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雪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前排同學的動作都被書頁擋住。

教室裏的人多，導師講課的聲音不斷，但趴在希淮腿上，身邊都是熟悉安心的氣味，一點都不會害怕。

小龍崽打了個哈欠，不小心發出一點點輕響，又刨了幾下書頁，湊近嗅着上面的印刷味。

前排的同學脊背僵直，努力不去在意身後的異動。

這裏是都城最大的學院，裏面的學生來自各個種族，學院內部主張平等，只看重成績排名。

但希淮畢竟身為異魔族的殿下，身份較為尊貴，天賦與實力在同齡人當中也十分出衆。

而且他脾氣還不好……大部分同學都對他有些畏懼，不敢輕易招惹。

就連導師也不怎麽管，只要希淮安分上課，按時完成考核就行。

一節課下來，希淮幾乎全程低着頭，偶爾拿起筆晃幾下，不知道在幹什麽。

課間休息的間隙，希淮嫌教室吵，來回走動的人太多，揣着懷裏的小龍崽去走廊，找了個安靜的拐角。

等快上課前，再帶着小龍崽回去。

直到上午的課程全部結束，一切安穩如常，沒有人發現雪以的存在。

接下來，希淮要去食堂一趟。

學院的食堂需要額外花錢消費，最貴的一檔不比宮殿裏做出來的差。

希淮小心穿過人群，從儲物戒裏摸出兩枚金幣，買了一份飯菜，準備獨自回宿舍。

他拿着飯盒轉身，有人叫住他：“希淮？”

是希年，他快步走近，目光上下打量着希淮：“你最近沒問題吧？”

希淮覺得莫名其妙，淡淡掃他一眼，擡腳要走。

希年跟在後方：“你今早怎麽扔了那麽多衣服？是不是父親又說你什麽了……”

他實在好奇，心想希淮怕不是在幽冥谷關出毛病了，所以在屋裏剪衣服洩憤。

希淮頭也不回，冷冰冰道：“你的手痊愈了？”

希年立刻回憶起不久前的慘痛經歷，僵着臉停住腳步。

其實那一次，他都不知道究竟哪句話惹了希淮，等反應過來時，手掌已經被刺了個對穿。

希年自認不記仇，希淮還是他的弟弟，但這半威脅的話語，依然成功止住了少年人的好奇心。

他撇撇嘴，扭頭也走了。

途徑餐廳中央的小道，有同學向希年打招呼：“希年……”嚴杉町

希年揮手：“滾滾滾！”

宿舍樓在學院最側方，大部分兩人一間，也有單人間。

希淮住的就是單人間，他進屋上鎖，走到書桌前放下飯盒。

懷裏的雪以自己跳了出來，撐着桌面伸懶腰，随後圍着飯盒打轉，嗅着從中散發出來的香味。

希淮拉開椅子：“餓了？”

他先摸了摸小龍崽的爪子，拿了條薄毯墊在桌子上。

雪以乖乖蹲着，吃掉希淮喂過來的每一口食物。

等吃飽喝足，小龍崽刨了刨爪下的絨毯，微微仰頭：“嗷嗚！”

上午一直待在教室，不可以随意發出聲音，這會兒終于沒了顧忌。

破殼期的幼龍本就依賴家長，只要希淮在身邊，雪以也不覺得無聊。

希淮為小龍崽擦掉嘴邊的湯汁，抱過來：“該喝藥了。”

雪以今天體溫正常，悄悄打過兩個噴嚏，但按照醫師的囑咐，至少還得喝兩天藥。

看着苦澀的藥粉又被拿了出來，小龍崽埋頭裝睡，試圖逃過一劫。

“快喝，”希淮哄道：“喝了下午帶你出去玩。”

小龍崽立刻睜眼，猶猶豫豫咬住喂藥筒。

—

下午的兩節課，是藥劑制作和魔法實戰，通常兩到三個班級一起上。

今天恰好輪到希淮與希年的班級，希年進了教室，下意識尋找希淮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第二節實戰課，學生前往場地更大、視野更開闊的廣場。

