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開膛手傑克

開膛手傑克

一個高大的，死屍一般面無表情的男人。

皮革，金屬，濃重的殺意。

他向我邁步。

我的手機械的擡起來，槍響，打中了他的腿。

他向我邁步。

他流血了嗎？還是說他在自己的腿上裹了鉛板？然後是第二槍，彈殼輕輕敲了敲我的腳後跟。硫磺的氣息直沖我的面門。

這個巨人仍然在進軍，不緊不慢的保持他的節奏，我拿着刀急匆匆的隔開我的裙擺。該死，這條裙子可是很難買的。襯裙也一并切開，一邊慢慢後退，一邊打量着地形。

七年時間并不能改變什麽，倫敦的貧民窟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沉。一如既往地，能夠容納我在其中穿行。

穿過房屋中間的小巷，然後爬上屋頂。他的體型沒法和我走一樣的路，這為我争取到了時間。

我用切下來的布裹住我的腳，踢掉這雙難走路的鞋，為我的槍補上子彈。

沉重的腳步聲，這宣判着:他在朝我邁步。

這是恐吓，他有辦法悄無聲息的接近我，他在宣告着：我能找到你。

一到尖細的驚叫傳來：“開膛手傑克！”

他沒有理會，依然冰冷的向我進軍。這裏的人就是這樣，他們會閉緊門窗和自己的耳朵，到太陽升起之時出門對着街上的慘狀啧啧稱奇。

我握着槍，從房頂上俯視，第一槍打中他的胸膛。我被後坐力震得後退幾步，他卻只是微微後仰。

Advertisement

他沒有痛覺嗎？還是過分習慣于疼痛而無所謂了呢？

第二槍朝向他的眼睛，或許是我的不熟練讓他看穿我的意圖，他躲過了。

我沒有動，打量着他的衣服。是厚重的皮革，腿和肩膀有露在外面的皮甲，右手的胳膊上綁着一排手術刀。我沒能找到他的弱點。

他緩緩的抽出手術刀，朝我擲出，紮進我的大腿，然後是第二把，第三把和第四把。和我朝他開槍的位置一模一樣，我躲過了兩把，胸口也紮上了刀子。

“這就是你的覺悟嗎？劊子手。”我問，他要和我戰鬥了。

“我尊敬你。”他的聲音和他給我的印象一樣，是鐵鏽的血，沙啞的像刀。

然後他動了，像一頭猛獸一樣撲過來。

迪奧教我的招數只能讓我勉強應付，他高我太多而我又太久沒有練習。我只能狼狽的後退，從屋頂落到地面，斜斜地找那些小巷跑。他會追上來的，我知道，他太熟悉這裏了。

只是時間問題。

從腿上解下一條裝刀的帶子，這是我給迪奧的十八歲生日禮物，也給我自己買了一套。

心髒，脖頸，大腦，皆是人體脆弱之處。我竟該死的沒有恐懼，徒留下過分清醒的頭腦和不合時宜的...興奮。

我要驗證我的猜測。

地獄底層的罪人邁開腳步，鉛的步伐向我靠近。

那麽，從他面前的巷子經過，他會選擇最快的方案接近我。也就是說.......

他會背對我十幾秒！

我扔出一把刀，紮中了他的後肩，堪堪擦過他的肩甲。

他找到我的方位了，不過現在主動權兇險地被我捏在手中。我不會讓出它。

那麽，故意向左跑，月光下我清晰地看到小刀一半都紮進他的身體。

這個男人幾乎沒有『觸覺』，并且，他的的『聽覺』也極其微弱。純粹靠着經驗和對這裏的熟悉程度追蹤我嗎？

很厲害，但也很傲慢，是一種故步自封的傲慢。

下一次我會瞄準他的後頸。

為了盡可能的用刀紮到他身上，他和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的刀也越來越少。槍裏的子彈還有四枚，我還沒有熟練到邊跑邊換彈，瞄準的能力有有限。

