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宴溪的過去(2)後來,你就來了
第19章 宴溪的過去(2)後來,你就來了。
宴溪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垂眼看着郁檸,臉上沒什麽表情。
他沉默了幾秒,開口說道:“我在乎不在乎,又有什麽區別呢?在乎這些是徒增煩惱。”
郁檸本以為他會否認,實在沒想到宴溪竟會這樣說。
他覺得宴溪太過消極,卻又想不出如何反駁。他想找出些證據證明宴溪說得不對,又實在無從下手。
……不管怎麽看,宴金銘都是真的無法理解他所說的東西。他理解不了過敏的痛苦,也理解不了宴溪大發雷霆的原因。
确實如宴溪所說,宴金銘完全不關心他人,只會考慮自己。
郁檸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放棄了。他看看宴溪,還想再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只是一看到宴溪那張淡然的臉,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無法理解這種父子關系,也無法想象宴溪此刻的心情,只是稍微設想一下,如果是自己和郁松禮關系惡劣到這種程度,那郁檸絕對每天都要哭喪着臉。
明明是個局外人,他表現得倒是比宴溪這個當事人還在乎。
宴溪看着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抿嘴,糾結的表情把他看笑了。
郁檸這個人很有魔力,不管再生氣再煩悶,只要看到郁檸,心情就能很快變好。
他揉揉郁檸的頭發,臉上終于露出點真誠的笑意。
“行了,你愁眉苦臉幹什麽。”
他拉着郁檸坐到沙發上,讓王阿姨泡了兩杯檸檬茶,自己坐在一邊玩着郁檸的手指。
帶郁檸回家這件事,宴溪并沒有太多的期待。從小跟在父親身邊長大,他太了解宴金銘是什麽樣的人了,只是鬧得這樣難看,多少還是沒預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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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我爸這個人就是這樣,他從來都不懂得照顧別人的情緒。別人的開心他理解不了,別人的痛苦和難過,他同樣也理解不了。說實話,當時我爸媽離婚,我是支持他們的,跟他這樣的人一起生活,真的很痛苦。”
說話間,王阿姨泡好了兩杯檸檬茶端來。杯子底部鋪了一點蜂蜜,蓋住了檸檬的酸苦。杯壁上還挂了一小片檸檬,切得薄薄的,顏色明黃,散發出一點點剛剛好的酸味。
宴溪接過自己那一杯,取下那片檸檬放進嘴裏慢慢嚼着。檸檬汁的酸澀頓時在嘴裏爆開,味道一直從舌尖蔓延到喉嚨口。
“……”郁檸看了只咂嘴,“好酸啊,苦不苦?你好變态,這也能吃。”
宴溪啧了一聲,大力揉亂他的頭毛。之後懶洋洋地靠回沙發上,伸長手臂攬住郁檸的肩膀。
嘴裏酸澀的苦味漸漸散去,宴溪才低低說了一句:“苦,确實苦。”
客廳裏安靜了一小會兒,等宴溪喝光了手裏那杯檸檬茶後,他開口說道:“之前跟你說過,gambox底下有個地下室,你沒來這裏之前,我住那個地方的時候更多。這個你還記得吧?”
郁檸點頭,說“記得”。
宴溪也點點頭,又去捉他的耳垂。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但說起來也很簡單,”宴溪望了望天,像是真的在思考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一直都不怎麽挑這些,住在哪裏都一樣,gambox的地下室我住過很久,确實更習慣。不過,如果說起更真實一點的原因,還是因為……”
宴溪眯了眯眼睛,思索良久終于想到了一個合适的詞,“有點情懷吧。”
*
這段故事确實如宴溪所說,簡單但漫長。
宴溪四歲的時候,楊娜提出了離婚,之後宴溪便一直跟着宴金銘生活。
宴金銘不怎麽管他,父子倆明明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感情卻淡薄得像陌生人。
宴溪習慣了父親的冷淡,本以為就要這樣過完與父親生活的這一輩子,十五歲的時候卻意外在新聞裏看到宴金銘談笑風生的樣子,
他臉上的笑容,眼神中的光彩,舉手投足間的恣意,都是宴溪從未見過的。
那時候宴溪忽然明白了,宴金銘不是什麽都不在意,他只是不在意自己和母親罷了。
那時候的宴溪遠沒有現在想得開,也比現在叛逆得多,對宴金銘的期待也比現在多得多。那時他還希望能從宴金銘那裏分得多一點父愛,想過很多辦法吸引他的注意。
“我記不清是有人給我出的主意,還是我自己想出來的,總之當時決定,去受點傷。受傷了他總能關心我一下了吧。”
說起十年前的事情,宴溪總覺得是黑歷史,他無奈地搖頭笑笑,感慨着那時候的想法太過年輕。
“哦……那,這就是你去gambox的原因嗎?”郁檸問。
“算是吧,而且那時我也想賺點錢,後來偶然間認識了那家店的老板,就想着去試試。結果——”
郁檸随着他話語裏的停頓,屏住了呼吸。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宴溪的眉毛上,之後又向下,落在宴溪的前胸。
雖然有衣服擋着,他依然能想起之前隐約瞥見的那片遍布傷痕的皮膚。
郁檸艱難問道:“你該不會是……故意受傷讓他注意吧?”