兩名導師過來時，希年環顧四周，确認一個事實。

希淮逃課了。

他竟然逃課了……

希年一開始還覺得不可能。

希淮從不逃課，哪怕他上課一句都不聽，也一定會來。

其實前兩天他請病假，也是頭一次。

趁課中休息，希年找到一名同學，悄悄問：“這兩天，希淮是不是有什麽反常？”

同學茫然搖頭：“抱歉，我不太清楚。”

與此同時，希淮正身處宿舍樓後方的山坡。

這邊屬于半廢棄的場地，平時極少有人過來，雜草長得老高。

希淮站在山坡最高處，俯身蹲下。

他将手掌貼緊地面，暗色的魔氣迅速在草叢中翻湧蔓延，退散藏在裏面的各種蚊蟲與濕涼水汽，讓整片草叢變得溫暖幹燥起來。

做完這一切，希淮才允許雪以去草叢裏玩。

他還帶了一個小布球，控制着力道扔向前方。

小龍崽早已迫不及待，從希淮的臂彎裏一躍而起，撲向草叢連滾兩圈。

雜草略深，雪以興奮地到處撲，尋找到掉落其中的布球，晃着尾巴叼回希淮身邊。

顧及着雪以還沒好全，等玩得差不多了，希淮就收起小球。

雪以也玩累了，枕着他的手腕漸漸睡着。

希淮同樣躺在草叢裏，雜草幾乎将他與雪以完全擋住。

他閉上眼，另一只手緩緩撫摸着小龍崽的龍角。

突然，雪以動了動，蹬着腿低低“唔”一聲。

希淮立刻睜眼，“噌”地坐起身。

小龍崽依然熟睡，似乎只是在做夢。

希淮探了探雪以的體溫，放下心來。

他重新躺下，安靜望着上空飄浮的雲層。

要是在半個月前，他一定不相信，自己會對一只龍這麽上心。

不過，他的确挺喜歡這只小龍，既然帶回來了，當然要好好養着。

雖然不知道等小龍長大，還會不會和現在一樣乖巧。

如果長大以後……

不，他養的小龍，一定是最可愛的，絕不可能像那些書裏寫的一樣。

希淮閉上眼，護好懷裏的小龍崽。

下午的課短，雪以一覺睡醒，正好差不多是放學的時間。

四周安安靜靜，一點喧鬧聲從極遠的方向傳來。

雪以打了個哈欠，翻身爬起來，湊到希淮跟前，舔了舔他的臉頰。

希淮睜眼，抱着小龍崽起身：“走吧，回家。”

—闫删町

一連好幾天，希淮都缺席下午的課程。

希年注意到這一點，悄悄告訴維王後。

“他現在都不在餐廳吃飯，中午一直待在宿舍裏，”希年又說，“而且他老是逃課，這樣不太好吧？”

導師一點都不管，不知是不是礙于希淮的身份。

維王後聽完，猶豫着說：“也許只是有別的事情？況且你弟弟就算缺幾節課，考核成績也在你之上。”

希年向來不愛聽這些話，捂住耳朵：“我已經拿了前三了！也很厲害的好吧！”

維王後又耐心勸了幾句，催他去寫功課。

希年不再提這事，但心裏依然惦記着。

第二天中午，他特意提前守在宿舍樓下，看見希淮走進去。

希淮的魔法感知力更強，希年不敢靠太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直到希淮進了自己的宿舍，希年隐約聽見“咔嚓”一聲，房門從裏面上了鎖。

這麽神神秘秘，一定有問題。

希年調轉方向，去了走廊的另一端。

他的房間也在這邊，從窗戶翻出去，再沿着突出一截的牆體走過去，就能抵達希淮的房間。

希年知道這麽做有很大的風險，說不定還會挨揍。

但他實在太好奇了，維王後也總說讓他照看照看這個孤僻的弟弟。

希年搓搓手，踩上窗臺。

他就去看一眼，看了就回來，知道希淮在裏面幹什麽就好。

此時此刻，希淮正在給雪以喂肉丸子。

肉丸個頭有點大，做得很緊實，希淮用筷子弄成小塊，再混上一些青菜碎，一起放在勺子裏。

手邊的小龍崽等待投喂，及時張口接住。

窗外突然有些細微的動靜，被希淮敏銳捕捉到，但他沒有防備，更沒料到會有人從窗外接近。

他動作略帶遲疑，擡起頭。

希年正好踩着窗臺跳過來，隔着玻璃窗看見希淮，對着他揮揮手，一邊“嘿嘿”笑。

緊接着，他看到了擺在桌子上的飯盒，還有一旁的小龍崽。

雪以也看到了希年，睜圓眼睛：“唔？”