想要用槍就意味着我會和他正面對上。不過，他身上被我制造出不少傷痕，有的刀穩穩的插在他身上，有的已經掉了，留下滲血的傷口，而我也只剩下兩把刀子了。

于是我轉身，迎着月光，“晚上好，開膛手傑克。”

我有足夠的時間緩慢的，鎮定的瞄準，而他看不清逆光的我手上的動作。

他的肩膀上炸出一朵血花，槍打穿了肩甲。在他去拿他儲備仍然足夠的手術刀時，才發現自己的左肩幾乎喪失了力氣。

他逼近我，我也不會再退。倒數第二把刀飛出去，被他攔住。

“你有罪。”他變了神情，“你生而有罪。”

我很熟悉這種表情，我童年時在神父面前展示出驚人的狂熱時他就這麽看我。

我突然想起來報紙上的描述，開膛手殺死的都是女人，被開膛破肚的女人。

我足夠清醒，他足夠瘋狂。

我想我知道他的仇恨和崇拜來自哪裏了。

他就像個聖徒一樣矗立，然後猛的沖過來，和我打在一起。他快要把我壓在地上了，最後一把刀狠狠地刺進他的胸膛。

然後握住這把刀，抽出來，沒有巨量的鮮血湧出，他仍然瘋狂。

“這把刀剛好插在了你擊中我的子彈上面。”我聽到烏鴉似的大笑，“你可真是難纏的對手啊，我尊重你。但你最後沒有殺死我，因為你是『罪人』啊！”

“我的『罪』來源于母親嗎？”我問他，真奇怪，我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我是說，這來自于生育嗎？”

“啊啊，多麽智慧的小姐。”他用着詠嘆調，兇惡地瞪着我，“可惜你猜錯了啊。”

他突然變得憤怒，激動地揮舞着他的雙手，“你們這些該死的女人！和別人睡覺又生下畸形的孩子，啊啊，你和你的母親一樣有罪。”

愚蠢而毫無邏輯的恨，但這恨多麽熱烈啊，我都要喜歡上這人了。

他的活動給了我移動的空間，“聖愛之母瑪利亞。”我溫柔的擁抱他，手指經過他的後頸。

“什麽？”他不可思議地怒吼，後頸上的刀被我扯下，一股股鮮血流了下來。

“我說。”我翻身把他壓在地上，“我可是由童真聖母誕下來的孩子啊。你幼稚愚蠢的規則審判不了我！”

他盯着我喃喃自語:“無罪之身的瑪利亞嗎？”

然後便是狂笑和哭泣：“的确如此，的确如此，你是聖母瑪利亞的孩子啊。”

他說該由我解決他的性命。

我接到了請求，于是賜予他我的憐憫，割破他的喉嚨，合上他的眼睛。

這是我施與洗禮的第一個生物。

我聽到教堂的鐘聲。

動靜平息了，有膽子大的人家探出頭來看。

噗，什麽啊，好好笑。

我坐在他還沒涼透的屍體上，放肆的笑了起來，看來今天的舞會可把我悶壞了。

算了，我要站起來，然後找個地方歇腳。唔，什麽東西落下來了啊，是血啊，真煩，都糊住我的眼睛了啊。

迪奧在這邊好像有什麽産業，往食屍鬼巷走吧，雖然随便找一家人闖進去休息也行。不過迪奧一直都很有品味，在他的産業休息起來會舒服很多。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前行，血黏在我身上，好難受。屍體也不想處理啊，麻煩死了。迪奧知道我怕麻煩，幹脆擺脫他解決好了。

唔，看到迪奧送給下屬的馬車了，這輛還是我去選的，我敲了敲門。

一個矮小的東方男人打開了門，他先是吓了一跳，“迪奧大人？不，你不是迪奧大人。”

他警惕起來，拿起刀對着我，“你是誰？”

