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船

第十五章 船

楊五跟阿柳去追金紹,但阿柳不會武功,金紹的輕功又甚是了得,因此兩人雖然緊趕慢趕,還是在一個岔路口上把金紹跟丢了。

阿柳站在路口,掏出手帕輕點了額角的細汗,有些抱歉地說道:“怎麽辦,走哪邊?”說着習慣性地低頭去找人骨,卻發現這塊地上幹幹淨淨,連塊碎石都沒有。

她連忙指着地上對楊五道:“這裏沒有手骨。”

楊五道:“我也發現了。”他開始順着石壁,仔細研究起每塊石頭來,不一會兒在牆上發現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不是古體,而像是誰用尖銳器物臨時刻出來的,十分潦草。

他指着那兩個字對阿柳道:“你來看。”

阿柳湊近一瞧,是“色門”兩個字,喃喃道:“……這是金紹寫的麽?”

“應該不是,他若有時間在這刻字,咱們也不會把他跟丢了。”

“那是誰寫的呢?”

楊五思索了一下,說道:“還記得那個巨石洞裏的對聯嗎? ‘海底洞天,人間仙境’……”

阿柳接道:“記得,下聯是……酒色財氣,逍遙快活。”她眼中忽然一亮,“剛才有一個酒門,這裏有一個色門……”

楊五颔首道:“不錯,這裏應該分別有酒、色、財、氣四個門。”

“在這裏修這四個門有什麽用呢?”阿柳随即自己“啊”了一聲,“難不成是那位王爺修建來給自己逍遙快活的?”

楊五不置可否,卻問阿柳:“你可聽過民間有個說法,叫 ‘酒色財氣四面牆,人人都在裏面藏,有人跳出牆外去,不是神仙也壽長’?”

阿柳搖搖頭。

楊五道:“所謂酒色財氣,是指嗜酒、好色、貪財、逞氣,從古至今,聖賢皆教人以此為人生 ‘四戒’。”

阿柳輕點了點頭:“不錯,這四件事若做過了度,就會害人害己。”

“所以有言道: ‘飲酒不醉最為高,貪色不迷成英豪;君子求財義上取,治氣沒有和氣高。’ ”楊五看着牆上“色門”兩個字緩聲道,“因此這裏酒色財氣四門,應該不是那王爺建來供自己享樂的。”

阿柳想起酒門裏金紹失常的反應,睜大眼道:“你是說……”

“不錯,這四扇門應該是這鬼樓幻化出來迷惑人的。”

阿柳若有所思,半晌道:“我猜如果金紹着急離開這裏,應該不會走色門這邊。”

“按理應該如此。”

“按理?你是覺得有人可能故意誤導我們?”

“有這個可能。”

阿柳低頭思索着,忽然她柳眉微挑,擡起頭盯着楊五問:“你該不是其實是想去色門看看吧?”

楊五苦笑道:“你覺得我是這種人麽?”

阿柳斜瞧着他:“以我對你的了解,有那麽一點可能。”

楊五搖頭道:“我倒不否認我有些好奇,但眼下這種情況,我還不至于為了這點好奇心去冒這個險。”

阿柳聽他竟然承認了的樣子,跺腳道:“你這樣說,那就更不能走那條道了,咱們走另外一邊。”

楊五飛快地在兩條路之間掃了兩眼,說道:“我有種直覺……該走色門這一邊。”

阿柳一把抓住楊五的手:“這次我不大相信你的直覺。”她拉着楊五,徑直往右邊的道上走去,邊走邊道:“我要走這邊。”

楊五見阿柳十分堅持,便沒再反對。兩人在漆黑的暗道中走了許久,終于來到一個出口處。

出口外也是漆黑一片,但踏出的瞬間,暗道裏渾濁的空氣轉眼一消而散,是進入了一個較為空曠的空間。

楊五舉着火折子往前走了幾步,立刻認出這裏正是擺放龍椅的那個大殿。

阿柳詫異道:“竟然從這裏出來了。”她扭頭用詢問的眼神看着楊五,神情好似在問: ‘現在怎麽辦?回去麽?’

