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閨閣

第十七章 閨閣

胖子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咱們兩個必須有一人得死，現在怎麽看死的都該是你，你也別再做徒勞的掙紮了，讓我代替你回到陽間，幫你過完餘下的好日子。”

活財神的雙手已經縮進了肩膀，脖子也幾乎消失了。他喉嚨裏發出無力且沙啞的“啊啊“聲，細軟的雙腿已經支撐不住他肥胖的身體，終于“咕咚”一聲癱倒在了地上。

胖子在他身邊蹲了下來，像在仔細欣賞活財神的慘狀。

他蹲下的時候，微轉了個身，阿柳和楊五一下看到了他的側臉 — 正是活財神自己。

已經快變成魚的真活財神嘶聲慘叫着，瘋狂地扭動着魚頭和兩條細弱的腿，他伸出已經變成魚鳍的手拍打着假活財神的胳膊，拼盡最後的力氣嘶啞地哀求：“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假活財神卻撿起掉在地上的短刀，猛地紮進了真活財神的魚眼裏。

碩大的魚眼劃過一絲極度驚恐之色，“噗”的一聲就被短刀捅破了，灰色的眼球裏流出一股猩紅黏稠的濃血，駭人至極。

假活財神還不解恨地将魚身的鱗片生挖了十幾片下來，又在魚鰓下連捅了數刀，魚頭兩側的鰓無力地拍打了幾下之後，最終咽氣了。

阿柳呆望着眼前的情景。楊五緊鎖眉頭，扳過阿柳慘白的臉，輕輕将她摟在了自己懷裏。

假活財神将短刀丢在地上，掏出手絹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後将手帕扔在一旁，離開了財門。

阿柳在楊五胸前趴了好一會兒，才驚魂未定地說道：“難怪你之前一直覺得暗道裏那個金紹不對勁。”

“所以現在看來，這裏應該有兩個金紹，兩個活財神，但是他們都被另外一個自己殺死了。”

阿柳擡起頭問：“第二個他們到底是從哪來的？”

“應該是這鬼樓的作用。”楊五說着站起身，拉起阿柳的手就往外走。

阿柳問：“去哪裏？”

楊五神色異常嚴肅：“計劃改變，咱們現在誰也不找了。這地方太邪，再不能往深處走，咱們這就離開這裏，回海邊去。”

“可是船已經沒有了，咱們怎麽回去？”

“之前出去的時候我看了天象，海上暫時不會起風，來時我還估算過航行的時間，頂多也就是一晚的功夫。我曾經跟師父學過造船的方法，等咱們到了海邊之後，想辦法紮一只船，哪怕冒險出海也不能再回這個地方了。”

兩人順着原路往回走，所幸一路上沒有任何異狀，很快就回到了擺放龍椅的大殿上。

阿柳見出口就在眼前，松了口氣，正想着馬上就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黑暗中忽聽楊五在前面高聲喊道：“柳兒低頭！”

阿柳連想都沒想，條件反射地就猛一蹲身，就聽頭上“呼”一聲風響，像是有柄長劍從自己上方削過。阿柳吓得心差點跳出來：若非楊五那一嗓子，她的頭現在已經被砍掉了。

因為剛才那一躲，阿柳的手跟楊五松開了，火折子也掉在了地上。

黑暗中她聽見身旁一陣打鬥的聲響，刀劍好像就在她身邊亂舞，吓得她慌忙就地往外打了個滾，滾出了刀劍的範圍，然後急聲喊道：“楊五，你在哪裏？”

她撿起火折子照去，見楊五跟一人正在對打，那人身材魁梧，手中長劍舞得呼呼直響，劍影連成一張網，将楊五圍在了中間，正怒不可遏地對楊五喝道：“你剛才暗算我，險些害死我，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楊五邊擋邊道：“我剛才跟阿柳在財門裏未曾出過一步，如何暗算你？”

阿柳聽見那人的聲音心裏已經一凜，再定睛一瞧，正好那人一個側身露出了臉 — 果然是金紹。

金紹滿面怒容道：“少廢話！我絕不可能看錯，那鼻子眼除了你還能是誰？！”

阿柳聽到這裏，急忙對金紹解釋道：“我可以作證，楊五剛才一直跟我在一起……”她話沒說完就被金紹打斷了，“你們夫妻兩個一個鼻孔出氣，你說的話豈能相信！”

阿柳還想再解釋，楊五忽然神情嚴肅地對她說道：“柳兒，不用解釋了，想必這樓中也有另外一個我，你怎麽說他都不會信的。”

阿柳聽了楊五的話，腦中一時一片空白。

金紹的劍網越圍越緊，楊五眼見已經沒有退路了。阿柳想上去幫楊五，但還沒有靠近，楊五就對她吼道：“不要過來，快跑！”

阿柳心急如焚，四處想找個順手的兵器給楊五，但大殿地上光溜溜的連個尖銳的石頭都沒有。她心急之下，忽然心生一計，想起自己懷裏還有一包香粉，迅速掏了出來，沖着金紹臉上就揚了過去。

