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錯失

第二十五章 錯失

阿柳被風沙迷得睜不開眼，楊五這時掏出一個小巧的飛天鈎，對阿柳道：“趁他倆鬥氣，咱們現在逃出去，抱緊我！”阿柳拼命點了點頭，緊緊地抱住了楊五。

楊五拿着繩索一頭，搖動飛天鈎，向深淵對面擲去，“叮”的一聲，飛天鈎卡住了崖邊的岩石。

楊五拉了兩下繩索，感覺十分牢固，便摟住阿柳，揪住繩子，飛身一蕩，就蕩過了深淵，兩人“砰”一聲撞在了對面懸崖的石壁上。

楊五一手揪着繩索一手抱着阿柳很吃力，阿柳立刻自己抓住繩子，對楊五道：“我跟着你，你上吧！”

楊五點點頭。兩人順着繩索往上爬去，很快就爬上了崖邊 — 那個升降石臺已經不遠了。

小孩還在黑色巨手中掙紮，活財神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神情已近似瘋狂。

楊五拉起阿柳道：“就是現在，坐那石臺逃出去！”

阿柳先點了點頭，接着想起剛才楊五為了自己把丹藥給了活財神，有些絕望地說道：“可是丹藥已經被他吃了，即便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條。”

楊五很快掏出個紅色的小瓷瓶：“你看。”

阿柳一愣：“這是……”

“剛才我把我師父給我的解毒藥給他了，兩個瓶子是一樣的。”說完楊五把丹藥瓶往懷裏一揣，“讓他們打，咱們快走！”然後拉起阿柳往升降石臺跑去。

小孩的慘叫聲變得凄厲異常，在石室內盤旋不去，聽得人渾身發寒。

煙霧般籠罩開來的黑色巨手中，小孩的那一點紅色越來越微弱，最後徹底被拽進了黑盒，“砰”一聲，随着盒蓋關上，慘叫戛然而止，四周一片死寂。

活財神喘着粗氣，抱着那個黑盒發出“嘿嘿”的笑聲，眼中放射出瘋狂的興奮：“他完了，這下他徹底完了！哈哈哈哈哈！”

他擡頭想找楊五和阿柳，卻發現兩人已經不見了，他臉色一沉，一轉身，看見楊五和阿柳已經站在了那塊四方石臺上。

楊五已經找到了開關，石室再次震動，石板開始緩緩下降。

活財神吃了一驚，抱着盒子兩個起落也站在了石臺上。他身體巨大，險些将阿柳擠出去，楊五急忙拽住阿柳，這下露出了空門，被活財神一拳打在了胸口。

楊五當即吐出一口鮮血，倒退了兩步。

活財神乘勝追擊，跨上一步就去鎖楊五的喉嚨。楊五偏頭躲開，伸手就往活財神腋下肋骨劈去。活財神下意識想躲，怎奈石臺上空間太小，他又太胖，“砰”就撞在了石壁上。

活財神一手抱着盒子，怕盒蓋打開，因此動作受了拘謹施展不開，而阿柳又死死地抱住他的雙腿，讓他不能活動，所以很快落了下風，被楊五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三人打鬥的過程中，石臺已經離開了氣門的那間石室，在一條長長的黑色天井裏緩緩下降，最後“咯噔”一聲停了下來。

黑暗中，四面發出一陣石牆挪動的連續聲響，半天才停下來。

阿柳伸開雙手向四周摸去，感覺到了一個空曠的空間裏。

四周漆黑一片，不遠處傳來活財神求饒的聲音：“別打，別打了……我……我……”他話沒說完，忽然悶哼一聲，緊接着“撲通撲通”兩聲，像是有人栽倒在了地上。

四周突然安靜了。

阿柳心裏一緊，急忙問道：“楊五，發生什麽事了，你在哪？”

卻沒有人回答。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了阿柳的心頭。她顫聲道：“楊五，你在哪裏，你說句話……”

忽然有人走了過來，将她抱在了懷裏。

阿柳一抖，下意識地想躲開，耳畔卻響起了楊五的聲音：“別害怕，我在這兒。”

阿柳頓時松了口氣，眼淚差點流出來。她轉過身緊張地上下摸着他的胳膊和臉，問道：“剛才怎麽了？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楊五點亮了火折子。

明亮的燈火下，他胸前的衣襟浸滿了血跡，手上也滿是鮮血，但臉色看着還好。他捋了捋阿柳額前蓬亂的發絲，說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阿柳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楊五道：“咱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說着話，拉起阿柳就往前走去。

阿柳邊走邊四周看着，隐約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哪兒：“這是哪兒？”

“這是一進來的那個大殿。”

阿柳這才醒覺，随即有些意外道：“我記着咱們剛進來時，這裏還有些微光，怎麽現在黑成這樣了？”

“因為血月就快消失了。”

“那咱們現在是去哪兒？”

“海邊。”

阿柳小跑着跟上楊五，詫異地問：“你說渡船過海？可是船已經沒有了。”

楊五沉聲道：“先離開這裏再說。”他的神色看起來甚至焦急，阿柳便沒再多問，跟着他往島外跑去。這一路離開城門，穿過空巷，一直回到了海灘上。

阿柳驚訝地發現，之前消失的船又回來了。

兩人跑到船邊，發現木樁上的繩子打了個結，像是被割斷後又重新系上的，她震驚地站在船前道：“太奇怪了，這船……如何又回來了？”

楊五看着船站了一會兒，說道：“不管怎樣，有船總是好事，先上吧！”

