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奧菲利亞

奧菲利亞

我去見了迪奧，他要把自己的軍營建在山谷裏。

“你老把這件事看做戰争。”他說。

“但這确實是。”我說。

“為什麽不看做一場冒險呢？”他展開雙臂，俯瞰整個倫敦，“一場偉大的，舉世無雙的奇妙冒險。”

可這就是戰争，不過我沒有說出來。

我轉移着話題：“現在我比你大了，哥哥。”

然後半真半假的告訴他：“我用這個世界給我的保險作為祭品。”然後切下一截手指丢進他懷裏。

“你自己看吧，太陽之下它只會變成一截焦骨，甚至可以做炭筆用。”

“沒有我的力量，沒有我的能力，甚至不能快速恢複？”他這麽總結。

因為得到好處時就要接受它帶來的惡果。

“陽光不能殺死我，只能讓我成為一具焦屍，而鮮血就能讓屍體複活。”我補充，“最低程度的自愈，只能保證不死。”

他擁抱我，撫摸我的頭發，“你說得對，我的妹妹，我們在一場戰争中間。”

我央求他給我一截他的骨頭，我想要他的肋骨。

“之後再說吧。”他給我他的指骨，安在我剛切開的斷口上，“我們都得和命運開戰。”

他又一次擁抱我，不告而別。

Advertisement

我把我的新手指咬在嘴裏，欣賞着我幾個月來的感情。

很美麗，很絢爛。

我猜我的腦子清醒一點了，但我還是不知道怎麽面對喬斯達。那位喬斯達，我認識的喬斯達。因為我和他們相處的太久了，一個人又該如何設想怎麽和自己的一部分見面呢？

這天晚上，喬納森的信封裏掉出一張照片，他和艾琳娜。

這個狡猾的騙子，他一定知道我會去看艾琳娜。

可我終歸沒有參加他們的婚禮。

我重回了火場，海上的火場。

在喬納森焦急地指揮人群避難時我才在他們面前現身。

“狄安！你怎麽在這裏！”他很着急，我示意他別管。

“我來幫你。”我說。

人人都信服船上的狄安娜，美麗的狄安娜。那個被我威脅過的貴族男人幫了大忙。

使用他讓我坐上這倆船，讓我受到船員們的愛戴。

我本打算默默地跟随這對新婚夫婦，作我與他們的道別，然後重新去當我的神。若無不能，就頂替喬斯達老宅大廳的女神，做這個家族的守護神。至少守護到這一代人死去？

但火焰出現了，和預言中的場景一同降臨。

我一直都是旁觀者，遙遙地欣賞人和人們的感情，贊嘆人的偉大，人的醜陋。

但我甚至沒空去看逃難的人們，我要去見喬納森和迪奧。

所以我當不了神。

喬納森抱着迪奧的頭顱，我依次親吻他們的臉頰與他們告別。

活着的人坐在浮板或是救生艇上。

我從船艙出來，落在艾琳娜身邊。她要我和她坐一艘救生艇。

“幾個小時前有個水手和我說過，這裏的洋流和風會把我們帶回歐洲。”我仰面浮在水上，“我去船長室發過信號，會有人來救你們。”

“那你呢？”艾琳娜永遠都是那麽善解人意。

她知道我要離去了。

“我的身體不會讓我死去。”我告訴她。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玩的游戲嗎？你喜歡《哈姆雷特》。”我把一塊浮板推到一位掙紮的男士的身旁。

“對，我總想着要演奧菲利亞。”艾琳娜聽起來要哭了。

但我依然笑着：“我總叫你不要演。”

“你也只會在那個時候顯的幼稚呢。”于是她也笑起來，用一種回憶的語氣說，“因為你不希望看到我死去？”

“哪怕是演戲也不行。”我重申。

她應該猜到我要說什麽了。

我背誦着美麗的奧菲利亞的死亡，卻吞下最後的部分:

“她爬上一根橫垂的樹枝，想要把她的花冠挂在上面；就在這時候，一根心懷惡意的樹枝折斷了，她就連人帶花一起落下嗚咽的溪水裏。她的衣服四散展開，使她暫時像人魚一樣漂浮水上；她嘴裏還斷斷續續唱着古老的謠曲，好像一點不感覺到她處境的險惡，又好像她本來就是生長在水中一般。”*

我雙手交疊，擺出沃特豪斯畫中的模樣，希望這樣能夠逗艾琳娜笑一笑。

她沒有。

我随水流去，魚兒啃食我的身體，礁石撕裂我的頭顱，海鳥啄開我的胃。

終于，我觸到陸地。

衣裙和肌膚一樣破爛，有人的喊叫聲，是意大利語。