金紹突然聞到一陣濃香，緊接着眼睛、鼻孔裏全都充滿了粉末，嗆得他連連咳嗽，眼睛也被迷得眼淚直流，只能停下手去抹眼睛。

楊五趁機拉起阿柳就跑，黑暗中火折子的光劇烈晃動，石柱、地板……所有一切的影子也跟着劇烈飄動起來。

兩人悶頭一頓猛跑，等想起來停下來喘口氣時，已經跑進了一個暗道之中。

阿柳的心在胸膛裏怦怦跳得厲害，靠着牆壁喘了半天才平靜下來，楊五在旁邊彎着腰，雙手撐膝，也是氣喘籲籲。

等氣喘順了，阿柳問：“他怎麽回來了？”

“他說是我害他沒走成 — 想必是另外一個我用了什麽方法，逼得他又回來了。”

阿柳腦子亂成了一團，半響不語。

楊五見她半天不說話，問道：“在想什麽？”

阿柳道：“我只是覺得這一切實在太匪夷所思了。若這世上真的有兩個你，那……那……”她說不下去了，楊五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道：“那個我未必是真的，說不定只是變成我樣子的妖怪 — 這都說不準。”

“倘若他真的只是個妖怪還好說，你殺了他我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但如果他真是個一模一樣的你，難道……難道真就只能像活財神那樣殺掉你自己麽？”

楊五嘆道：“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也不要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柳默默不語，楊五瞧了她一會兒，将她抱在懷裏，像安慰小孩子一樣拍了拍她，輕聲道：“走吧，早點離開這裏。”

阿柳點點頭：“剛才金紹攔在殿門口，咱們只能往回跑，所以這裏是……”

楊五接道：“所以咱們又回到去巨石洞的暗道裏了。”

“那現在該往哪邊？”

“回大殿。”

“但要是金紹還在殿上，正堵在暗道口怎麽辦？”

“那也不能再往裏走了，這裏就是個迷魂陣，進去就再難出來了。”楊五回頭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暗道，有句話在嘴邊卻沒有說出來，“……而且我感覺……這條路已經不對了。”

果然兩人沿着漆黑的暗道走了許久，還沒有看到任何出口，阿柳也覺出不對勁了，說道：“好像又不對了。”

楊五“嗯”了一聲：“路又變了，繼續走吧。”

兩人默默又走了一柱香|功夫，前方出現了個岔路口。雖是岔路，但右側的路被石頭堵上了，所以只能走左邊，而左側路口的石牆上方則大大地刻了兩個字：“色門”。

楊五有些調侃地問阿柳：“走麽？”

阿柳噘嘴道：“右邊都堵上了，你知道只能走左邊。”

楊五淡淡一笑，兩人一起向左邊“色門”的暗道走去。

之前“酒門”、“財門”都是沒走幾步就會出現光亮，這次色門後的暗道卻走了很久依然漆黑一片。

正在楊五覺得蹊跷的時候，阿柳好像突然被什麽絆了一下，“哎呀”一聲摔倒了地上。

楊五急忙伸手去扶，這一扶之下卻抓了個空，緊接着就聽阿柳一聲尖叫，像是忽然往地下墜去了，叫聲越墜越遠，像掉到了一個深洞裏。

楊五立刻拿火折子往阿柳的方向照去：石地上卻連條裂縫都沒有。

他瞬間愣在了原地，腦中一片空白，等他反應過來時，周圍已經寂靜無聲。楊五急聲喚道：“柳兒！柳兒！”但除了他自己的回聲，暗道中再無其它任何聲響。

楊五急得臉漲得通紅，他緊攥起拳頭，一拳砸在了石壁上，懊悔自語道：“我竟然把柳兒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

他話音剛落，暗道裏突然亮起了淡淡的燭光。

剛開始楊五還以為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他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就見整個暗道裏都亮起了朦胧的淡黃色燭光。柔和的燭火罩在水紅色的燈籠裏，水影一般。

淡紅的燭影像水波紋一樣慢慢擴散開去，逐漸照亮了他周圍的景物 — 楊五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長長的走廊上。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門，半掩着，柔和的燭光從門縫裏輕輕柔柔地漏出來，像晚霞的餘晖，有種說不出的靜谧。

楊五不由自主地向那扇門走去。

他來到門口，還未推門，一股清新淡雅的桂花香氣就從門裏飄了出來。

那香氣仿佛有種魔力，讓楊五瞬間覺得渾身酥軟，腳下像踩在軟綿綿的雲朵上似的惬意，剛才激動的情緒煙消雲散，就連把阿柳弄丢了的自責也在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楊五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女子的閨房。

房內燭影朦胧，中間圓桌上放着一個白瓷繪翠竹的茶壺，旁邊是一杯清茶，還冒着淡淡的熱氣。再往裏是一張床，床上鋪着金絲錦被，看上去十分松軟。

床旁邊是一張精致小巧的梳妝臺，臺上點着紅燭，鸾鏡旁燭火搖曳，在羅帏上映出長長的影子。

香氣愈發濃烈，楊五的手腳也漸漸酥麻起來，他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只想找張床躺下來，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他于是往床邊走去。

來到床前，他卻微微吃了一驚，因為水紅的羅紗帳子後面，在床上的錦被裏，竟然躺了一個女子。

楊五想撩開輕紗看清她的模樣，手擡到半空時，有些猶豫地停住了。

那女子這時輕輕一笑，柔聲問道：“怎麽了，你不敢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