阿柳滿腹狐疑，但情況緊急不容她多想，便跟着一起上了船。

海面像一面黑色的鏡子，閃動着細碎的銀光。

阿柳記得來時海面偶有浪花，那浪花都是血紅色的，但此刻海水卻只是深淵般的濃黑色。

她擡頭看向夜空，發現那輪血月雖然依然通身發紅，但已經變得透明了，整個月亮像是個透明的水影子，馬上就快消失了。

從海面上回望身後的小島，高牆樹影之間，血月樓金色的閣樓飛角在紅色月光的籠罩下，發出陰森森的光。

那種不安再次從阿柳的心底湧了上來，她回頭對楊五道：“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怎麽不對？”

“就說為何這船忽然又出現了？”

楊五頓了頓，說道：“當初來這裏就是個錯誤的決定，從進這樓開始，就沒有一件事是正常的，所以說這船到底怎麽忽然就回來了，咱們也無須苦苦去找什麽解釋了。”

阿柳覺得這話雖然也沒錯，但不知怎麽心裏就是踏實不下來。她眺望遠處的血月樓，半晌道：“我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沒解決，應該回去。”

楊五聽了，臉色微沉道：“好不容易才逃出來，說什麽要回去？”

或許因為着急，他的聲音有些高。

阿柳有些意外，她回過頭正想說話，忽然瞥見楊五的手不知何時變成了透明的 — 透過他的骨肉依稀能看見船舷的扶手。

阿柳吃了一驚，指着楊五道：“你手是怎麽了？”這一指，赫然發現自己的手也變了透明的。

阿柳怔在了原地。

楊五卻好像并不意外，舉起自己的手，邊看邊道：“血月消失前如果不趕快離開這裏，就會徹底變成陰間的人……這才只是開始。”

阿柳忽然想到：“咱們不是有丹藥麽？吃了那個就沒事了。”

楊五聽了卻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說道：“……那個藥在跟活財神打鬥的時候弄丢了。”

阿柳徹底呆住了，半天才問：“那現在該怎麽辦？”

“只有趁血月消失前趕緊離開這裏。”

“那如果血月消失了還沒有出去，……會怎麽樣？”

楊五似乎很不想讨論這個話題，眉頭微皺道：“自然是困在這裏了。”

“那咱們……就徹底就成陰間的人了？”

楊五的神情好像煩躁到了極點：“倒不會那麽快，但也只有等下次月圓時才能離開了。”

阿柳聽完卻稍稍舒了口氣，在楊五的對面坐了下來，望着海面出了一會兒的神，最後輕聲道：“如果是這樣，其實也還好。我原以為等血月消失了，咱們就立刻沒命了呢。但若只是困在這裏等下次月圓，那就還有希望。再說，兩個人在一起，總能想出辦法的，就算實在不行……”她轉過頭，微歪着頭看着楊五道：“其實從踏上島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想好了 — 無論生死都要跟你在一起。”

然而楊五焦躁的情緒卻似乎并沒有因為阿柳這番溫柔的表白而得到緩解，他依然眉頭不展，兩眼望着黑漆漆的海面，喃喃道：“但兩個人一起死有什麽好？”

阿柳一怔。

楊五似乎才回過神來，忙解釋道：“能活着當然盡量不要死，若能活着出去，我們兩個就可以找一個桃花源，過想過的生活，永遠在一起。所以何必現在就放棄，說什麽死在這裏的話呢？”

阿柳沒有說話。她沉默了一會兒，看着已經變透明的手臂問楊五：“沒有解藥就這樣出去的話，還會變回來麽？”

楊五道：“這我也不清楚，但既然都說出去就可長生不老，那總該不至于死吧？”

阿柳望着他，沉默不語。

楊五見她直盯着自己，淡笑了笑道：“我也只是猜測，不管怎樣，先逃出這裏再說。”

阿柳低下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指，不知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她問楊五：“你當初為什麽要參加那個賭局？”

楊五微微一愣，但很快道：“這很重要麽？咱們還是趕緊出去，我再陪你細聊這些。”

阿柳擡頭望着他的眼睛，說道：“如果不是你當初帶我來這，就不會發生現在這些事……我一定要知道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楊五神情有些尴尬，沉默了半響，說道：“我當時看他們賭的那麽大，好奇就參局了。如今我也很後悔，不該把你牽扯進來。”他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出聲，又道：“你是不肯原諒我麽？但眼下這個情況，你即便生氣，也先等出去了好不好？”

阿柳放在膝蓋上的手開始輕輕發抖。

半晌，她緩緩站起身，顫聲問道：“你不是楊五。……楊五在哪裏？”

坐在他對面的楊五一怔：“柳兒，你在說什麽？我怎會不是楊五？”他站起身要去抱阿柳。

阿柳退了幾步，像看陌生人一樣看着他：“你絕對不是楊五。”她此刻腦中一片空白，心慌得簡直要跳出胸膛：她不明白，假楊五明明已經死了，為何現在還有一個假的？

忽然，那個假阿柳的話像閃電一樣從她腦海中劃過：“……你每進一次血月樓，就會多出一個自己。”

阿柳頓時渾身冰涼：中間她和楊五去找船，那時多出了第三個自己 — 那必然也會多出第三個楊五了！……她怎能把這件事忘了！

想到這裏，她渾身都抖了起來，大聲問道：“他還在血月樓裏是不是？！！”她臉色慘白：“我要回去，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