楊五很快道:“既然已經到了這兒,幹脆就走吧。”

“可你的事還沒有弄清楚,不是說還需要三個時辰?”

“再回去不知還會發生什麽事,還是離開這裏的好。”

阿柳微怔了怔,拉住楊五的手道:“你若是因為擔心我那大可不必,因為我并不害怕。”

楊五望着她溫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怕,但我怕。……我怕你有危險。”

阿柳搖頭道:“不行,你現在說走,肯定還會找機會自己再來,然後把我獨自撇下……”她話未說完,楊五已經把她攬進了懷裏:“無論何時何地我都不會把你獨自撇下,要回來,咱們做好準備一起回來。”

阿柳聽完心裏踏實了不少,點了點頭。

兩人疾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空寂無人,夜空中血月依然高懸。

阿柳隐約覺得月亮似乎變小了,也不再紅得刺眼 - 但這也許只是她的錯覺。她匆匆往天上望了幾眼,趕緊低下頭繼續趕路。

這一低頭,卻看見殿門口的臺階上有什麽東西在月光下閃了幾下。

阿柳輕“咦”了一聲,走過去,蹲下身拾了起來,仔細看着。

楊五也湊上來瞧,見阿柳手裏的是一塊乳白色的圓片:中間镂空,圓周漆了些褚紅的釉。他看了半天看不出是什麽,就問阿柳:“這是什麽,你知道麽?”

阿柳聳了聳眉毛:“當然,這是女子頭簪上掉下來的花瓣。”

楊五道:“這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他伸手拿了過來,“看來還很新,不像是祭品。”

阿柳笑道:“這絕不是死人的祭品。”

“你怎麽知道?”

“因為這是阮瑩瑩的。”

“哦?”楊五挑了挑眉,“你肯定?”

阿柳自信地把雙臂環保在胸前,說道:“我肯定。在福源樓她看你看個沒完沒了,我就也盯着她,把她全身上下都仔仔細細看了個遍 — 這花瓣絕對就是她發簪上的。”

楊五微微一笑:“原來如此。”

阿柳得意地皺了皺小鼻子,随即眉頭又鎖起來:“阮瑩瑩的發飾在這裏,那她人肯定也在這裏了。”

“不錯,而且穆玉龍很可能也在,他倆極有可能一路尾随咱們來到了這裏。”

“那麽現在這裏應該有六個人:你,我,穆玉龍,阮瑩瑩,金紹還有活財神。”

“金紹不一定,他或許已經離開血月樓了。”

“他會等咱們嗎?”

楊五道:“只有現在馬上去渡口看看才能知道了。”

兩人立刻一起沿着殿前南北相通的那條白玉石板路往宮外奔去。走到一半經過梅林時,楊五忽然一個急剎車停在了原地,他停得太過突然,阿柳險些一頭栽在他身上。

阿柳摸着腦袋問楊五:“怎麽了?”

楊五面色突然變得很嚴肅,問阿柳道:“你剛才發現什麽異樣沒有?”

“什麽?”

“……殿前那小孩的屍體又不見了。”

阿柳一愣,緊接着身上猛地一陣惡寒。

楊五沉聲道:“你在這裏等我不要動,我回去看看。”說完他重新回到大殿門口,沿着大殿四周仔細搜尋起來。

阿柳站在梅林旁等楊五,她不敢四處亂走,就站在一棵梅樹下,這樣她既可以看見楊五在幹嘛,楊五一回頭也能看見她。

就在等待楊五尋找小孩屍體的時候,阿柳警惕地四周圍看着,這一回頭,無意中看見臉旁邊枝頭上的梅花,頓時吃了一驚。她揉了揉眼睛再看,發現每朵梅花上的花瓣不知何時都變成了兩瓣。

阿柳清清楚楚記得他們剛到這裏時,樹上花瓣都只有一片,當時她還跟楊五說這裏的梅花長得奇怪,但現在每朵梅花上的花瓣不多不少,全都變成了兩片!

