸濕了他胸前一片，像開了一朵血色的花。

朱滿財瞪着兩只眼睛看着金紹，震驚地問：“你……你為何……”

金紹道：“你給我錢，他卻救過我的命。”

朱滿財噴出一口鮮血，“砰”一頭栽在地上撞去，鮮紅的血從身下緩緩流出 — 他已經聽不到後面的話了。

金紹掏出一個繡着金線的錢袋子，掂了兩下，扔在朱滿財的屍身上：“定金一分不少還你。”

活財神這時站起身，望着朱滿財的屍體冷笑道：“既想要錢，又想要命，這種好事這世上只有我活財神才能辦到。”

活財神拿起桌上的頭骨黑盒，往門口走去。他忽然一改氣喘如牛的形象，走路時落地無聲，再不像一個拖着幾百斤肥肉的大活財神，倒是身輕如燕，碩大的身軀轉眼間便到了門口。

他正要推門而出，金紹在他身後問：“剩下的人怎麽處理？”

活財神連頭也沒回地說道：“一個不留，全都殺了。”

話音剛落，堂上側門那裏突然“啪嗒”一聲盤碗墜地的碎響，原來是堂倌端着茶壺，正要進來給他們添茶，結果被眼前的景象給吓呆了。

聽活財神說一個活口不留，堂倌面色慘白，“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哆哆嗦嗦地問道：“薛……薛爺，魚……魚翅熊掌做……做好了，還……還上嗎？”

活財神輕笑了一聲：“我說到做到，你端上來，給後面那個拿劍的高個子吃吧。”

堂倌聽了，吓得屁滾尿流地就跑回後堂去了。

活財神離開了福源樓，堂上只剩下了金紹、楊五和阿柳。

阿柳一直站在桌邊，活財神一走，她立刻跑到楊五身邊，盯着金紹緊張地問楊五：“怎麽辦？”

楊五道：“只能跟他打了。”

阿柳擔心地說：“可是……咱們能打過他嗎？”

楊五沒有說話。

這時金紹開口道：“你們是要我動手，還是自行了斷？”

楊五沒有回答他，卻轉頭去問阿柳：“柳兒，要是我真的敵不過，怎麽辦？”

阿柳的眼圈頓時紅了，但她強把眼淚忍了回去，挽着楊五的手臂道：“我們盡力試一試，若還是不行，我就跟你一起死。”

楊五微微一笑，溫言道：“有你這句話，我也不能死。”他拍了拍阿柳冰涼而雪白的手，轉身問金紹：“活財神給了你多少銀子？”

金紹道：“他給我的不是錢，是恩。”

楊五嘆了口氣：“那看來我想說給你雙倍的報酬，也不行了。”

“不錯。”

側門上這時“哐啷”一響，是堂倌，還真端着幾大盤子菜上來了。他滿頭大汗、一臉慘白，連頭都不敢擡，戰戰兢兢得舉着菜盤對金紹道：“金，金大爺，菜來了。”

金紹見他吓得腿肚子直轉筋，好像覺得很好笑，問道：“你剛才有機會怎麽不跑？”

堂倌一愣，瞬間有點懵，那神情好似也在想自己還端菜來幹嘛，緊接着臉上就是一幅腸子都悔青了的表情。

金紹面無表情地瞪着他，就在堂倌吓得快要窒息了的時候，他忽道：“把菜放下，滾吧。”

那堂倌一臉撿了條命的神色：“謝天謝地謝謝金大爺！”把菜盤子一撂，跟有鬼追似的瞬間就跑沒了影。

金紹看也不看楊五，徑直走到那桌美味佳肴前，擡腿跨過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看着好像真要吃飯。

阿柳不明白金紹是什麽意思，輕輕拽了拽楊五的袖子，滿眼奇怪地看着楊五，楊五卻只是看着金紹不語。

金紹把每道菜都嘗了一遍，點頭道：“味道不錯。”擡頭對楊五道，“我跟你師父曾有過一面之緣，那人不錯。所以在你臨死之前，請你吃頓斷頭餐，過來吧。”

阿柳聽見“斷頭餐”三個字，心中一寒，正要說話，卻被楊五攔住了。楊五走到金紹對面坐了下來，說道：“這麽好的飯菜如果不吃，太暴殄天物了。”

金紹擡眼瞧了瞧他：“可惜沒有酒。”

楊五從身後摸出一個酒葫蘆來，放在桌上道：“四海漂泊，錢可以沒有，酒卻不能不帶。”

金紹眼中好似有笑意：“很好。”

楊五回頭問阿柳：“柳兒，你也來吃一口吧。”

阿柳急得跺着腳道：“他要取你的命，你還跟他吃飯喝酒。我可沒你那麽大的心，我不吃！”

楊五笑笑沒說話，轉回頭來，和金紹兩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轉眼把滿桌的山珍海味掃了個空。

吃完楊五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瞧了金紹半晌，問道：“你怎麽會幫活財神這樣的人做事？”

金紹道：“如果不是他對我有恩，給我錢我也不會幫他做事。”他端起酒碗，将最後一口酒仰頭喝了下去，然後說道，“但他既然對我有恩，我就不能對他不義。”

楊五微喟道：“那看來我今晚非死不可了。”

“不錯，你今晚非死不可。”

楊五眼神微動，望着金紹問：“那如果活財神現在已經死了，你還殺我嗎？”

“如果他現在已經死了，那也是我答應他之後的事，所以我還得殺你。”

楊五搖了搖頭：“你這人很夠義氣，只是太固執了些。”他也将碗中最後一口酒一飲而盡，放下酒碗時，他說道：“你的恩主雖然現在還未死，但馬上就要死了。”他微微一笑：“不過，我可以救他。”

金紹目視着楊五道：“如果他真的馬上要死了，而且如果你真的能救他，我當然可以放你走。……但我憑什麽信你？”

“你沒發現這堂上少了點什麽嗎？”

金紹的眼睛在福源樓的大堂上飛速地掃了一圈，這一掃之下，立刻露出了震驚的神色，雖然在他眼中只是一閃即逝，但也能看出他着實吃驚不小。

阿柳也往四周圍看去，但并沒有看出什麽來，忍不住問：“少了什麽？”

楊五還沒有回答，金紹已經緩緩說道：“……那小孩的屍體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