“……”宴溪臉上露出一點點無語的神色,“我也沒有渴望父愛到這種程度。”
郁檸讷讷地說了一句“哦”。
“擔心我?”宴溪放過他的耳朵,又去玩他的頭發。
郁檸:“你是我金主我當然擔心你。”
宴溪笑了。
過了一會兒才又說:“去了gambox之後,我發現一件事——我好像,痛覺很不明顯。”
他舉了個例子:“之前切到手的那次,當時我都沒注意到,是後來洗手時發現流血才注意到破了一個口子。這裏——”
他指指自己的眉毛和肩膀,“還有這裏,這些都不疼,都沒有什麽感覺。不過後來有一次,确實受過很嚴重的傷。”
那也是一次表演賽。
這種拳擊表演賽,雙方會在賽前做充分的溝通,換句話說,這些表演賽都是有劇本的,為了達到觀衆最滿意的效果,也為了不受傷。
“那一場的對手我不認識,也沒聽說過——我跟這些所謂的‘同行’一直沒什麽交流,也就不知道那個人名聲這麽差。”宴溪淡淡地說,“不知道他是上場前喝了酒神志不清,還是根本就沒打算按照事先說好的來,總之,那場贏得有點艱難,也受了傷。”
宴溪輕描淡寫地揭過那一晚發生的事,無論郁檸如何追問都不肯細說。
“反正去醫院待了幾天。”宴溪說,“在gambox待了那麽多年,宴金銘從來沒問過,偶爾看到我的衣服上有血跡,也只是叫我小心一點——他甚至沒有問過我為什麽會受傷。那幾天在醫院裏我想了又想,覺得實在沒意思。”
宴溪略過那些最重要的部分,郁檸卻完全能夠想象到那會是什麽樣的場景。
那時宴溪一身傷地回去,也許纏着厚厚的肩膀,也許打着夾板。
宴金銘沒有過問兒子沒回家的這些天都在哪裏、在做什麽,只皺着眉毛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面前狼狽的兒子,語氣毫無波瀾地說:“又受傷了?下次小心點。”
而宴溪——宴溪也不會再說什麽,他只會以同樣毫無波瀾的語氣說“知道了”,再和父親平靜地對視最後一眼,然後離開。
“後來,我拿着在gambox賺來的錢做了個游戲,就——”宴溪的話打斷了郁檸的想象,“也挺意外的,居然真的做起來了。後來我拿着自己賺來的錢,想跟宴金銘說,你看,我也能賺到錢了,我不需要靠你幫忙,也一樣什麽都能做到。但是——+”
宴溪聳聳肩,很無所謂地說道:“我發現,我好像快要變成和他一樣的人了。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并不再期待他的關注了,不需要他的表揚或認可,也……不想要他的親情了。”
郁檸不知道什麽時候握住了他的手臂。
宴溪低頭看了看。郁檸好像很用力,指尖都在泛着淡淡的紅。只是那點力氣落在自己的手臂上依然軟綿綿的,像小貓用肉墊蹭着主人一樣。
他把自己的手覆在郁檸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我害怕變成宴金銘那樣的人,害怕自己也像他一樣六親不認、冷血無情,所以後來我把gambox買了下來,甚至自己重新住回那裏的地下室,為了時刻提醒自己,當初那麽多年都是為了什麽,提醒自己,別變成像宴金銘一樣的人。”
他握住郁檸的手攏進自己的掌心,又低頭去尋找他的眼神。
他時常會覺得奇怪,為什麽郁檸會這樣在意他的事情,為什麽總是能……看出他內心的想法。
從來沒有人像郁檸這樣,關心他的傷痕,關心他的家庭,關心他……在乎不在乎。
……連血肉至親都不在乎的事情,郁檸在乎。
別人或許尊敬他,或許怕他,只有郁檸……關心他。
也只有在郁檸面前,他才能短暫地承認自己心裏真實的想法。
他無法在郁檸澄澈的目光中再輕飄飄揭過對父母的怨念和……一點點期待,期待他們每一次聯系自己的時候,都是真的想要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
宴溪扪心自問,自己這麽厭惡姜佩真,真的只是因為他處處搶自己的東西嗎?難道沒有一點對他的嫉妒?對他擁有快樂無憂的童年的,嫉妒嗎?
宴溪低下頭,仔細去看郁檸的眼睛。
他的表情是和自己想象一樣的擔憂和痛心。
“但現在我知道了,我不會變成和宴金銘一樣的人……”
宴溪用手指撥開他額前淩亂的頭發,又劃過他挺翹的鼻尖,最後落在他的嘴角。
他掐掐郁檸的下巴,聲音帶着明顯的笑意:“因為,後來啊——後來,你就來了。”
“?”郁檸突然疑惑,“啊?”
*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日入v,感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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