楊五這時正好回來了,邊走邊搖頭道:“沒有屍體,連血跡都沒有。”

阿柳焦急地抓住他連聲道:“你看這梅花,都變成兩瓣了!”

楊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阿柳就拿住一枝梅花,揪到楊五面前來,指着上面的花瓣說:“咱們進來的時候,上面明明只有一片花瓣,我還給你看過的,可是現在是兩片了。”她邊說邊又抓了其它幾棵樹上的梅花來給楊五看,“你看,全都是,都變了!”

楊五眼中也露出吃驚之色,他拿着一朵梅花反複看着,邊看邊自語道:“果真。”

看了一會兒,他扔下手中的梅花,面色陰沉道:“這地方蹊跷得很,真不能再呆了。”然後再不多說,拉起阿柳就往城門奔去。

二人跑出皇宮,穿過來時的大街小巷 — 也許是血月被濃雲籠罩,月華漸暗,古城的街道上更加顯得死氣沉沉。

楊五和阿柳一口氣奔到海邊,然而大老遠楊五就看到原本停在海灘上的那艘載他們過來的海船不見 了。

兩人趕到泊船的木樁邊,發現拴船的繩索已被砍斷。阿柳見狀急得眼淚差點流下來:“他沒等咱們,還是自己開船走了!”

楊五望着茫茫大海,說道:“我倒覺得金紹并非是個全然無情無義之人。”

阿柳想說“他就這樣把咱們丢在島上,又怎麽能算是有情有義?”,但想到金紹跟自己和楊五非親非故,亦連朋友都未必算是,沒有理由要求人家一定要等,便沒有說出口。最後想了想,只悶悶地說:“可是他若根本無意等咱們,就不該答應咱們。”

楊五微喟道:“這道理是沒錯,但這歸根結底也取決于他,咱們是無法強迫的。況且我總覺得這個金紹……”

楊五沒有把話說完,阿柳也沒有追問,因為她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面,所以并未深想,只是不安地問:“那現在咱們該去哪裏?”

楊五望着大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像這種宮殿裏一般都會修建一條逃生的暗道。之前在通往巨石洞的暗道裏,我其實發現了一個貌似藏有機關的狹縫,以我的經驗,如果真有逃生暗道的話,很可能就藏在那裏。”

阿柳驚喜道:“真的?”

“是不是這樣,只能回去試一試了。”楊五從懷中摸出那個通體發光的紅色小瓷瓶:“這應該也是個救命的東西,姑且回去看看有什麽作用吧。”

阿柳和楊五于是返回古城,穿過梅林,重新回到了血月樓的大殿上。兩人再次從石臺後隐蔽的石洞口進入,在去往巨石洞的路上尋找那個藏有機關的狹縫。

誰知這一路上不僅沒有找到狹縫,而且暗道越走越狹窄,眼見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早已超出之前走到巨石洞的時間,卻絲毫沒見到任何石洞的影子。

阿柳越走越心慌,忍不住問楊五道:“已經走了好久了,為什麽還是不見石洞?”

楊五也早已察覺到異樣:“咱們應該是偏離了方向……這已經不是原來那條路了。”

“可咱們明明是從同一個門進來的呀。”

楊五摸着兩旁的石壁,感覺粗糙磨手,根本不是之前打磨光滑的石牆:“這裏的路好像會自動交錯變換。”

“像鬼打牆那樣?”

楊五嘆了口氣:“差不多吧。”

阿柳聽罷停下腳步,緊張地對楊五道:“那咱們還是不要繼續往裏走了,原路返回吧。”

楊五也是這個想法,他點點頭,剛要轉身,忽然不遠處射來一道強烈的亮光,照得倆人同時眯起了眼。等光線漸暗,兩人睜開眼時,卻發現暗道盡頭出現了一道門。

阿柳驚喜道:“有出口了!”也不等楊五,沖着那道門就跑了過去。

門被推開,裏面竟是酒門的那間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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