“咦？”

希年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希淮的臉色瞬間陰沉。

一小股漆黑的魔氣瞬間迸發，将玻璃窗擊穿一個小洞，快速纏上希年的雙眼。

希年猝不及防，慌忙抓緊窗臺邊緣：“我看不見了！”

“嘩啦——”

窗戶拉開的聲音響起，有人提着希年的衣領，将他用力扯了進來。

希年摔倒在地，這才揮開纏繞着自己的魔氣。

當他再次睜開眼，希淮就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眼神冰冷地看過來。

桌上依然擺放着飯盒與碗筷，而先前希年看見的小龍崽消失不見，仿佛只是他的幻覺。

他來不及深究，後退半步：“那個，我不是故意的……”

希淮的表情不對勁，自己剛才的舉動，後果好像比預計中的還要嚴重……

希年後悔死了，扭頭想開門溜走。

“站住，”絲絲魔氣纏上門鎖，希淮朝他逼近，“你看見了多少？”

“我什麽都沒看見，”希年轉過身，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我只想知道你最近怎麽老是逃課……”

希淮又往前走了幾步，緊盯着希年：“你敢透露半個字，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的語氣毫無波瀾，眼神沒有一絲溫度，比上一次拿刀刺希年的手時還吓人。

希年結結巴巴：“我、知道了……”

他是真的害怕，并且不懷疑希淮口中的真實性。

所以，剛才他看見的究竟是什麽？

希淮收回視線：“滾吧。”

希年深吸幾口氣，這時候冷靜了下來。

他都已經被這樣威脅，那不如幹脆問清楚。

“你這幾天老是逃課，父親都知道了，”希年蹲下來，揉了揉被吓得發軟的膝蓋，“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打打掩護。”

就在窗外時，他明明看見希淮手裏拿着一個小勺子，正在喂一只小獸吃東西。

希年仔細回憶，那只小獸渾身雪白，好像長着一對角，身後有尾巴，還有……

還有一雙金燦燦的瞳孔。

希年不傻，這片大陸擁有金瞳的獸類或種族，只有一個。

而且其他特征，似乎也對得上……

意識到看見的是什麽，他膝蓋更加發軟，目瞪口呆。

希淮不耐心：“叫你趕緊滾。”

“你……”希年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表情呆滞：“你在喂龍？”

“龍”這個字，被躲在床鋪裏的雪以聽見，忍不住探頭打量。

龍族體內的傳承特殊，讓他們從破殼起就十分聰慧，認知與別的獸人不同。

雪以隐約感覺，希年說的是自己。

希年的視線與床鋪邊緣平行，正好對上一雙懵懂的金瞳。

他安靜兩秒，驚恐爬起來：“希淮你瘋了！”

“你真的在……”希年滿臉震驚，“你就不怕被傳染嗎？”

他的大腦受到沖擊，思考不了其他問題，比如希淮的這只龍是怎麽來的。

希淮抱起床邊的雪以，皺眉：“小聲點。”

他知道會有瞞不住的一天，既然被發現，這會兒就不藏了。

“你還抱它！”希年着急，又不敢靠近，“它身上有龍病！會傳染的！”

希淮沉着臉：“什麽龍病，你才有病。”

懷裏的小龍崽仰頭“嗷嗚”，像在附和他的話，聲音稚嫩清脆。

希年喉間一梗，小心翼翼看過去，仿佛眼前是一只可怕的兇殘巨龍。

他很快安靜下來，半晌後撓了撓頭：“真的沒病？”

三分鐘後，希年被勒令站在門口不許靠近。

希淮繼續給雪以喂飯，希年不住張望：“它真是龍？怎麽這麽小？你給它取名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