他的刀沒有迪奧送我的好。

“你沒聽說過你的主子有個妹妹嗎？”我還不至于虛弱到打不過他。

我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你為什麽效忠于迪奧呢？我聽說是因為你看了他的面相吧。”

沒幹的血滑過我的下巴，有點癢，我笑了起來。糟糕，我今晚好像笑的太多啦。

“如果迪奧毀容了呢？或者，我砍去他的耳朵？”我盡量把聲音放的輕柔，希望能安撫到這個顫抖的男人，“不過我的身份能和他搶奪氣運呢，沒必要這麽麻煩。”

男人的嘴皮哆嗦着：“你在質疑我對迪奧大人的忠心...我不會背叛迪奧大人...”

我松開他，沖他笑:“我開玩笑的啦，馬車的款式不錯吧，畢竟是我選的呢。”

“你好，我是狄安娜，迪奧的妹妹。”我朝他伸出手。

男人這才顫顫巍巍的接過我的手:“狄安娜小姐，你有...有什麽事嗎？”

“唔，你瞧，我剛剛經歷了一場苦戰呢，身上都是血，麻煩死了。你們去給我善後，還有，給我一套新衣服。”我這麽命令他們，如果不聽我的話的話我就只好自己動手搶了。還得挾持幾個人，或者殺雞儆猴幹掉這個東方人吧。

那東方人卻畢恭畢敬的對我，甚至小聲咕哝了一句：“不愧是迪奧大人的妹妹。”

他們給我準備了一個不錯的房間，一個女仆給我打來了熱水，另一個送來了衣服和繃帶。我讓她們離開，然後坐在木桶裏沖洗身上的污漬。

我聽到吱呀的響聲，我的小羊朋友推開門走進來。

我朝它笑，撿起放在一旁地上的匕首，“你來送我禮物了嗎？”

它點頭，“我們很快就不能這樣見面了。”然後拿過匕首，用鋒利的刀尖劃過眼眶，遞給我兩只眼球。

“吞下去。”它空洞的眼眶流下血淚。

葡萄的味道。

我的頭一陣眩暈，它冰涼的蹄子放在我的眼睛上，這令我安心。

鮮豔的，扭曲的畫面沖擊我的大腦。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多刺眼啊。混沌又怪異。

我感到鼻血流了出來。小羊輕柔的包紮了我身上所有的傷口。

“再見。”小羊說，“你能看到的遠遠不止如此。”

然後...我看到了清晰的故事。

這算什麽？歌劇？不，這唱法不對，更像是酒館裏的歌。輕歌劇？

然後是迪奧，只身一人的迪奧，我這個不屬于世界的孩子沒有誕生的世界的迪奧。

父親，早死的母親，毒藥。

然後是丹尼，我又想到童年的怪夢。畫面裏的迪奧和我預知夢中一樣，踢了丹尼。這回丹尼的死法變了。

艾琳娜和她的初吻。嗚啊，迪奧也會做這麽好笑的事情啊。

大學，不重要的小混混，吸血鬼，毒藥，迪奧成了吸血鬼！

我不繼續看了，我得冷靜一下。反正只要我想，我就能繼續，我就是知道這一點。

這個視角是怎麽回事？不完全跟随迪奧，也不完全跟随喬納森。簡直像是一出戲劇，高高在上的欣賞他們的戲劇，我喜愛這樣的預言。

不過因為我的降生故事開始變得不一樣，但喬斯達還是和艾琳娜戀愛，班德魯頓還是因為事故搬走。

有的事變了，有的沒有。

不管怎樣，知道這些對我來說是好事。

我按鈴喚來一個仆人，遞給他一張剛寫好的便條。

“拿去給迪奧，越快越好。”

我要告訴迪奧一些事。

迪奧來的很快，幾乎是踏着夜色趕來。他優雅地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一杯咖啡。

“我很高興我的妹妹要和我透露她的一部分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